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然会在这里,也就是说他一定让你带了话吧。”容袭的面上暂时瞧不出什么情绪的波动,只是他的眼底陡然深邃起来,一道逼人的光泽从他的眼中闪过,带着无比的薄凉与沉寂,仿佛可以撼动人心。
    修子期依旧垂着头,他说:“君上说他知道公子现在面临的处境,也知道公主现在的情况……”
    “所以呢?”容袭淡然地抬眸道。
    “君上说他现在就可以下令全军直逼宁国西境,不再给宁国留任何喘息地机会。就算宁军暂且有办法阻拦,他也一早向商国借好了兵马,打算强攻宁国,绝对不允许公子保住公主。”修子期有些艰难地继续说道:“所以……君上希望公子能够交出剩余的军权,并且将朝中的势力也一并交由他,用来交换公主和孩子的安全。”
    容袭沉默良久,结果竟是挑了挑眉眼,垂眸轻笑着说道:“他还真是会算。”
    “公子,公主的安全固然重要,可是你不能把军权和朝中的势力交出去。一旦没有了那些保护,公子你就相当于要只身一人在宫中应对华君,那是绝对不可取的。”下一刻,修子期再也没能忍住,他不准备顾全礼节,直接噌地站起身来,朝着容袭掷地有声道。
    “是么?”容袭的眼眸轻垂,眼睫划过眼睑,留下一抹浅淡的阴翳,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情。他的唇角噙着低低的笑,似乎仍旧保持着那般风流雅致,不容他人质疑。
    修子期眼见容袭这般随意的态度,有些沉重的一凝眉,低呼出声,“公子!”
    容袭沉默须臾,忽然莞尔启唇,轻吐道:“走吧,我们回去。”
    “公子,你在说什么?”在这种时候,容袭依然用着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着一件凝重至极的事情,修子期一时间甚至以为自己没有听清。
    “这里是宁国军营,在你边上不远的是宁国的摄政王,你还要在这里呆多久?又或者说,一旦见到了你的温柔乡,就连挪一下脚地力气都没有了吗?”容袭背对着修子期,冷不防出声说道。
    容袭的嗓音带着迷人的磁性,第一耳听上去就是那般温润且醉人,可有的时候,只有你仔细听,仔细感觉,才会发现在他的声音之下,掩藏的究竟是何等的锋芒与逼人。如果你忍不住被他的声音所吸引,却无视了他本身的压迫与谋思,那么或许,等着你的结局只会是无望的深渊与冰封地天地。
    修子期的脚下僵住,在容袭话音落下的一刻,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侧有一道灼烈的目光朝他射来,可是他在听闻容袭的话语之后,他放弃了转头去看身边的那个自己念想过的人。
    他知道,他现在有他应该担负起的任务,他根本没有违抗容袭的意思。他不知道容袭到底在打得什么主意,在这样糟糕的局面之下,容袭居然明知华君的威胁,仍然要迎面而去。他不懂容袭做出的选择,可是他必须得选择跟随,且相信容袭的决定。
    须臾过去,修子期俯首说道:“是,公子。”
    “容袭,你等一下。”出声的人是玉染。
    因为浑身的脱力,玉染只能阖着眼来保持平稳的喘息,她需要自己暂时的清醒,但偏偏她现在竟然连动一下的气力都没有。
    “怎么了,阿染?”因为喊住他的人是玉染,所以容袭的态度温和地近乎溺人。
    “在越坏的时候,就应该做出最精准的判断。你刚刚还同我说,这是我告诉你的话,所以你一直记得很牢。”玉染顿了顿,轻轻吁出一口气,坚持着睁开双眼,侧过头让自己的视线可以对着容袭的背影,她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你现在做出的决定又是什么呢?”
    “这一点就不劳烦阿染费心了,阿染只要能好好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孩子,应该就是要感谢天地了。不过,像阿染这样的人,估计做不到吧。”容袭的声色里似乎带着些许笑意,他其实只是想要调侃玉染一番,因为玉染从来都不是个会照顾人的人,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又谈何照顾孩子呢?
    不过,此刻在经历过心情跌宕起伏的玉染却在听到容袭的话的一瞬噤了声,一时间心情陷入了无比的沉重之中。
    是啊,这样的她,估计做不到吧?
    她什么人都照顾不好,照顾不好自己,照顾不好孩子,也照顾不好自己的同伴。从来都是她身边的人在保护她,而她自己只是在“利用”着他们的感情罢了。
    说起来真是可笑!
