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几日过去,周晏才勉强从繁忙的政事中脱身,她以需要见国师解惑为理由,同周晏一起出了宫。
    周晏的眼神,是信也是不信。她又对他撒谎了,任毓总是对其很愧疚,而他却也总是对她很宽容。
    祈天宫
    国师摇了摇手上的龟甲,往桌上一扔,闭眼无声地念叨着话语。缓缓睁开眼,看着卦象,神情有着脱离世俗的冷漠,置身于高出一般。
    “若是如此,也终究逃不过命一字。”
    “福祸相依,福兮祸兮。”
    随着脚步声的接近,他让童子将桌面收拾好,拿起拂尘置于胳膊肘,掀起眼帘看向走进来的两人。
    周晏轻轻推搡了一下任毓的肩,让她快些进去:“不是皇后有难题想要出来见国师解惑的么?怎么在门口又不敢进了?”
    任毓踌躇,凝视着面前温和看着她的少年,又转头远远地看向那出尘的白发老道。
    “陛下,我进去了。”
    她不知道一会儿的要求,国师会不会答应。国师的眼睛总是看透一切,若是与他对视,只觉得自己的内心全然被洞悉。
    任毓很怕这样的目光,她担心自己的秘密被发现,担心自己性命不保,担心这些。她活得好累……
    “你来了。”国师淡淡地说道,拿起拂尘一指,“那里有一个老夫人,一直在等候着你。”
    作者有话说:
    事情扑朔迷离了起来(摸着下巴思考.jpg)
    第41章 亲人
    老夫人那日去了祈天宫后, 与国师洽谈一番,尽管他并未直言皇后的身份,但是她却是从中获知了许多。
    或许, 当今的皇后并非是假的。国师让她安置好府内那人的去处后,再来祈天宫多加等候几日就有获知真相的机会。
    那人便是任羽, 老夫人离了祈天宫回到府邸的后,便见任羽十分乖顺地待在宋茹的身边, 不复骄纵。
    老夫人端详着任羽的模样,越是回想起宫中见到的皇后, 心里的天平朝着一方倾斜。究竟谁真谁假, 还有待商榷。
    让任羽改名,成为侯府的义女,这般安置好她。却不知晓丞相府的韩淮是如何得到了消息, 不过数日便上门提了亲,且逼得极紧。再加上任羽没有反对,她便直接越过宋茹应允了。
    老夫人之后便是日日到祈天宫的静室等候,连佛堂都不常去了。就为等待国师口中的有缘之人。
    任毓看了国师一眼, 而后掀开了帘子, 走入了静室。甫一进入, 便与头发花白的老夫人对视了。随着岁月的侵蚀, 其眼睛却仍旧明亮得很。
    她一时有些纳罕,这人, 她从未见过。为何国师说等候了她许久?有些拘谨地对其点了点头,维持着得体的姿态。
    而直面任毓的老夫人, 眼眶却蓦然间湿润, 她朝着任毓露出一抹淡笑, 脸上的皱纹不免堆凑在一起, 倒是显得和蔼。
    “孩子,过来。”她招了招手,让任毓过去。
    似乎觉察到任毓眼中的警惕,她紧接着说:“孩子,不要怕,老身只是想确认一件事情。更何况,在这里老身也不会对你做什么。”
    任毓忍不住问道:“你是谁?”待这老妇人说出身份,少女杏眼瞪圆,满是惊骇。下一秒的反应便是直接逃离此处。
    老夫人连忙喊住她,还道出了任毓皇后的身份。这下子,任毓知道,她的身份秘密完全败露了。
    她极度不安地站在老夫人的面前,垂在身侧的手忍不住攥紧裙衫,这般才能稍微抚平一点内心的惊惧。
    “孩子,你不用这般怕我。老身若是想让陛下知道,你就不会还是皇后了。欺君之罪,可不是这般好承担的。”
    任毓垂着头,沉默地听着。
    “你叫什么名字?如今几岁了?生辰又是何时?”
    “你来自何处?你又是怎么代替羽儿嫁入皇宫的?”
