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染微微仰了仰头,笑着感叹,“我觉得你现在应该期盼秦奚可以做到,因为只有舒阳城告破,重新回到宁国的手中,我才可以继续安排下一个计策来让华君不得不心甘情愿地把你交给我。不然,要是再这么让华君决意从舒阳城起兵宁国,那不光宁国北境有险情,我就相当于没有了任何理由和筹码让华君松手放人,我宁国还得看着华国的脸色玉染听着,很快便摇头说:“这倒没有,我还是很相信秦奚的领兵安排能力的。”
    “阿染这么信他,就不怕我醋吗?”容袭轻笑出声。
    第一百九行事,这可不行啊。”
    “哦,这么说来,我还得感谢秦奚。”容袭咧嘴晒然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他笑得温和且美好。
    玉染看着此时容袭的神情,心中确实是复杂交错的,因为容袭现在的模样看起来真的很无害,他现在这般温软的姿态绝对无法让其他人联想到那个心狠手辣、不容置疑的容袭。
    玉染沉默了须臾,她的视线微微垂下,右手手心轻轻覆在容袭的面颊上,又随手捋着他耳畔两侧的碎发。
    “恩,你得谢他。”玉染心不在焉地回答。
    很快,修子期和苏久先后一步都回来了。
    有了正常些的马车,至少不用再一直吹着冷风。玉染搀扶着容袭上了马车,然后就准备让他自己窝在角落里。谁知容袭忽然抬眸一笑,苍白的面孔上倒是露出几分狡黠之色,他看这样玉染准备坐在一旁,于是索性顺势倒下,又保持着刚才一般的倚靠动作,他的一头墨发全数铺散在玉染的胸口,一路顺着玉染的双腿垂落至木板上。
    玉染低头的一瞬,就见着容袭朝她眨眼。她微微偏头,随后无奈叹道:“你这样待会儿又该睡得脖子疼了。”玉染见容袭没有丝毫想要改变的打算,反而还自己乐得自在,她也就任由他去了。
    玉染一手从容袭倚靠过来的腰际旁穿过,轻轻搂紧他,而另一手则随意地搭在容袭的身上。
    马车里原本就放好了毯子,玉染就索性将毛毯扯了过来,给两人一起盖上。
    容袭靠在她身上的分量不重,玉染趁机在他腰上摸了一把,发现他这两天好像又瘦了不少。玉染仔细打量了一下阖眼的容袭,这才觉得其实容袭的面上带着浅淡的疲倦之意。
    玉染相信,容袭身上的伤痛绝对是足以钻心刺骨,若是常人根本不可能忍受,可偏偏容袭就可以表现得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哪怕是额头上冷汗直流,哪怕是身体上带着撕裂之痛,他也从不会对别人吭一声。
    容袭是一个能忍的人,也是一个足够狠的人。他不止可以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所以玉染才会想要问他,他用这种伤害自己的方式来留下她,到底值不值得?
    总而言之,玉染觉得至少如果换做是她,应该不会用这种方法。毕竟,这样做的风险实在是很大。
    玉染知晓容袭是相信她,可这同样也是一个赌注,若是容袭在她的心中分量没有那么重,若是玉染真的是个绝情自私的人,那容袭就赌输了,那这个赌输的责任又要有谁来担呢?
    因为要考虑到被人发现他们出了安国都城,所以他们只好连续赶了一日的路,直到天色入暮,玉染觉得容袭的身体应该快要支撑不住马车的颠簸,所以才决定先歇一晚,翌日一大早再继续赶路。
    接连十日,天公不作美,时而细雪飘摇,所以玉染也只好让驾马车的修子期放慢些速度,也不必太急躁,不然实在路滑,走在荒道上并不安全。
    到达安国边境的那一夜,玉染决定还是找家栈停歇一下,刚好苏久告诉她也有新的消息传来,需要她阅览一下。
    容袭安静地侧身躺在床的里侧,玉染坐在床沿边,所以是背对着容袭,但仍能感觉到背后传来的灼灼目光。
    只是玉染现在没有管顾容袭,她左手捏着一封蜡黄的信封,烫印已被她拆开,里面的信纸正捏在她的右手。而玉染身侧的床板上还放着另外几封拆开的信件,玉染已经都看完了。
    “阿染看了这么久的信,觉得情势如何?”容袭慵懒散漫的声音温温地传到玉染耳中。
    玉染的神态平和,似乎并未被掀起任何波澜。她回过身,潇洒地将一条腿弯曲着搁在了床板上,她一条手臂搁在自己的腿上,很是淡然地说:“昨日长孙延遣去江阳城的人已经将消息送回,说是已经从薛言在江阳城暂住的屋中找出了新的私通罪证,是一封有着我印玺的信。”
    “是阿染你亲手写的,也是亲自命人带过去的,自然是保证了可以被人搜到。”容袭轻易地指出了玉染之前的计划。
    “对,是我。”玉染挑了挑眉,一双凤眸扫过容袭的面庞,她轻笑说:“可容袭你要想想,逼我做出这个决定的人到底是谁?”玉染的话意有所指。
    容袭闻言,神色依旧自在,“可这样一来,日后的安国不就尽在阿染的掌心了吗?”
