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思道勾住莫玉笙的小腿,轻而易举的背着她站了起来,迈步朝前走去。
    摄政王虽为县主师兄,但他权势滔天,如今他竟然肯背着县主出嫁,纵使他冷着脸,一路上的人也觉得莫玉笙实在是有福气。
    莫玉笙微微趴在崔思道背后,她被红盖头遮住了视线,不能看到旁人的表情。只能在走动造成的微晃里,感受到崔思道脊背手腕处的坚硬骨感。
    并且她还敏锐的嗅到他身上的松香,以及轻微的酒气味。
    师兄他好像瘦了许多,他还喝酒了。
    这念头一闪而过,林渊便笑着走了过来打招呼,而她也被小心的放到了花轿里。
    崔思道朝一身红衣喜服的林渊颔首,他嗓音不疾不徐,却显得十分坚定有力:“本王今日将自己的师妹平乐县主交给你林家,交给你林渊了。”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往后你定要好好待她,纵使本王日后有所疏忽,但陛下亦将县主当成亲姐一样尊敬,你万不能欺了她去。”
    莫玉笙本以为师兄厌烦了她,只想快速摆脱她这个包袱,这才快速而决绝的将她嫁了出去。
    只是听到他这些维护她的话,莫玉笙眼眶不由自主忍不住泛酸,心里酸酸胀胀的。
    轿子外,林渊并未把这含有敲打的话忽略,他目含喜气的看了眼轿子的方向,认认真真朝崔思道作揖道:“殿下放心,县主是我林家,我林渊都喜爱的姑娘,往后我们定然尊她爱她,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崔思道点头:“你心里有数便好。”
    分别在即,他忍不住走到莫玉笙轿帘门口,淡漠的嗓音好似哑哑的。
    莫玉笙听他低声嘱咐:“师妹去了林家,便将心思放在林家,其它一些杂念就此罢了,往后你就好好过你的日子。”
    今日他说的话最多,这一字一句正如他所言,都是为她好了。
    盖头之下,莫玉笙眼睛越发酸涩了,她嗓音也些哽咽:“我知道了。这些年来,辛苦师兄照顾我了。”
    轿子外一时安静了下来,没有人再说话。
    莫玉笙以为崔思道已经走了,结果下一刻,他又开口道:“之前你不要的木匣子,我放在你的嫁妆里,作为压箱了。我话已经说完,便不再多话了,以免误了吉时。”
    莫玉笙忽然反应过来,那个她不要的木匣子,里面虽然是给她的嫁妆,但是装的却是王府七成的家底。
    她不由有些焦急不解,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哪家的嫁妆会这样给呢?便是公主下嫁,也没有这样快将家底掏空的嫁妆。
    莫玉笙想要拒绝那些过于丰厚夸张的嫁妆,但
    崔思道却转身远离了轿子,站在一旁受宾客的恭维谄媚。
    他神色淡淡,眼神一直停留在轿子上。
    众人见状纷纷说他有情有义,待自己师妹疼爱非常,又说县主福气满满,日后生活一定顺遂美满。
    崔思道听到这里,略有苍白的唇才向上勾了勾。
    吉时已到,再不能耽误,林渊朝众人抱了下拳,然后翻身上马。
    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起来,轿子被人抬起,开始晃动的朝前行去。
    前几日下定已经晒过聘礼了,今日便要晒嫁妆。
    路上看热闹的百姓,以及王府门口送亲的人,看着排成长龙一样的嫁妆,不由啧啧出声,觉得自己真是见了世面了。
    那昂贵的金银玉器晃得人眼花缭乱,一箱箱上供的布料绫罗,彩缎袅褥,好似天边晚霞。年轻英武的男子挑着黄花梨、紫檀木打造的各种家具,平常时日再珍贵不过的物件,如今却好似平常一般,数量多得惊人……
    有识货的商人紧紧盯着那火红艳丽的珊瑚树,惊艳道:“这珊瑚树怕是价值连城吧!听闻这是先帝送与摄政王观赏的,今日得此一见,我真是不枉来生了!”
