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听话?驿兵们你看我我看你,这算什么错?
    “不听话啊,可是很大的错啊。”阿九说,将手枕在脖颈后,“别说我的事了,看,你们适才提楚小姐,那个钟副将耳朵长,看过来了。”
    驿兵们忙看过去,果然见前方的钟副将冲他们走来。
    “诸位,云中郡到了。”他说,“我这就回大青山了。”
    楚岺是卫将军,奉命驻守大青山,日常也住在那边的城池,除非有召见才来郡城。
    驿兵们忙施礼,看着钟副将刀疤脸上又浮现骇人得笑。
    钟副将含笑说:“我家小姐的事,多谢几位了,我会跟将军说,到时候备些薄礼还望不要嫌弃。”
    张谷忙连声说不敢:“没照看好楚小姐,当不起当不起,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吧。”
    钟副将满意得点头,脸上的笑更和蔼:“差事忙完了,还有时间的话,来我们大青山坐坐。”
    那可不用,张谷摇头又忙点头,客套几句,钟副将终于走开了,只不过走开之前又多看了阿九几眼。
    阿九也不在意,见他看过来,也不示弱地看回去。
    这小子,钟副将脸上的刀疤跳了跳,没说什么带着人走了。
    看着这队兵马疾驰而去,张谷松口气,这件事终于结束了。
    “我去交差。”他对驿兵们说,“你们到处转转吧,阿九,第一次来云中郡,也开开眼。”
    驿兵们笑着拉着阿九“没错,郡城也可热闹了。”
    阿九摆手:“逛街不急,明日再说,先让我睡会儿。”
    驿兵们哄笑“阿九你也有累的时候啊。”“原来你也强撑着。”
    笑归笑,张谷还是立刻安排这边一个熟识的叫老黑的驿兵带阿九去歇息,阿九依旧出手阔绰,给了那驿兵一袋子钱,要吃最好的睡最好的床铺。
    “你这小子可比老张讨人喜欢多了。”老黑大笑,拎着钱热情地带着阿九走了。
    ……
    ……
    不多时,一间营房里,摆满酒菜的桌子上,驿兵老黑趴伏昏睡,手里还握着一个酒壶。
    他身上的衣服被解下,阿九站在一旁利索地换上,再将人拖到床上,盖上被子,摸了摸腰里的令牌,帽子围巾裹住自己,走出去将门从内带上,看了眼四周,这里虽然是陌生的从未来过的地方,但地图都印在心里,幻化成线条在眼前变得清清楚楚,四通八达。
    他低下头疾步而去。
    很快消失在人马来往不断的兵营里。
    ……
    ……
    日暮黄昏,一层层山峦披上黑影,在视线里变得更加高大,沉默地注视着山脚下奔驰的一队兵马,看着他们穿过崎岖的山路,眼前便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平原上矗立一座高大的城池,这就是大青山关,西出大夏最后一座城池。
    落城。
    取日落之处的意思。
    位于边陲,临近凶恶的西凉,充满了危险,也充满了商机,楚岺驻扎十几年,威震西凉,清除马贼匪患,将这座城池变得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各处的商旅涌来,繁华热闹。
    夜色中落城如同一片星河。
    星河正中的卫将军府,灯火明亮的书房里,楚岺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沙盘。
    巨大的沙盘占据了书房一多半的地方,上面的城池山川栩栩如生。
    楚岺伸手将一面小旗插在一条山川上,脸上浮现温柔的笑。
    他说:“这条路民众商旅亦可畅通无阻了。”
    第二十八章 夜来
    不过整个沙盘,还是有很多地方未能插上小旗,楚岺脸上浮现遗憾。
    “可惜啊——”他轻声说,说到这里,伸手按住心口,但依旧没能压制翻腾,发出几声咳嗽。
    “将军。”一旁的卫兵立刻捧来茶杯。
    楚岺接过喝了几口,压下咳嗽,又伸手:“刚刚测绘的行军图呢?”
    那卫兵不安又紧张:“将军,该歇息了,钟爷吩咐过,你不能晚睡。”
    楚岺笑道:“也不差这一会儿吧?看一眼行军图能多久?”
    那卫兵正为难,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伴着通报声“钟副将回来了。”
    卫兵大喜迎接,楚岺虽然站在沙盘前未动,但眼中浮现欢喜和期盼。
    钟副将满面风尘,站在厅内解下帽子围巾,露出干裂的嘴唇。
    “将军放心吧,小姐已经由中山王世子护送与阿柯公子汇合。”他说。
    楚岺递给他一杯茶,钟副将接过一饮而尽,然后疤痕脸都快扭曲了。
    “大哥!”他吐着舌头喊,“干吗让我吃药。”
    他刀山火海不怕,就怕吃药。
    “不是药,是药茶,算是茶的一种,你奔波苦累,寒气郁积,吃药茶冲一冲。”楚岺笑道,唤卫兵再端茶来,“这第二杯就是热茶了。”
    钟副将接过第二杯,小心翼翼地闻了闻,确定没有药味才一饮而尽,两杯茶下肚,一头汗冒出来,吐出一口浊气,果然浑身都通畅了,赞道:“大哥真厉害。”
    楚岺说:“久病成医。”
    听到这句话,钟副将的脸垮下来,扭曲的更加难看:“大哥——”
    喊完又深吸一口气,难过又有什么用,徒增烦恼,现在做事更重要,将楚昭的事告诉楚岺。
    “应该是听到你病了的消息,所以才闹着要回来,我怀疑是有人故意在试探。”
    楚岺面上的温润散去,眉眼犀利:“竟然这么快就有人察觉了?”他的眉眼又柔和下来,“阿昭她怎么样?吓坏了吧?”