    “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呢?”玉染眉眼斜飞,她瞥了眼容袭,接着身子往后面的床栏上靠了靠,放松下来说:“你现在肯这么安稳地陪着我闹腾,谁知一年后到底我们会怎样呢?或许——你是又有了什么新的想法,先装作让我几步,然后再准备最后落子将军呢?”
    “应该是阿染你太喜欢多想了。”容袭半阖着眼,不紧不慢地答道。
    “是么?最好是这样吧。”玉染扬扬眉梢,随口说道。
    长孙延那里找到罪证之后,果真是勃然大怒,而谢意远那里玉染早就得到玉染的信函,其中表明希望谢意远不要租住长孙延在朝堂上声讨宁国,同时还希望这个消息能够传到越多人的耳中越好。
    玉染要的就是安国的百姓开始得到这个消息,越多人说宁国的不是,那之后玉染对安国的反驳就可以更加锐利。
    还有另外的三封信函则是从宁国摄政王府、宁国北境,还有秦奚手中传来的。
    从摄政王府送来的信件是卓冷烟写的,卓冷烟已经当着玉染的替身太久,因为和以前玉染的习惯一般不必日日皆去上朝,而且她以前在安国扮作玉染时也同样长时间未被人发现,所以在朝堂之上也并无不妥。
    只是不熟悉玉染的人也许确实会看不出“玉染”的不同,但现在的宁君,也就是赫连枫,他却察觉了“玉染”似乎变得不一样了。甚至最后,在一日下了朝之后,卓冷烟才刚刚陪着赫连枫走到御书房里,掩上门,再等她转身时,就见赫连枫沉默地垂着头,站在她的跟前。
    “小五,你怎么了?”卓冷烟转变着自己的嗓音问道,她觉得赫连枫有哪里不太对劲,这让她的心里也是既疑惑又没底。
    赫连枫被突然问到,一时间心中一慌,放在身侧的手都下意识地握得紧了些。他登基为君两个余月了,一身黄袍加身似乎让他的身上少了那么几分过去的灵动,一张小脸上此刻也没有笑意,反倒是眉眼拧成了一团,露出了几分难过失落的神情。
    “你不是玉姐姐吧?”下一刻,赫连枫抬起头,他盯着“玉染”的面庞,噘着嘴,不大高兴地开口:“你是冷烟姐姐吧?”
    一连两个问题,听起来好像只是孩子在闹脾气,可实则听到卓冷烟的耳中,却是无比惊心。说实在的,卓冷烟当真没有想到,第一个看穿她不是玉染的人居然会是赫连枫这个孩子,而且还准确地指出她是卓冷烟。
    “玉姐姐虽然平日里和别人都说不爱开玩笑,可她以前最喜欢没事就逗我玩。但冷烟姐姐你就不一样,你会很认真地把我当成君上。这两个月你虽然会经常和玉姐姐一样陪着我,可都是中规中矩,哪像玉姐姐一般每日都是随性洒脱呀?”赫连枫摇晃着头,一本正经地朝卓冷烟指出她的不足,“一两天还好,但时间久了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啊?你又不是真的玉姐姐,怎么可能一直装得像她呢?而且平时跟着玉姐姐最久的人就是冷烟姐姐你了,我一猜就知道是你。”
    卓冷烟闻言,神色怅然,她的眼眸当中有波纹流转。片刻之后,她轻叹一声,接着俯下身与赫连枫齐平说道:“君上,您说得对,我不是殿下,所以我不可能一直装得像她。”
    “快告诉我,玉姐姐到底又撞上什么事了?真是急死我了!”赫连枫急得抬手就想要抓自己的头发,却是忽然摸到自己发冠上的珠帘才尴尬地慢慢撤回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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