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月阁的医者在处理完容袭的伤口之后,便走至了外间,他看到玉染,微微躬身道:“殿下,伤口我已经重新处理,容殿下的血也已止住,只是失血过多,所以刚才昏了过去,但已并无性命之忧。殿下只要再按时给容殿下用药,想来伤口愈合得不会很慢。”
    玉染听着,视线往里间有意无意瞧了一眼,随后点头说道:“辛苦你了。等会儿你走的时候也要小心,外头的禁军应该还在停留。”
    “殿下,我离开是简单之事,普通禁军发现不了我的身形,我只需小心华君暗中安排之人即可。苏久姑娘刚才也将秦公子送出了都城,现在秦公子已在归宁的路上,想必苏久姑娘不必多时也能重新混入城中。但是殿下,如果您现在要和容公子一起离开安国,恐怕有些困难。从刚才您和容殿下从军队手上脱身之后,都城门口的兵力就已经增多,街上巡防的禁军也是只多不少。”红月阁之中的职位各有千秋,他们都有各自擅长的,可首先第一点就是得武功好,才能随时应接各种繁事。
    “我知道了。此地暂时安全,没人进来搜查,是因为这里靠近王宫,又是边临湘王府和丞相府。但若是时间呆得久了,一旦长孙延和华君都得不到他们想要的,那便有可能开始兴师动众地挨家挨户搜查。到时候还带着一个重伤的容袭,想要脱身并非易事。”玉染凝了凝神,也是思量着说道。
    “请殿下放心,我们会继续一直在暗中查探情况,一旦有任何机会,就再来通报。”
    玉染脚下微微踱了几步,须臾,她停了下来,蓦地回身,一双眼中黝黑而闪亮,她陡然开口:“你等一下,我要写一封信,要你去交给一个人。”
    待到红月阁之人将暗黄的信封带走,玉染才更加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的方向。
    修子期替容袭整理了一下衣衫,便看到了站在桌案边,却显然在出神的玉染。
    “公主?”
    玉染转过身,看见是修子期走了过来,她兀自笑笑,慢慢在榻上坐下,“你也坐。”
    “不用。”修子期摇头拒绝。
    玉染无声笑着,她收回放在修子期身上的视线,又转而瞥了一眼躺在床上昏睡的容袭,最后她慢悠悠地启唇说:“容袭这一次做得太绝,对自己太狠。就算他认为这对我有用,他就真的不怕自己失算吗?”
    “公主这是何意?”修子期的垂了垂眼,语气却依旧平稳。
    “我猜他事先也没有和你商量过,不然我不觉得你会赞同他用这么损害自己的办法来逼我不离开他。”玉染眼眸微抬,声色平和而澄净。
    修子期听着,顿时一怔。他放在身侧的右手下意识地握拳,但只是握紧了一会儿,便又重新松开,那一刻的他,似乎也是浑身松了下来。
    修子期当然听懂了玉染的意思,他更是猜到容袭受伤之事其中应有蹊跷。因为凭借容袭正常时应该有的武功,修子期怎么都想不通容袭为何连一支普通长箭都避不过。现在被玉染这么一点破,他也算是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容袭他是故意受伤,为的就是让玉染不能抛下他,不能离开他。
    “既然公主已知公子做这些都是为了你,那公主又为何不肯退后一步呢?只要退后一步,那公子与公主也不必再互相争夺,而是可以同仇敌忾,一道以天下为谋。”修子期的神色暗了暗。
    “我刚才和容袭也说了,我和他都是太过高傲的人,会对彼此欣赏也是出自于对方的坚毅果决、绝不容输。你现在要我为他退后一步,也就等同于让我放弃了自己的决断,那样的我也就不是容袭认识的玉染了。”玉染的脸上扬起几分笑意,是风轻云淡之色。她说:“所以,我绝对不会向他退步。我很想和他走下去,但我更想赢过他。我要所有人知道,无人可践踏我身边的每一个人。要是等到那时容袭还会像现在这样说喜欢我,那我也就不介意和他走到一起了。”
    修子期闻言,沉默下来。
    他自认为自己说服不了玉染,他甚至有些感慨。因为玉染的心性实在太过特别,完全不能和寻常女子搅作一潭。修子期有的时候真的在想,如果说这两个人都不是生在王家,会否命运和决定都截然不同呢?