    他身边的人笑了笑,感叹道:“嗐,这才哪到哪呢!要我说最珍贵的是那翠玉盆景。”
    有人连忙插话:“是啊,听闻这宝贝是陛下所赠!你瞧瞧那样大块莹润通透的玉,由宫廷中的雕刻大家雕成了玉山仙境,简直是有市无价。”
    那翠玉被细细雕刻成了一座玉山,山上草木葳蕤,雀鸟娇啼,溪流好似潺潺流淌。夕阳一镀,那玉越发珍贵起来。
    莫玉笙听了别人只言片语的赞叹声,心跳却越发急促。
    钱财宝物谁不爱?只是师兄给的实在太多了,太过量的钱财,让她心里根本没有什么踏实的感觉,只觉得钱真是烫得烧手。
    第20章
    婚礼又为“昏礼,”女子属阴,在黄昏时迎亲,便是阳往阴来,将阴气迎入府中。
    崔思道站在王府门口,目光追随着那顶正红色的花轿,直到那顶花轿渐渐被后面的嫁妆队伍,以及吹打迎亲的队伍淹没。
    他瞧着最后一抹红色渐渐消失,心口处变空了一块。
    无边的苍茫以及空洞卷袭了崔思道,他少有的神色怔愣,茫然无措,像一个失去了人生的意义和全部生机的荒漠旅人。
    崔思道心里有些荒凉。
    因为天下间只剩下他自己了,所以他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晚间的昼夜温差,让傍晚的风也带了寒气,崔思道脸色苍白如雪,他没有抑制住,突然持续不断的咳嗽起来。
    知道王爷心情糟糕,周恒一直没敢说话,连呼吸声也断断续续,生怕自己打扰了王爷。
    直到听到崔思道的咳嗽声,他才担忧劝说:“殿下,不如立即去林家参加婚宴,以免您吹风着凉了。”
    崔思道用帕子捂了唇,咳嗽了几声,他才动了动僵硬的身子,对周恒道:“这婚礼本王一定要参加的,只是本王暂时身子不适,不如你先派人去林家打个招呼,就说晚一会儿本王再去赴宴,以免他们以为本王不重视县主。”
    他并非不重视师妹的婚宴,只是如今他心绪不宁,只怕到时候会压抑不住怒火,当场发作出来,扰了大好氛围。
    所以崔思道想回府中,待情绪调节平稳后再去婚宴。
    涉及到王爷的身体,周恒不敢马虎半分,他立即派人前往林府诉说情况,然后跟着崔思道重新回了王府歇息片刻。
    今日上午阳光明媚,天气炎热,现在却并无落日的余晖,只有些许暗沉的青云遮住了天幕,有种微弱憋闷的压抑感。
    队伍敲锣打鼓的行到了城尾,晒嫁妆的任务已然顺利完成,如今高坐在马上的林渊,带着人意气风发的往林府的方向而行。
    因此次婚礼声势浩大,所以格外吸引百姓注意。爱揍热闹的行人早早用了晚饭,便在街上驻足观看,并同自己周围的人眉飞色舞的谈论。
    一旁的铺子、摊子也还没有关闭,到处都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样子。
    莫玉笙坐在轿子里,闭目养着神。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马蹄声,夹杂这凄厉的马声嘶鸣。
    有人皱皱眉,随口道:“难道是有什么紧急军报,当官的才急忙骑马出城?”
    众人闻言纷纷抬头朝声源地望去,只见前方的几条巷子里,不知为何,竟跑出来了七八匹雄健英挺的骏马。
    那马的尾巴上绑了一串串点燃的鞭炮,鞭炮炸裂的声音,炸裂飞溅的炮竹产生了轻微痛感,扰得那七八匹骏马,如同疯马一样朝着迎亲队伍横冲直撞过来!
    周围的百姓见状不由瞪大了眼睛,惊惧的呼喊:“天哪!马疯了!”
    “快跑,快跑!万一被马踩了,就得去阎罗王那里报道了!”
    “快跑啊!啊,你干嘛推我?”
