“阿婵。”裴砚宁试探着开口,“你能叫叫我吗?”
    薛婵道:“裴砚宁。”
    “再、再亲近些。”
    “...砚宁。”薛婵想起崔钰就是这么喊他。
    裴砚宁眸中噙着一片失望,他道:“就没有别的称呼了吗?”
    薛婵道:“裴砚宁,不要再将我当成你的妻主,我说了我不是,你之前那个妻主不是什么好女人,不值得你留恋的。”
    一番话说得裴砚宁心口紧了又紧,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今天阿婵给他买了手帕呢!手帕这种暧昧又甜蜜的礼物,怎么能随便送人呢?
    有机会的有机会的!
    裴砚宁面目扭曲地忍了又忍,笑道:“我没有把阿婵当成任何人,只是今日阿婵送东西给我,我很欢喜,以前......从来没有人送我东西,我这辈子很多第一次,都是阿婵给的。”
    这话说得......好似有些奇怪。
    薛婵抓了抓脑袋,“那我们回去吃饭罢。”
    上午搬了一上午的船货,虽然薛婵搬得轻松,但那是她有内力撑着,到底是极重的东西,歇了歇便觉得两只胳膊酸得厉害。
    明日一早还要再去吗?五文钱?那个监工不会在骗她罢?
    薛婵后知后觉,开始认真地考虑这个问题,她当时怎么不打听打听别人一天多少钱?
    家里已经做好了饭,蒸了米饭,裴砚宁又炒了两个小菜,滋味竟是十分不错。
    薛婵是从不吝啬称赞裴砚宁的厨艺的,不由道:“今天的菜很好吃。”
    裴砚宁立刻开心起来,“阿婵喜欢就好!阿婵今日外出辛苦了!”
    薛婵一顿,忽然想起她早上似乎是什么也没说就走了,都没告诉裴砚宁一声。
    “我今日去镇子上了,你中午没等我做饭罢?”
    裴砚宁摇了摇头,“我看过了正午你没回来,便自己吃了。”
    “这便好。”薛婵终于放心。
    然而在村口的吴家,崔钰站在灶台前洗碗,一边洗一边往窗外看了看,喃喃道:“也不知道砚宁那个小傻子吃上饭没有,巴巴跟村口等了一下午,家里还没做饭呢吧。”
    他犹记得下午裴砚宁一边等一边偷偷抹眼泪,说薛婵走了,不要他了,直至王叔提前从龙首镇回来,跟裴砚宁说薛婵一早去镇上找活做了,裴砚宁灰败的脸色才好了几分。
    晚饭过后,薛婵主动包揽了洗碗的任务,只是碗刚洗到一半,便听见主屋那边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
    薛婵初时不以为意,只低下头继续做事,然后紧跟着那个方位又传来“哗啦”一声。
    这一声动静不小,薛婵下意识觉得不妙,扔下手里的东西前去查看,只见屋里,裴砚宁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屋里的床一脸无措——而家里那张唯一的小床,竟是塌了!
    似乎是察觉到身后有人,裴砚宁一回头,就对上薛婵复杂的目光。
    “阿婵!”裴砚宁声若蚊吟,“我不小心把床弄塌了。”
    呜呜呜,这和郑伯那日说的根本不一样,他怎么刚摆弄了几下就塌掉了呢?
    薛婵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认命道:“无妨,我来修,你去把厨房的碗收了罢。”
    “是......”裴砚宁立刻起身,心虚地离开了。
    这床怎么能弄成这样?明显不是自然坍塌,而是被裴砚宁拆了,他似乎是想借用底下的木料来做些什么。
    薛婵摸了摸下巴正想着该如何补救,厨房里突然稀里哗啦一阵,碗碟被摔了个稀碎。
    裴砚宁竭力护住了一个小碗,满心都是慌乱无措,他一时走神了,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怎么什么都做不好!
    身后一道人影,裴砚宁还趴在地上,更加心虚了。
    “裴砚宁。”薛婵无奈,“你真的很笨。”
    裴砚宁脸色白了白,跪坐在地上就要认错,他刚刚想着万一薛婵知道了他想把床弄大的事怎么办,结果被脚下凸凹不平的砖地绊了一脚,阿婵刚洗好的碗就这么没了!
    裴砚宁简直想大哭,是的,他真的好笨好笨,谁家夫郎做成他这个样子,饭也做不好,活儿也干得不好,性子也不讨人喜欢。
    怪不得阿婵不喜欢他了......
    薛婵目光下移,落在裴砚宁护着小碗的左手上。
    “怎么割破了也不吭声。”薛婵从他手中拿掉碗,将人扶起带着去房里上药。
    裴砚宁这才注意他左手拇指处不知什么时候被划破了一个口子,正流着血。
    “我错了阿婵。”裴砚宁小心翼翼,“我以后会用心做事的。”
    “没关系,几个碗而已。”何况还是本来就在家里的碗,按理说不算是薛婵的东西。
    床也是裴砚宁自己睡的床,横竖影响不了她什么。
    她认真地帮裴砚宁擦干净血,用一段干净的布条包好,嘱咐道:“先不要碰水。”
    裴砚宁悄悄注视着她的神色,轻声问:“阿婵生气了吗?”
