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当是随了慕容殿下的愿了。”玉染一手撑在马车的窗沿上,视线瞥在外头,语气悠哉。
    “不是殿下随容袭之愿,而是容袭顺殿下之意,殿下觉得容袭说得可有错处?”容袭说得风轻云淡。
    玉染回过头来看容袭的时候,就见他平静地笑着,一张永远看不出风云变幻的容颜之上,存在的竟一直都是那份说不清的静谧。他白衣黑发,眉目如画,面若冠玉,自在潇洒。
    玉染觉得,她是真的很难从容袭的身上挑出毛病来。要是真的挑出来了,那她就真的成了吹毛求疵之人了。不像她,她的执着和刁钻,连她自己有时都会觉得害怕。
    人的清醒,就是那般奇怪。
    你看着的人明明就是自己,却并不愿意相信这是自己。
    “慕容殿下觉得留着前朝公主是一件好事吗?”玉染忽然问道。
    “敢问太子殿下是怎么认为一件事是好是坏?”容袭反问。
    玉染笑着瞥向容袭,摇头说:“就算我现在说了理由,你也有法子驳了我,我说不过你的。我只是好奇,既然慕容殿下是个可以当机立断的人,那又为何做不到当断则断呢?”
    容袭有要杀玉染的想法吗?
    玉染一直都告诉自己,她不会杀他,他也不会害她。
    可是,就如同邵语岚、秦奚等人所言,在天下和情思之间,若是执棋者本身都是清醒敏锐之人,那又怎么有所保留,怎会觉得两者之间到最后都可相安无事?
    玉染过得跌宕,活得艰难,可她一心想要匡住的就是整个天下。她确实喜欢容袭,确实有相守之意,可她不知道,若是有一天天下和容袭在她的面前划作了完全两道不一样的路,那她又该如何取舍。
    就好比容袭一心扣着玉染,更想剪去玉染所有的羽翼,他算计她,而且不想给她留任何退路。所以只要在玉染的身上存在蛛丝马迹,那么容袭就必定会介入其中,断了玉染的后路。
    所以当初玉染才会心中清楚,只要她以自己为诱饵,又透露出赫连玉和自己的关系,那么就可以引容袭踏入她布置的路。
    思之念之,算之伤之。
    这二者截然不同,却被这两个人用得炉火纯青,确实是叫人唏嘘。
    安国丞相府中,似是早已备宴,正是算准了玉染同容袭到达的时间。
    玉染先容袭一步踏进主厅,看到的不是别人,是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一张容颜,是属于玉染的容颜。
    来人是卓冷烟。
    “玉姑娘,许久不见。”是玉染先开了口。
    卓冷烟顶着玉染的面貌,神色淡然,唇畔含笑,也不示礼,直接对上玉染的双眼回应道:“赫连殿下好久不见。”
    玉染的性子,卓冷烟学得很像。
    玉染随意笑了笑,又看了眼走在自己身侧的容袭,向着卓冷烟提了提眉眼说:“玉姑娘不准备请我们进去吗?想必慕容殿下该是等得着急了。”
    卓冷烟也是轻笑出声,似是莞尔,她说:“容袭的耐性很好。”
    玉染点头应和,“确实,慕容殿下是我见过的除了姑娘以外最特别的人了。”
    卓冷烟面上平静,实则心中却是难得的紧张,这种套话和虚礼是玉染教给她的,这一颦一笑、一言一行也都是玉染曾经来回反复提醒过的。她虽然无法做到真的心如止水,但至少在玉染和她两人一起出现在容袭面前之时,她得装,得好好装。
    卓冷烟想罢,直接对上容袭的双眼,须臾之后竟是一笑而过,转身甩了甩右手裙袖,面颊带笑,眉眼微挑,“既然如此,赫连殿下请吧。”
    玉染抬了抬眸子,跟着卓冷烟走了进去,容袭随后。
    容袭与玉染住在不同的院子,两人对这丞相府皆是熟悉,只不过,一个是暗地里熟悉,一个是表面上与暗地里都熟悉。
    “公子是准备先去寻公主相谈片刻吗?”修子期跟随容袭进了他的院里,见容袭先是坐在书案边歇息,毫无起身之意。
    容袭指尖划过书案之上的几本书册,其上并无尘埃,似如当初。虽说赶路颇久,又是一趟皇宫,容袭面上也未露疲倦之态。他撤回手,也不抬眼皮,唇边的笑意极深,“阿染不急,我又何须着急?”
    “公主这是想要先去找赫连太子?”修子期问。
    容袭语气温温,“我会留在赫连玉的太子府,是因为阿染。我今日会重回安国丞相府,也是因为阿染。确实是有意思。”
    修子期顿了半晌,才忽然拦到容袭跟前,深深俯身,拱手作揖,他问:“属下从来都未有问过公子一句,究竟公子是想要将公主立于何地呢?公子和公主之情,属下无法言语。可公子,属下看不懂公子,也不明白公主。公子与公主各怀志向,心指天下,可这天下自古以来便只有一个而已,属下并不觉得公主是一个会因为对公子之情而罢手的人。”
    容袭闻言,沉默须臾,却是仍旧笑着问:“那我呢,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属下觉得,公子也不是一个会因为对公主之情而罢手的人。”修子期脱口而出。
    “我和阿染这般互相算计,冷暖也就我们自知,与他人无干的。”容袭敛了敛眸,一双眼眸如黑珍珠般黝黑透亮,面若中秋之月,唇红齿皓,那般自在的神情好似是说着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修子期退了一步,静了一会儿,依旧拱手,“属下明白了。”
    而另一头,玉染坐于屋内,身对桌台,面对铜镜,里头的自己一脸俊逸潇洒之气,眉眼斜飞,玉冠华服,是为宁国太子赫连玉之相。
    地板是木质的,要听见有人走过来格外轻松。玉染都不必转头,便可以知晓来人。
    “冷烟,好久不见。”玉染看见铜镜里朝自己靠近的人脸,平和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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