    人群像滚油里溅了水,立即沸腾起来。本就密集的百姓像乱哄哄的蜜蜂,开始胡乱奔跑,到处挨挤乱窜。有人不慎被推倒后,又被慌乱的人群一一踩踏过去。
    他的痛呼声由尖锐渐渐弱了下去。
    马匹冲散了迎亲的队伍,莫玉笙坐着东摇西晃的马车,她抬起手,一把扯下了遮盖她视线的红盖头。
    她听到与她冲散的红药,正急切而高声的呼喊:“姑娘,姑娘!”
    天空不知何时开始无声落雨,雨点像细细的蛛丝,带着透骨的冷意,湿冷的雨水氤氲着灰冷的水雾,让人牙齿打架。
    抬轿子的护卫立即放下轿子,同突然出现的敌人打斗起来。
    莫玉笙掀开轿帘,只见林渊匆匆朝她跑来,一把掀开了轿子,他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冷汗。
    林渊急切道:“笙笙快随我避一避!这些人来者不善,我先带你找个安全点的地方。”
    莫玉笙迅速提起自己冗长繁复的婚袍拖尾,将它别再腰带上,她询问林渊:“来的人是什么人,为何天子脚下,他们能胆大包天的作乱?”
    林渊摇头:“我也不知是是谁的人。”
    莫玉笙没有深究,只匆忙下了轿子,却瞧见混乱的前方,冲出了许多身材高大蒙面男人,偶尔还能看出有几个女人在其中。
    他们手上有人手上提着刀剑,有人手里拿着弓箭,有人手臂一抬,腕间便有防不胜防的弩.箭从手.弩之中飞.射而来,穿刺了空气,穿透了护卫的身体。
    莫玉笙瞧见,已经有好几个护卫倒下了。
    她咬了下舌尖,刺痛感让她头脑更加清醒了起来。
    百姓并非是黑衣人目标,所以他们都跑光了。
    这群黑衣以雷霆万钧之势冲杀了过来,因今日是莫玉笙和林渊成婚的吉日,谁也不可能想到会发生这样惨绝人寰的事,故而大多人手中都没有武器可以阻挡他们。
    林渊拉着莫玉笙躲避这飞来的厉.箭,并同黑衣人缠斗起来。
    莫玉笙拔下了头发上的步摇,分给了林渊一支。
    她因为身在南疆,有时需要独自深入山林采药,锻炼得多了,除了她的动作比较灵敏之外,她还学了一些防身术。
    莫玉笙躲避着凶悍的刀锋,好不容易配合林渊,让他夺了对方的一把刀。
    结果那魁梧粗犷的汉子,肌肉结虬的手臂,粗壮的大腿好像有无限巨力一般,直接能够一力降十会。
    他一个扫腿,直接踹在了林渊腹部。
    林渊猛然后退,像被踹飞一般重重撞在墙壁上,发出令人心颤的巨响。
    林渊不知是昏迷过去了,还是死了,他手里的刀哐当落了地。
    莫玉笙紧紧捏着手里的步摇后退几步,她转眼间才发现,这群忽然而来,又身形魁梧高大的人,已经将此地变成了一处人间炼狱。
    魁梧的汉子瞧着莫玉笙,怪笑了两下,用怪异的腔调道:“你就是摄政王的师妹?今日是你的死期。”
    莫玉笙想要逃跑,却发现四周都是高大魁梧的黑衣人。
    她已经无路可逃。
    下一瞬,锋利闪着冷光的剑,干脆利落的划过莫玉笙白嫩纤长的颈子。
    剑光刺得她眼睛发疼。
    朦胧的雨水依旧雾蒙蒙的落着,好似柔肠百结的思绪,带着柔和怅然的温情,让人心生软意。
    莫玉笙却感觉到,自己脖子一阵剧痛冰冷后,那些鲜红温热的血液,正源源不断从柔软白腻的脖子里淌了出来,落到正红色的嫁衣上消失不见,又流到湿漉漉的地面被雨水侵染。
    她想要抬手捂住剧痛的伤口,想要撕下袖子止血,但生机却伴随不断涌出鲜红血液消失。
    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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