    而同样,他与卓冷烟分别侍奉于这两位主人,也就等同于各自为谋,他们要经受的难道不是互相背叛、互相离别吗?
    修子期自己都已经感受到这种对于命运的无力,他又怎能再不满于容袭与玉染的情感。这种无奈,只有当事之人才知。
    修子期有所晃神,但很快便恢复过来,他一凝眸,觉得还是当下的事最为重要。既然他甘愿奉容袭为主,那么就得为容袭达到他想要的目的。
    修子期想罢,斟酌着开口:“公主刚才写的那封信……”
    “哦,你说那个啊……”玉染一手撑着下颚,微微眯着眼休息,她说:“告诉你也无妨。我让他将信转交给谢意远。”
    “公主是想?”
    “现在致使我和容袭无法立刻安国的最大问题就在城门的严密防守,普通百姓都被禁止出入。苏久她带秦奚出去的时候还是兵力最弱之际,而苏久以自身的武功和易容之术要混进来也不是不可。但现在,我们不是一两个人,还有一个受着重伤的容袭。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想冒这个险。”玉染做事除非确定稳妥,绝对不会轻易下决定,不然拖累的人绝对不会是几个。
    “那公主是希望谢公子可以劝得安君重开城门?可是利益在前,安君当真会同意吗?”修子期问道。
    “长孙延疑心重这一点你也不是不知道,他现在被利益暂时所惑,但不代表他会一直这样下去。只要有人适当指点,告诉他这也许是华君设下的阴谋,也许根本不会以乐雪城想换,只是为了打探安国,那长孙延就必定对华君起疑。长孙延再易怒、再疑心重,他也应当知晓一国都城城门久闭不开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届时城内百姓人心惶惶,而城外城内的物资无法流通,对安国的损害太大了。如果华君是真的有意谋划,那再之后出兵,必定对安国会造成不小的创伤。”玉染眼底幽深,指尖轻轻瞧着桌面,发出清脆的低响。
    “公主是让谢公子何时入宫,明日吗?”
    玉染摇头,“不,不能拖到明日。我们现在的每一刻都很重要,浪费任何一瞬也许就是致命的。我让谢意远入夜之前就再次进宫谏言,希望明日一早长孙延可以相通。如果城门一旦重新开启,那么就算是出入的百姓都要经过查探,我也可以想办法平安出城。”
    “我们问思楼之人也当全力护住公子与公主出城。”修子期听完玉染的筹划,他也算是明白玉染是真的也在为容袭考虑。与玉染相处了这么久,他也认同玉染真的是个有谋有胆之人,只要是决意做到之事,就不容错误。所以他也不再犹疑,直接朝着玉染抱拳作揖,“一切就劳烦公主了。”
    “无碍,你也不用那么郑重。就算容袭之前再怎么和我互相算计,那也是我们自己心甘情愿。而至于子期你,说实在的,我不想做出任何评价。我不恨你,可也不会就这么算了。”玉染温温道。
    修子期敛下眼眸,十分平静地说:“若是公主对子期有任何不满,子期当会自惩。”
    玉染睁开凤眸,眉眼斜飞,神态松散,她轻笑,“这可不行。说到底,你也是容袭的人,我没有资格罚你。但是,我有别的办法让你觉得不痛快。”
    玉染说到此处,她看见修子期抬起了眼睛,目光中似有几分疑惑。
    玉染继续笑道:“你说,我以后都不让冷烟再见你,这个决定如何?”
    修子期听了显然一愣,他平日里一向隐忍沉着的神情里竟然难得地多了一丝错愕。
    “我可不是再开玩笑,你应该晓得冷烟有多听我的话。”玉染觉着自己已经极为疲倦的心情得到了些许放松,她便继续逗起修子期。
    修子期低下头,声音沉哑道:“卓姑娘是公主的属下,自当听从公主的所有吩咐。”
    玉染盯着修子期半晌,她知晓修子期说什么话都是极为认真。可这个时候听来,玉染不免觉得无趣,她先是摆了摆手,又收回视线,才平淡说道:“我说的你不用放在心上,我永远只尊重冷烟自己的想法。你先出去吧,容袭这里我会照顾。今夜如果有任何人传信都及时告诉我,苏久回来了就让她过来。你家公子昏迷,你也不想事情都乱作一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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