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老太太自那天与张发芝吵了嘴后,大概是暑热加生气,大病一场,就再也没有出过自己的房间了。
    秀瑛在上次张发芝与老太太的斗嘴中,一直都处境比较尴尬,不知该劝哪个。劝张发芝呢张发芝认为她在帮着老太太,劝老太太呢老太太又说她在帮张发芝。本想保持中立,两边都不安逸她,张发芝说她只晓得装好人,老太太又说她都不晓得出来说句公道话。她还硬是成了耗子钻风箱两头受气。好在她这个人涵养好,一概不计较,好听的话不好听的话对她来说就像放屁一样,风一吹就闻不到气气了。过了这阵,她还是要嬉皮笑脸的去跟老太太摆龙门阵,还是要逗得老太太哈哈哈的笑。老太太是稀奇她的,不会跟她计较好多的。
    这天,秀瑛又去看老太太,见桌子上的饭没有吃好多,心头就有些难过。秀瑛就给老太太开玩笑说:“姆,你老人家是嫌我这个儿媳妇饭弄得不好吗,你就吃弄个点点。好孬你老人家哪怕还是多整点点嘛,也跟当儿媳妇的挣个面子唦。”
    老太太说:“哪个敢嫌我们秀瑛咯,几十年都是弄个弄的,未必这几天手艺就回潮了哇。我是人老了不中用了,那些东西硬是在那喉咙管里头款起,它硬是舍不得下去得嘛。”
    秀瑛说:“它舍不得下去,你老人家就使点劲扎嘛,反正要多吃点东西才对得起秀瑛哟。”
    老太太说:“还不是心头的气呀它死个舅子都往上冲,它龟儿不往下头顺得嘛。”
    秀瑛知道老太太对张发芝的气还没有顺,就说:“姆吔,你老人家啷个气弄个大嘛。其实,细想一下,人家大嫂到我们屋头来,还是可以了。”
    老太太说:“她可以啥子嘛?屁事都不做,还屁事都做不来。”
    秀瑛说:“你看哈,她的样儿乖嘛,二天生个娃儿样儿肯定就乖唦。”
    老太太说:“生娃儿?她在刘家弄个多年都没有生过娃儿,嫁到我们龙家来还不晓得她生不生得出娃儿嘞。”
    秀瑛说:“生得出生得出肯定生得出。你看她屁股好大,那对奶奶好大,啷个会生不出娃儿咯。她肯定不像我弄个,生了两个儿就干不起了。大嫂二天肯定是儿啦女啦生一大堆,你老人家还莫嫌人家生多了哈。”
    老太太就笑着说:“你这个兄弟媳妇的才会当嘞,人家哪点你都不看,就看人家的屁股奶奶的,你要是个男人,怕要挨打哟。”老太太遭秀瑛逗得笑起不得了。
    但张发芝就不一样了,毕竟两个人以前没有在一起生活过,彼此都不了解,缺乏互信。这种妯娌关系是很难相处得很好的,因为彼此都有自家的利益在,表明一团和气,背后阳奉阴违的家庭占多数。这龙家也可能不例外。好在秀瑛还时不时的站在张发芝的角度去想,有啥子不愉快也就不愉快一哈儿,弄得张发芝有时候都不晓得是气她还是敬她。
    这天,秀瑛到张发芝的房间里串门。一进屋头就看见张发芝正在绣肚兜,绣的是一对鸳鸯。秀瑛就说:“哎呀,我还硬是不晓得,我们大嫂的手儿弄个巧,你看这对鸳鸯绣得才叫个乖。”
    嫁到龙家弄个久了头一回听到有人表扬自己,张发芝觉得很高兴。就给秀瑛让座,说:“以前在那‘半坡头’的时候,一天到晚没得事,只有做这些手工活来打发时间。”
    秀瑛说:“我就说嘛,我们大嫂那是啥子人,是很讲体面的人。你看你平时穿的就是讲究。你看你这双鞋,你看你这头帕,你看你这衣袖都各人绣了花的,硬是好看。你看现在又在绣肚兜,对了,这是穿给大哥看的,我要是个男人怕把你这个堂客稀奇死了。”
    张发芝说:“哪有你说的弄个好嘛,他对我高兴的时候是喜欢,不高兴的时候还不是说打就打了。”张发芝说着,眼圈又红了。
    秀瑛说:“其实,有哪家的男人不打堂客?说来你不信,就只有龙家的男人平时不打堂客。我们爷在的时候,我就从来没有看见他打过姆。我嫁过来弄个久,龙秉灵就从来没有动过我一根手指头。大哥平时脾气是很好的人,那天还真是遭气毒了。恐怕后来他各人都后悔的很咯。”
    张发芝说:“那天,我也是有些口无遮拦。秉诚他,平时对我还是知冷知热的。”
    秀瑛说:“就是嘛,两口子过日子,哪有不磕磕碰碰的,那牙齿和舌头有时候还要打架呢。其实老太太对你也没得啥子,她都六十好几的老人了,现在身体又不好,我们当晚辈的让一下就过去了。大嫂,你说是不是?”
    见张发芝点了点头,秀瑛说:“大嫂,你就慢慢的绣,我去煮饭了。你莫动,我个人做得下来,不用你帮手,你个人好好地绣哟,晚上好穿跟大哥看。哈哈哈。”看张发芝不好意思的脸红了,秀瑛心里也就踏实了。
    晚上,张发芝和龙秉诚躺在床上,张发芝说:“秉诚,我有两个月都没有见红了。”
    秉诚脑壳一时还没有转过弯来,说:“啊,啥子没见红?”