    “你是由谁抚养长大的?是一直生活在上京吗?”
    这些问题详细,任毓心中掂量片刻,本想挑拣着几个不敏感的问题回答。就在她思量好抬头准备应答的时候,就见老夫人的神情怔楞,视线置于她的腰间。
    那里是一个香囊,她离开云娘后,一直随身带着的香囊。
    阿娘说,或许能够凭借此物找到她真正的父母。而只要她能够出宫,就会将香囊佩戴在腰间。或许,上京有她的亲人呢?
    因为她并未经常佩戴只是放在怀中,睡前更多的时候也是放在枕头旁。这么多年过去了,原本鲜亮的颜色只是有些黯淡。
    “你,可以将腰间的香囊拿给老身看一看吗?”苍老的声音有些抖,是激动。
    任毓将手放在了香囊上面,有些犹豫:“老夫人,您是见过这个吗?”她递了过去。
    “孩子,你是从何处得到的?”
    “我,这个香囊是我娘给我的,她说这个东西是捡到我的时候就塞在襁褓里面的。”
    “她说,这个可能是我亲生父母留给我的。”
    老夫人摩挲着香囊表面的纹路,看着绣在上面的小小“任”字。
    看着老夫人不同寻常的表情,她的心里突兀地出现了一个猜想,她曾经否认的猜想。
    少女咬了咬牙,紧接着回答了一些老夫人方才提过的问题:“我叫任毓,钟灵毓秀的毓。今年十五岁,是阿娘在天启十三年的春日从信天河将我捡回家的。具体的生辰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春天过去了,我就又长了一岁。”
    家中并不富裕,云娘和她都不会过生辰,每日都是一样的。就算是生辰,也不会有什么特殊的吧?
    “其他的,老夫人,我不能回答了。”任毓摇了摇头,还是选择将韩淮隐瞒下来。只有当她知道阿娘的处境是安全的,彻底离开韩淮的掌控,她才敢。她不能冒险。
    老夫人已经全然确认了,不论是任毓与忠勇侯相似的眉眼,还是此时的香囊。都在明晃晃的告诉她一件事情。
    唤了任毓靠近,橘皮一般的手搭在少女的手背上,语气难免激动地说道:“孩子啊,你就是我侯府的遗落在外的亲孙女!”
    这话落在任毓的耳朵里,她先是恍惚,而后是不敢相信。原来,她真的与忠勇侯府有关系啊。
    “那任羽呢?”她忍不住问道,难不成她和任羽是姐妹吗?
    老夫人沉默了一瞬,她沉沉道:“应该是那毒妇调换的,这事不提也罢。”这是她推断出来的,想到自己儿子忠勇侯年轻时被那毒妇缠上,好不容易摆脱掉……
    她还是看在养育了这么多年份上,再加上国师的言语,她才会让任羽有个好的归处。
    “可是,我与任羽长得不是很相似吗?”任毓一直觉得她因为这张相似的面容才会有这般倒霉的境遇。
    “是谁说你们长得相似的?”却不料老夫人皱了皱眉,一个与她儿子找不出半点相似,一个与她儿子有六分相似。
    老夫人又端详了片刻:“也不过几分相似。”应该是那毒妇的缘故。
    她将手上的香囊打开,里面赫然是平安符与如意吊坠:“当年这些是老身求了许久的佛祖得来的,看到你长得这般灵秀的样子,果真是灵验了。”
    “真是阴差阳错啊。”
    老夫人又询问了任毓小时候的事情,以及来上京的原因。因为任毓一心想要隐瞒,闪烁其词。
    就此作罢。
    老夫人撑着拐杖站了起来,任毓立马上前搀扶着,不过还是十分的僵硬,她不太熟悉这位老夫人,就算她是自己的祖母。
    “可否与老身回侯府见见你母亲,她很是念叨呢……”
    母亲,她能够见到亲生母亲吗?一时之间,并无高兴的情绪。很奇怪任毓仍旧没有真实感,此刻茫然无措。她就这般找回了亲人吗?
