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英在旁点头:“我在驿兵营打听的时候,看到有个驿兵很激动,说了句,楚小姐终于找到阿九了——那个谢家子化名阿九,由此可见,楚小姐一直到现在才知道这个驿兵的身份。”
    宁昆冷笑:“谢氏无耻,如果这谢家子一开始就表明身份,楚小姐必然会对其心生戒备,装作一个驿兵接近,待楚小姐情根深种,再揭露身份,楚小姐深陷其中,楚岺也无可奈何了。”
    铁英嗤声说:“殿下,你没看到两人在街上的样子,楚小姐大喊大叫拦着不许谢家的人打这个谢燕来,把谢三骂成沽名钓誉之人——”
    萧珣哈哈大笑:“骂的好,谢三就是个沽名钓誉之人。”
    铁英补充一句:“楚小姐当时对谢家人的态度,比对殿下时更不恭敬。”
    五十步,一百步,这就有点不好笑了,萧珣轻咳一声,说:“那就看楚小姐对谢家的态度是真还是假了。”
    就目前来看,楚小姐对他态度不善是真的。
    这个么,铁英明白世子的意思,若有所思说:“街上是有说楚小姐是故意挑衅谢三公子,意图结交,因为谢三公子果然请她来谢家,并且亲自将楚小姐送出来,很多人都看到了。”
    “谢三公子把人请进来,再送出去,和和气气平平静静,又给他博得了好名声。”宁昆说,“都在说他礼贤下士,对一个小女子的污蔑之言,也诚恳的当面解释。”
    一时间街上人人都在称赞。
    谢家子弟闹出那么大的祸事,最后竟然还给谢三公子增添光彩,这真是莫名其妙!
    “这谢氏真是会做人。”宁昆冷声说。
    萧珣倒是很感叹,谢三公子声名他自然也知道,先前他在中山郡,谢三公子在东阳,两人从未谋面,此时此刻来到京城,虽然依旧没有见过面,但能近距离的看到谢三公子行事,果然不一般。
    “当然会做人。”他说,“否则,他们谢氏也不会有今日。”
    宁昆默然一刻,忽道:“还有一件事,王爷说,殿下不用再对楚小姐费心了。”
    萧珣有些意外:“父王怎么改主意了?”说着又一笑,“难不成畏惧谢氏?”摇头故作忧伤,“父王怎能这样,为了儿子我的幸福,不能轻易言败啊。”
    宁昆嗔怪:“世子,又取笑王爷。”
    萧珣笑道:“昆叔你太无趣了,如果此时父王在我面前,我们不知道互相取笑的多开心了。”
    他跟父王就是这样开心轻松的相处,父王在他面前从不摆架子。
    “我从来没有享受过父爱,也不知道怎么当一个父亲。”中山王拍着肥肥的肚子笑呵呵,“那我们就怎么开心怎么来吧。”
    想到父王,萧珣看着跳动的烛火,笑意更浓。
    宁昆也笑了:“殿下在王爷面前怎么做都可以,但在我们面前不行。”
    萧珣对中山王是爱,他们对中山王是敬。
    “我知道了。”萧珣笑道,问,“为什么父王改变了主意?虽然楚小姐窥破我英雄救美,还将一个婢女塞给我堵住我的嘴——”
    说起这女孩儿做的事,他又忍不住笑。
    “但京城之中,又有望春园文会即将开始,我与楚小姐有太多机会相见。”
    “父王不要怜惜我被人嫌弃拒绝啊,这种难得一见的场面,父王应该开心地看热闹。”
    被一个女子折辱不算什么大事,像三皇子那样动怒更是可笑又无能,对一个男儿来说,被一个女子折辱,再让她折服才是真正的报复。
    宁昆笑道:“王爷自然知道殿下不会在意,但现在的问题是这位小姐。”
    他看了眼门外浓浓的夜色。
    “这位小姐现在已经不是籍籍无名,无人在意,她在京城已经成名了,人人都在谈论她。”
    他收回视线看向萧珣。
    “谈论她,自然会谈论到她的父亲,卫将军楚岺沉寂十几年后,再次在京城成了话题。”
    “人人瞩目的卫将军楚岺,我们不能再接近了,否则会被陛下起疑,世子和王爷就危险了。”
    皇帝对他们父子有多戒备,萧珣自然知道。
    “没想到这女孩儿这一战竟然成名了。”他默然一刻,看铁英,问,“街上如今只有两种传言吗?一个是楚小姐为了接近谢三公子,一个是谢三公子谦和有礼不计楚小姐辱骂?”
