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忍不住笑了,靠着他的胸前,忽的问:“你,以前,亲过吗?”
    说什么呢,谢燕来感觉耳朵发热。
    “我没有。”楚昭不用他回答,接着说,声音有些古怪,似乎高兴又似乎哀伤,“原来,是这个感觉啊。”
    那一世,萧珣与她欢好,但从没亲过她的脸,更不要说唇齿。
    她以为,欢好也不过是那样了。
    但,原来,吻能这样欢悦。
    “阿九。”她抬起头。
    谢燕来嗯了声,低头看女孩儿眼睛亮晶晶。
    “你再咬我一次。”她轻声说。
    谢燕来好气又好笑,先前是他失态了,做出这样的事,但,是不是要说些什么啊,怎么什么都不说,就,还,这样啊。
    此时浓浓夜色变淡,贴着这么近,能看清女孩儿小小的脸,红红的唇,明明适才咬过了,咬得那样狠,为什么没有干枯,反而汁水更浓。
    算了。
    他轻唤一声:“阿福。”
    然后低下头,轻轻含住她的唇。
    第十八章 看着
    天亮之后,京城内的厮杀也慢慢停下来。
    楚后的兵马先收整了皇城,簇拥着萧羽走出皇宫,萧羽身穿龙袍,手中握着刀,高声宣告。
    “楚后归朝,谢氏认罪,缴械不杀。”
    然后戴着面具的谢燕来跪地束手就擒。
    谢氏真正随众厮杀而亡,余下的被谢氏调动的兵马见大势已去,都放弃了抵抗。
    官员们也都从家里被请出来,甚至连没有被请的民众也都跑出来,纷涌喊着守护天子,以及喊着恭迎楚后——
    但大家只看到了皇帝,并没有看到楚后。
    “是不是受伤了?”
    “还在忙吧。”
    民众们议论纷纷,担忧不安。
    楚昭的确有受伤,不过行动无碍,她也不忙,慢悠悠走在荫凉的园子里,身边小曼一手持刀,一手捧着一杯酒。
    四周还有十几护卫紧随,脚步踏踏,打破了宅院的安静。
    “三公子的宅院总是别有洞天,与众不同。”楚昭环视四周,神情赞叹。
    前方屋门一丛桂花树下站着的蔡伯冷冷说:“如今天下都是你的,一个宅子什么时候看都可以,三公子清醒的时间只有这么一会儿,你最好别错过。”
    楚昭没有再说话,笑了笑,走上前,小曼和兵卫们也跟着,这么多人涌进去,能将屋内要填满。
    “楚后如此胆怯吗?”蔡伯冷笑,“我们公子都这样了。”
    楚昭停下脚看他一眼。
    “三公子现在就是一具尸体摆在这里,我也戒备。”她说,“这是恭维,你应该高兴。”
    蔡伯还没说话,内里传来笑声。
    男子的声音虽然不似先前有力,但依旧如清泉透亮:“皇后说得对,我很高兴你这个恭维。”
    楚昭没有再说话,迈进室内,看到垂纱卧榻上的谢燕芳。
    他乌发散落,白面如纸,薄唇毫无血色,轻灵净逸,又如同画中远山水墨一般不真实。
    “一年未见,三公子清瘦了很多。”她说。
    谢燕芳一笑:“皇后亦是清瘦,受苦了。”
    “要得偿所愿,就是要多受些常人不受的苦。”楚昭道。
    谢燕芳点点头:“是啊,所以我很高兴,皇后你还是回来了。”
    所以他也是得偿所愿吗?不想做皇后的她,还得杀回来做皇后。
    楚昭走向床边。
    “哎,你小心点。”小曼拦住她,低声说,恶狠狠看了眼床上的公子。
    自己一条手臂就是废在他手里了。
    虽然现在这个人脆弱如薄瓷,但那若有若无的笑,浑身上下冷冷的气息都让人心生寒意。
    “不用担心,三公子现在舍不得杀我。”楚昭说,从小曼手里接过酒杯走到卧榻边坐下来。
    谢燕芳含笑看着她。
    “谢家人都跑了。”楚昭道,“你怎么不跑?”