    第42章 珍视
    任毓拒绝了, 她出宫是为了去承和县见阿娘的,找国师是希望国师能够帮忙支开周晏。她不想让周晏知道这件事情,当然也不想让老夫人知道。
    现在她就算知道自己并非鸠占鹊巢, 也不能让阿娘陷入危险之中。周晏的一举一动好像都被人注意着,出宫的时候, 他就挂上些许抱歉的表情。
    她担心其一有动作,韩淮就会发现, 继而威胁她。至于老妇人,尽管其面容慈祥, 可毕竟才第一次见面。就算是血浓于水的亲人, 也难以立马敞开心扉。
    “陛下还在殿外候着,我就不去看望了……”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又抬手在任毓的手上轻拍几下。
    任毓离开了此处, 身后传来老夫人的声音:“等你父亲回来,祖母带着他们一同到宫中见你,可好?”
    她脚步一顿,并未转过身:“好。”
    既然是亲人, 那就见见吧。她日后也不用担忧身份被发现了, 毕竟, 她是真的。
    童子见她出来, 立马上前引着她:“客人同我来。”
    任毓直接当做是国师的安排,没有思量便跟上了童子的脚步。
    当见到不远处的人影时, 她立在了原地,不动了。童子瞬间就察觉到了, 他转身, 见到了任毓眼中的疑惑, 他不卑不吭地说道;“国师大人让我转述, 有时需要从局外观望,不要被谎言蒙蔽。”
    “客人的请求,国师大人是无法帮忙的,时机未到……”
    任毓不免怀疑国师能够听到他人的心声,她都未曾说出想要做什么,竟然就知道了。国师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她陷入了沉思,看到那人朝她招了招手,微抿了抿唇,双手稍稍提起两边的裙,小跑着朝着那人的方向过去了。因为想着事情,眼睛又看着前方,不免忽视了脚下。
    “啊——”任毓轻呼出声,脚绊倒了石头,重心不稳就要摔倒。
    完了。
    她闭着眼,放弃挣扎,等待疼痛的来临。但是过了好一会儿,咦?
    “走路都不小心,别动。”周晏责怪地说了一句,他矮下身将人打横抱了起来,朝着不远处的石凳走了过去。
    任毓呼吸一滞,身子都僵硬了,小心翼翼地提了一口气,伸手圈住了青年的脖子:“陛下,我没事的,你将我放下来吧。”
    脚踝处隐隐有刺痛感,但是她更担心周晏的身体,她这么重,陛下他又病弱……
    周晏抱着人走了一段距离,气也不喘地将人放到了石凳上,抬手伸出一根手指弹了一下任毓的额头,语气无奈极了:“朕没有那般无用,身子也并非传闻中的不行。”
    因为皮肤白皙细嫩,几乎是一瞬间就红了。任毓并没有感觉得很疼,有些傻愣愣地看着周晏。
    他瞥见了,有些心虚地轻咳一声;“抱歉。”
    而后蹲下身子,将皇后的鞋脱了,手顿了顿,然后将罗袜推至脚踝,那处略微泛青。因为是触动,寒冷刺激着娇嫩的肌肤。
    他动了一下,就听见轻微的嘶声。
    “疼?忍忍。”他手上又动了动,根据任毓的反应判断出确实没有大碍,顾及到天冷,很快就将罗袜提了上去,而后将任毓的足虚虚地穿上鞋子,用裙摆掩着。
    周晏直起身,四下打量了一下,见附近有一个童子,吩咐他去药房拿药过来。
    今日景文没有随着他们一块儿出来,这处属于内殿,没有其他的外客。此时只有周晏和任毓两人。
    小童子拿了治扭伤的药就离开了,任毓垂着眼,没有凝聚地盯着地面,她的手捏着袖口,有些难耐地咬着唇。
    而周晏半蹲着身子,用微凉的指腹一点点地将药涂在她的脚踝处。少年的神情专注沉静,手上的动作十分的轻柔,好似在对待什么易碎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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