    铁英点点头。
    萧珣一笑:“那怎么行,楚小姐和谢家公子相遇相识相知,谢公子为了楚小姐弃梁氏女,楚小姐为了谢公子以身挡鞭刑,这种情义也是一妆美谈,应该天下人皆知。”
    他因为忌讳不得不退避,你谢氏也别想闷声发财,事情做了还想有好声名,没那么容易。
    第七十八章 近来
    夜色渐渐散去,一队十七八人兵马从中疾驰而出,宛如撕开了最后一层幕布,青光铺照大地。
    为首的一人将手里的火把熄灭。
    他大声说:“前方有个茶馆,不仅有茶还有吃食,里面还有个茶西施,她做的蒸饼很好吃,大家到那边歇息休整。”
    身后的兵马们齐声呼喝,听到这个,一身的疲惫都开始卸去,气氛变得活跃。
    “钟爷,你有十几年没来京城了吧?那地方还在不在?”有人喊道,“别让咱们白欢喜一场。”
    钟长荣回头看那小子一眼,哈哈一笑:“世事多变,但又常常一成不变,就算那茶馆不在了,大家也渴不死!怕什么,继续赶路就是。”
    “这不是你给了大家希望嘛。”“钟爷,到时候你得请客。”兵丁们纷纷嚷着。
    这些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兵,跟他熟悉的没大没小,钟长荣也不以为怪。
    他将马鞭一扬:“来,你们只要有一个能越过我,我请你们去京城最好的酒楼,喝一顿酒。”
    伴着他话音落,身后怪叫连连,马蹄飞扬,原本疲惫的兵士们宛如刚出圈的羊群撒欢而去。
    钟长荣大笑,喊声小兔崽子们,扬鞭催马追了上去。
    晨光照亮大地,大锅烧开的水腾起雾气,让茶棚里如仙境。
    “兵爷,你们的茶。”一个年老的妇人两手拎着两个茶壶过来,沙哑声音招呼。
    看这老妇颤巍巍的模样,兵士们忙起身,争抢去接“阿婆,我们自己来。”
    老妇人笑呵呵将茶壶递给他们:“等着啊,我去给你们煮面。”
    看这老妇人颤巍巍走开了,兵士们都看向钟长荣。
    “钟爷,这就是你说的西施?”
    “钟爷,你的口味真独特。”
    “大家别这么说,西施也有老的时候。”
    兵士们嘻嘻低笑,钟长荣瞪了他们一眼:“别胡说八道,明显是换人了。”
    他环视一眼四周,茶馆还是那个老样子,主人却变了,不知道那对小夫妻哪里去了,这大概就是物是人非吧。
    这个茶馆临着大路,客人不少,不多时就坐满了,充斥着天南海北的口音。
    几个兵士忍不住好奇的打量,被钟长荣低声制止。
    “临近京城,人多眼杂,大家都谨慎些。”他说,“这里不比边郡,可以肆意行事,尤其是咱们是将军的人。”
    兵士们忙坐好收回视线。
    一个兵士忍不住压低声音说:“头儿,听说当年将军在京城可风光了——”
    钟长荣神情黯然一刻:“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十几年了,早就没人记得将军了——”
    他的话音落,身后一桌说笑的人们陡然拔高了声音。
    “——这就是她赢了,三皇子都邀请她参加文会了——”
    这话引得四周的更多的喧哗,其他桌的客人们也纷纷询问“真的?真的赢了?”“怎么可能她一个小女子。”
    被这么多人询问,先前说话的人更得意了:“当然赢了,中山王世子亲自代表三皇子去送的请帖。”
    四周的喧哗更盛“厉害啊。”“这些小女子们。”“这次文会有热闹可看了。”
    四周热闹,钟长荣一桌人寂然无声,兵士们安静的喝茶,眼睛滴溜溜的到处看,竖着耳朵听这些在边郡很少听过的人和事,三皇子,中山王世子,文会——
    三皇子那可是皇子,人人都能随意谈论啊,果然京城和边郡不一样,在边郡谈论最多的不过是郡守的大儿子。
    而且听听人家做的什么事,文会啊,边郡可没有这种东西,只有郡守大儿子,大将军侄子们的闹会——吃吃喝喝,饮酒作乐,然后以打架结束。
    还有女子们——
    太厉害了,太热闹了,果然是天子脚下。
    兵士们兴奋地听着陌生的话题,直到一个名字钻进耳内。
    “——楚岺啊。”
    楚岺?这个名字有点熟,兵士们愣了愣,不过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多了是,京城那么多人,不奇怪。
    适才钟头儿说了,十几年了,物是人非,京城早就没有人知道将军了。
    他们看到钟头儿浑不在意淡然的吃面,吸溜吸溜一口吞下去半碗。
    于是大家也都继续竖着耳朵喝茶的喝茶吃面的吃面。
    “——当然不一般,那可是卫将军楚岺,想当年他可比这些小女子们闹的动静大——”
    噗嗤一声,吸溜半碗面的钟长荣被呛住了,要咳嗽也咳嗽不出来,口鼻喷出汤面,桌子上的兵士们反应快,抱着自己的碗躲开了。
    这动静让四周的人们看过来,见一个中年刀疤脸吃的一头一脸,有人失笑有人鄙夷有人害怕刀疤移开了视线——一看就是边郡来的兵,没见过世面,吃个加了蛋的面都稀罕成这样。
    诸人不再理会,继续说笑。
    钟长荣扯过一个兵士的袖子擦了脸:“小兔崽了们躲的倒是快。”
    兵士们又是笑又是惊讶,重新凑过来聚在一起,低声问:“头儿,他们说的是,将军吧?”
    叫楚岺的人多得是,莫非天下恰好也有卫将军叫楚岺?
    钟长荣握着筷子,这一次没有再往嘴里扒面条,眼神也惊疑不定。
    四周的声音替他做了回答。
    “——卫将军楚岺,你们没听过啊?都忘记了吗?当年第一次见陛下,就把陛下从马上惊下来了。”
    “哈哈哈,说起来真是莽啊,所以说,现在的他女儿做出这种事一点都不奇怪。”
    “不过楚岺莽勇得了陛下欢心,小小年纪就领兵为将。”
    “但楚岺也是真有本事,战功赫赫,如果不是他,西凉王哪里会俯首称臣,年年送贡品。”
    听着一声一声的楚岺楚岺,再听那些发生的事,确定无疑,千真万确,就是说的他们的将军,他的大哥,卫将军楚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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