    “我是什么都做不好,但你容袭也没资格说我。”玉染的眼中放空,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帐顶,难得地出神起来,“不要回去了,好不好?”宁国的事情她可以想办法解决,她可以保证自己活下来。所以,就不要特意回去了好不好?
    “阿染你还喜欢我吗?”又是这个问题,容袭又一次地问了出口。
    玉染的眼眸半阖,轻轻扯了扯唇角,眼光闪烁,“你现在问我这个问题,根本就没有意义。语岚死了,我不准备原谅你。”
    容袭背对着玉染,也背对着所有人,所以没有一个人可以看见他此刻的微笑。他笑得尤为淡然,仿佛他早就可以猜到玉染的回答,“不原谅我和喜欢我,这是两件事,阿染你别混淆了。”
    就在玉染张了张口,却无言相对的一刻,她听到容袭再一次地开口了。
    “不过,阿染你不喜欢我了也没有关系。”容袭的话语到此一顿,然后他忽然回过头,对着玉染扬起了动人且柔和的微笑,他说:“——只要我还喜欢阿染就足够了。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是么……”玉染觉得自己的喉间有些哽咽,胸口也是憋得愈发沉闷。
    如果是往日里,也许玉染还有心思同容袭打趣着辩驳几句。可是如今,她竟是因为邵语岚的死而觉得倦怠至极。哪怕是心里再喜欢一个人,她也得面对现实。现实的残酷,让她选择止步了。
    “都到这个时候了,阿染也不安慰我几句吗?这样的话,也许我就有勇气去面对慕容齐了。”容袭偏了偏头,轻轻笑着说道。他绝美的面庞被半笼在阴影之下,可就着微弱的光线,仍能隐约看出他的惊人之姿。
    “别去。”玉染的嗓音有些沙哑且无力,她瞥着容袭,眼底仍是有些恍惚,可那个月白色地身影就不依不饶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无法散去,她有些放弃了似地说道:“你不是就想听这句吗?”
    “以前挺想听的,不过这一次还是算了吧。”容袭晒然一笑,明明营帐里的气氛紧张至极,可他立在那里,浑身却是如沐春风般的沉静,他笑着说:“阿染,你安心吧,我会让慕容齐选择退兵的。当然,这就相当于阿染你欠我一个人情了。人情嘛,都是要还的,阿染你可得好好记着。”
    玉染沉默了一会儿,终是有些疲倦地开口:“容袭,别去……”
    只是,容袭仿佛并未听见玉染的言语一般,兀自瞥了一眼修子期,在修子期跟上之后容袭也挪动脚步。他绕过屏风,显然已经消失在玉染的视线里。
    就在容袭准备掀起帐帘的一刻,他又扭头深深往回看了一眼。隔着屏风,他似乎可以看到那个躺在床榻上的女子身影,他笑了,而后温和地朗声说道:“阿染,下次再见你的时候,你可别这么一副吓人的样子了。”
    “容袭。”玉染又轻喊了一声,但是并未再得到容袭的回应。
    “小姐,容袭他已经走了。”卓冷烟垂下眼帘,轻声说道。
    在卓冷烟说完的时候,她听到营帐外头传来低微地呼喊声,她走出去来到营帐门口,看到是红月阁的人来向她传达消息,入耳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沉重,却已经不足以让她觉得惊讶了。
    卓冷烟放下帐帘,回到玉染的床边,垂首低声道:“刚才传来消息,容袭说得话都是真的。语岚她……确实……”
    玉染的神色恍惚,显然又开始迷离浑噩了起来。这种时候,她已经不知道自己的心里到底应该装着什么了。似乎不管她想什么,都是错的。
    真的是,有点累了啊……
    玉染深深阖上眼,她尽量想让自己的脑海放空,想要什么都不去想。但是很可惜,她失败了。
    “冷烟,去查一下吧。”
    卓冷烟抿了抿唇,接着极为小心地开口:“是语岚的事?”
    “对,就算是人死了,也不能把她留在容袭那里吧,她得跟我们回家。顺便再去把这件事查清楚,我不会原谅伤害了语岚的人的。”玉染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带着一种缥缈虚无的感觉,她没有睁眼,喉间的干涩疼痛让她的声色愈发低哑了几分。
    “小姐是不相信容袭说得其他话?”卓冷烟出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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