    “没有。”薛婵否认。
    许是她的口吻冰冷了些,裴砚宁一颗心如坠冰窟。
    她就是生气了,他今日连着闯了两件祸,薛婵怎么会不生气呢?弄坏的都是家里最常用最重要的东西。
    安置了裴砚宁,薛婵便去厨房收拾碗碟碎片,独自留在房中的裴砚宁眼圈红了红。
    他什么也做不好,他快要留不住这世上最好的女子了。
    昏暗的厨房里,薛婵正欲弯身收拾碎片,蹲身时却发现地上的砖块不知什么时候碎了,十分松动,可是这个地方,她刚刚直起身子走过来时,根本发现不了。
    怪不得裴砚宁会摔一跤。
    想起自己方才下意识脱口而出说裴砚宁笨的话,薛婵心头不禁漫上一股愧意。
    这本不是他的错......
    薛婵抿了下唇,无声地收拾好厨房地面,顺便将破碎的砖块挖走,补了新的上去。
    这夜屋里安静得出奇,薛婵到不觉得什么,她本就少言寡语,习惯了这样安静。
    可是这些在裴砚宁看来便是气压低沉、便是薛婵心里不高兴,他待在自己房中越想越伤心,越想越难过,越来越觉得如他这般事事做不好、夫德欠佳的男子怎么配得上薛婵那样的人。
    第二日一早,薛婵又早早起身去村口等同去龙首镇的人,为了方便找活干,她今日特地带上了自己打造的铁剑,心想实在不行,她自己筹钱开个铁匠铺子也行。
    同行的路上,李婶对她道:“你若是想找个钱多些的活计,还是去庄子里给有点地主大户做临工的好,眼下虽然春种已过,但是地主家种的东西多,春夏都忙活得很。”
    薛婵默默的听着,心想,可她不会种田。
    她今日出来得急,走到了半路上忽然发现自己没拿钱袋子,昨夜里冤枉了裴砚宁,他虽然没往心里去的样子,但是薛婵做事一向公正,准备今夜回来的时候带点好吃的给他。
    薛婵沉吟一声,道:“李婶,我有东西落下了,回去一趟,不必等我。”
    “哎......”李婶开口正要唤她,薛婵已经头也不回地走出去许多。
    牛车虽然已经走出好远,但是以薛婵的脚力一炷香之内总能赶得到,她从村口回去时,崔钰正在厨房里蒸包子,看见她轻轻挥了挥手,示意薛婵过去。
    “这四个包子给你,带回去和砚宁一起吃吧!”崔钰温柔地笑了笑。
    薛婵小心接过,“多谢你。”
    “快走吧!”崔钰催促,目光躲闪地看了看屋里,好似被人发现一般。
    薛婵立刻离开了。
    包子热乎乎的,未免路上凉掉,薛婵先揣在了怀里。
    只是等她走到门外,忽然觉得家里有点不对劲。
    屋子里静悄悄的,裴砚宁似乎还没醒?但是不应该,平日这个时候,她都练完剑从外面回来了,裴砚宁都会做好饭等她的。
    不会是病了罢?
    薛婵噤声,正要往屋里走,就看见吃饭的地方,裴砚宁正踩在一条长凳上,往房梁上丢一个长长的衣带。
    她走了。
    裴砚宁满心凄楚,他这一辈子短暂的幸福就这样到了头,她连她的剑都带走了,不会回来了。
    呜呜呜,薛婵被他笨走了,他还活着干什么!
    一时之间,裴砚宁心中万千情绪,忽然想起一句曾在书上看过的词。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呜呜呜。”他一边难过地哭,一边用力地甩自己的衣带,可是房梁有点高,他甩不上去。
    裴砚宁哭得整张脸都湿哒哒,气馁地坐在桌子上。
    “......”
    他在干什么?薛婵不理解。
    她默声走到裴砚宁身后,看了看房梁,又看了看他手里的衣带,沉吟一声,道:“我帮你吧。”
    裴砚宁惊得差点在桌子上跳起来。
    “阿婵!!!”裴砚宁惊喜得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几乎遵从身体本能的第一反应,一下子跳进了薛婵怀里。
    薛婵下意识后退半步,犹豫一瞬还是接住了他。
    “我以为你走了。”裴砚宁耷着眼角,脸颊轻轻蹭了蹭薛婵的额角。
    “我的确走了。”薛婵把他放下来,“路上想起没拿东西,回来取。”
    说着她帮裴砚宁把衣带甩上了房梁,然后道:“好了,你自己在家玩,不必等我吃饭。”
    “。”裴砚宁抿紧唇,忽然扑过来道,“我能和阿婵一起去吗?我鸡也喂过了,水也浇了,不必待在家里!”
    薛婵道:“我是去找活做,你跟着不大方便,无聊就去找崔钰罢。”
    她没有走!
    裴砚宁糟糕的心情一扫而空,看着薛婵双目弯成一条线,“嗯!”
    拿到钱袋以后,薛婵从怀里摸出崔钰给的四个包子,“拿着吃,崔钰给的。”
    做好一切,薛婵踏出门去半步,身形一顿忽然回身道:“裴砚宁,你应该不是想要自尽罢?”
    ......
    裴砚宁连忙否认:“没有的事!我只是想试试自己究竟能不能把衣带扔上去!”
    薛婵上下打量他一眼,道:“记得把药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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