    入城后,除了去皇城,也分了兵马杀向谢宅,但谢家的人都消失了,连奴仆都不见了。
    谢燕芳依旧在。
    不可能是因为谢燕芳病重不能移动,或者不值得移动抛下了。
    对于谢家人来说,谢燕芳就是死尸,他们也会珍惜地带走。
    “我啊。”谢燕芳倚枕看她道,“等着你啊。”
    楚昭哦了声:“也是啊,困兽入笼这种事,当然亲眼看最高兴。”
    谢燕芳笑了,没承认也没否认。
    “跑不跑都一样,谢氏已经定罪,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楚昭道,“谢氏跑不掉的。”
    谢燕芳点头:“皇后说得对。”他倚枕看向室内,“天地万物生生死死起起伏伏都是定数,世上最初也没有谢氏,没了就没了。”
    楚昭笑了:“听起来你倒是不在意谢氏死活。”
    “我看得开啊。”谢燕芳笑道。
    “你不是看得开,你只是在意生死起伏是不是在你意料中,如果在,你就看的开,如果不在,你根本就不会罢休。”楚昭淡淡道,“谢燕芳,你其实是这世上最看不开的人,因为你自来只看到自己。”
    谢燕芳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头,似乎在思索她的话:“是吗?不过这个不重要,皇后回来就好。”
    楚昭失笑:“你看,你到现在还只在意这个,还只看到你自己,看不到我。”
    谢燕芳看向她。
    楚昭轻轻转着手里的酒杯。
    “三公子,我回来就是为了走啊。”
    “这是三公子你给我的教训。”
    “我先前认为阿羽长大了,你也是真心实意呵护他,这个天下有你在,我可以安然而退。”
    “后来我才知道,能让自己安然而退的,只有自己。”
    “这一次回来,我就是来做这件事的。”
    谢燕芳蹙眉,道:“除非是坐在这里,亲手握着,否则这世上哪有可信的人让你安然?”
    楚昭道:“是让人信我。”
    说到这里她眼睛亮亮一笑,倾身靠近谢燕芳,低声说。
    “邓弈还活着,他还可以再用。”
    谢燕芳看着靠过来的女孩儿,道:“厉害啊,这个我真没想到。”
    他眼睛弯弯,笑意满满,是真在称赞。
    “还有,关在牢里的拱卫司,你没有杀他们,经历这一场生死,他们更可用了。”
    “我会再想一些新的办法,将朝堂重新打造清明。”
    “更重要的是——”
    听到这里时,谢燕芳接过话,笑道:“更重要的是,云中郡,兵马在手,裂地而治。”
    楚昭眼睛亮亮,问:“怎么样?我安排的不错吧?”
    “邓弈入朝,挟制阿羽,阿羽手握拱卫司,挟持朝臣,你远离朝堂,以云中郡为屏障,既是阿羽的后盾,又是阿羽的——威胁。”谢燕芳若有所思道,“你们这三四方互相依赖又互相戒备,的确是乱而不散,张弛有度。”
    楚昭宛如听到夸赞的学生,眼睛笑弯弯。
    看着她的笑,谢燕芳亦是轻柔一笑。
    虽然经历过狩猎场你死我活的厮杀,但两人之间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不过,我还是不懂,你留在这里,又有什么不好?”谢燕芳轻叹一声。
    “大概是因为留在这里的我,就不再是我了吧。”楚昭道。
    谢燕芳抬头看着她,一年多未见,她更消瘦了一些,黑发白面,但眼依旧灿若星辰。
    透过那双眼,站在这里的恍若还是那个奔来家中与他结交的女孩儿。
    她始终还在衡量。
    衡量人和事,值不值得她沉沦。
    谢燕芳点点头:“我懂了。”
    这皇城不值得她沉沦。
    他也不值得她沉沦。
    楚昭也看着他:“不过我也有些不懂,三公子你应该明白我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非要来辖制我?”
    谢燕芳没说话,视线落在她的手上,问:“这是给我的酒吗?”
    楚昭垂目看手里的酒杯,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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