    张发芝娇嗔地说:“莽的,女人是每个月都要见红的。两个月都没有见红,恐怕,我是有了。”
    秉诚说:“有了?你有啥子……哦,你是说……”
    张发芝点点头,说:“嗯。对头。”
    秉诚一下就高兴了,说:“真的呀?”
    张发芝说:“我也不晓得,只是猜。”
    秉诚有些激动的说:“那我明天就去石坎場,请王太医来给你把把脉。要得不?”
    张发芝偎在秉诚怀里说:“要得。”
    第二天,王太医给张发芝把完脉,对秉诚说:“恭喜恭喜,是喜脉是喜脉。”
    秉诚说:“是真的?”
    王太医说:“我行医几十年,把喜脉从来没有出过差错。”
    就像是王太医给他堂客送个娃儿来了样,秉诚高兴得千恩万谢,并给王太医两倍的诊费。
    秀瑛听说后高兴的跑去跟老太太报喜,说姆,我跟你说大嫂屁股大奶奶大肯定能生娃儿你还笑我,这下不是应验了吗?老太太也高兴的说,是,你会看,秉诚的娃儿怕都是你给看出来的哟。
    当天晚上,两口子又在说私房话。女人说:“你们龙家龙脉硬是旺嘞。”
    男人说:“啷个弄个说呢?”
    女人说:“你看哈,我在‘半坡头’刘家弄个多年,我和你在一起也是好多回,每回你走了过后我都好害怕,怕要是遭你弄出个娃儿来了啷个办。你说有好怪,我硬是没怀起呢。你看我嫁到你们龙家才好久嘛,我的肚皮头就有你的种了。”
    男人说:“说明你得行唦。”
    “秉诚。”
    “嗯?”
    “你二天要对我好点哈。”
    “肯定的唦。”
    “你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要是哪天你不要我了,我就只有死了。”
    “你说些啥子哟,我啷个会不要你呢,我就是不要我各人了我也会要你唦。”
    “那你还打我耳刮子不?”
    “不打了。那你现在打我两个耳刮子要得不?”
    “我才舍不得呢。要不,我就轻轻的打两下。一,二。”
    “嘻嘻,你啷个像在我脸上挠痒哟。”
    “那你也跟我挠下痒嘛。”
    “要得。挠哪里?”
    “这,挠这里。”
    “你好坏哟。嘻嘻。”
    自从张发芝怀孕了,龙秉诚就格外小心,毕竟,四十好几的人了,好不容易要当爷了,当然要珍惜张发芝罗。
    龙秉诚在准备当爷,龙秉灵就在准备他第二年的甘蔗生意了。这年甘蔗长得个好,简直封山封林的。这天,秉灵去石坎場找王金财,联系租用他那船的事。两个人在街边边站到就说开了,正好碰到王老二从他们身边过,就听到说收购甘蔗的事情。王老二认得到龙秉灵,晓得他是龙秉诚的兄弟。看到龙秉灵王老二就想起了龙秉诚,那天在土地堂王老二遭了四十红棍,差点就把命都出脱了。后来这龙秉诚又接了刘张氏做堂客,龟儿两个伙起来弄我,这个仇不晓得啷个报。嘿嘿,这下好了,老子有办法了。我弄不到龙秉诚我就弄你兄弟龙秉灵,你娃不是要做甘蔗生意吗,老子就和兄弟伙做你龟儿的生意。于是,王老二就往银沙镇上去。
    王老二到了锦金山万寿堂的公口找到了刀疤,王老二就对他说:“有一单生意你做不做?”
    刀疤说:“啥子生意?”
    王老二说:“我们那里可以‘拉肥猪’(绑架户主索要赎金),你干不干?”
    刀疤说:“干唦?到那家‘抵码子’(被抢的主家)?”
    王老二说:“去龙家赶场(去抢某家)。”
    刀疤说:“水有好深(钱财有好多)?”
    王老二说:“是贩甘蔗的。”
    刀疤说:“哦。那就去向大哥报盘。”
    于是,二人就去向公口大爷周春山讲了龙秉灵正在准备贩卖甘蔗的事情。这周春山一听就有些犹豫了,因为龙秉灵在做甘蔗生意之前,曾经有人拿过兰庭社龙焕章的公片宝扎和杜德胜、马明翰以及侯忠诚的“幺二三宪片子”来向周春山“打响片”,说明龙秉灵与虞城兰庭社大码头有很硬的关系,如果对龙秉灵下手,万一遭兰庭社晓得了,那后果就会很严重。这些事情周春山自己心头晓得,没有对刀疤和王老二透露半点风声。问题是周春山的公口正遇上财务危机,急需一笔钱补漏洞。
    于是周春山把心一横,对刀疤说:“此事关系重大,若败露了后果会非常严重。你们还敢不敢干?”
    刀疤说:“敢不敢还不是大哥你一句话。只要你说干,我们就敢。”
    周春山说:“如果要干,就要干得干净利落,千万不要遭‘粲了龙’(被人识破)。要是万一露了马脚,就‘毛了’(把人杀了)。总之一句话,绝对不能让任何人晓得此事是我们干的。”
    刀疤说:“晓得了,大哥放心,干这种事情,我们哥弟也不是头一回了。”
    周春山再三嘱咐千万小心,决不能留下任何痕迹。刀疤和王老二领命。刀疤就让王老二当“勾勾匠”(又称“点手”,行劫时的眼线),把情况摸准了马上到公口来报盘。
    于是,龙秉诚的灾难才刚刚过去,龙秉灵的危险就接踵而至,那年月,日子过得就是这么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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