    钟副将想了想:“阿昭见到我就哭,看起来是吓坏了,但她做的事可厉害了,骗了好多人,看起来一点都不害怕。”
    关于楚昭做的事,楚柯的信中已经添油加醋的描述过了,楚岺也知道,听到不由一笑。
    “骗人这种事她竟然这么拿手,以前没发现。”他说,又轻叹一声,“以前在我身边,她安稳快乐自在,不需要骗人,如今没有我在身边,面对艰难险阻只能靠自己,才会如此耗费心机,她这还是害怕了。”
    钟副将从怀里拿出信:“阿昭给你的信。”
    楚岺伸手接过打开,信上写的字并不多,只有简单几行,一眼扫过,前几行都是深深的请求,要回来,楚岺看得眼神酸涩,但当落在最后一行,他神情一僵,将信扣在桌子上。
    啪的一声让钟副将吓了一跳。
    “怎么了?”他紧张地问。
    楚昭写给父亲的信,他自然没看,想来应该是女孩儿哭诉怎么思念父亲,或者讲述在京城被欺负之类好让父亲心疼的话。
    怎么看起来楚岺很生气?
    “她问她的母亲。”楚岺说。
    钟副将面色也一凛,旋即又皱眉:“这也无法避免,不说京城的其他人,家里人也说话不好听,大哥,咱们也防着呢,所以从小就跟阿昭说了,她母亲出身低微,你们两人不合礼节,进了京城,再听那些非议的话,她应该不会受太大的困扰吧。”
    难过是肯定难过的,毕竟是个小姑娘,到了那般繁华富贵地方,被人指指点点。
    楚岺神情有些复杂,按着信要说什么,门外又有卫兵疾步进来:“将军,抓——嗯,有一个人。”
    楚岺和钟副将都看那卫兵,到底是什么?抓还是有人?
    “抓到一个从郡城来的兵,但一眼就识别身份号牌不是他的——”卫兵说。
    不待他说完,钟副将刀疤脸满是寒意:“那就直接砍了,管它是哪个不长眼的来找死。”
    最近窥探的人越来越多了,胆子越来越大,把他们落城当什么地方了!
    卫兵看着钟副将:“他说认识钟爷你,来找你的。”
    钟副将疤痕跳动:“认识爷爷我的人多了,随便砍——”
    卫兵将话说完:“他说他叫阿九。”
    “——啊,阿九?”钟副将舌头一打滑,差点咬到,脸也僵了僵。
    竟然是这小子!这小子来做什么?该不会——
    他的视线下意识地看向楚岺。
    楚岺在一旁听着,看到钟副将的反应,知道应该是误会,的确是钟副将认识的人,但突然钟副将的视线看向他,还非常怪异。
    “既然是认识,你就去见吧。”楚岺说,以为钟副将是在请示自己。
    钟副将摆手先让卫兵下去,欲言又止。
    “怎么了?”楚岺笑,“该不会是你什么人吧?”
    钟副将说:“这个阿九,跟小姐认识。”
    楚岺微微一怔,但心思敏捷立刻想到了:“是驿兵吧?”微微一笑,得知楚昭是他的女儿,来要点好处也不奇怪,“既然主动来拜访了,就不用我们再特意去一趟郡城道谢了。”
    钟副将斟酌一下:“小姐跟这个阿九,嗯,关系很好。”
    楚岺听明白了,嘴角的笑变得浅浅:“是吗?怎么个很好?”
    怎么好,钟副将有些说不上来,他亲眼见的是,原本哭闹要回边郡来的小姐,喊了阿九,跟阿九说了几句话后,就安静不闹了。
    这也还好,最要命的是,听说的。
    虽然驿兵和中山王世子都很含蓄,但世子的护卫,那个叫铁英的很直白得告诉他,当时在河边,楚小姐跟这个阿九闹脾气都跳河了,他们世子相救后,楚小姐还埋怨世子多管闲事。
    “多管的什么闲事,你问问楚小姐吧。”
    最后这铁英还阴阳怪气的来了一句。
    钟副将也是有妻有子的人,哪里不懂这话里的意思,气得他差点当场就要将那个阿九揪过来,但理智告诉他要忍住。
    不过一路上这个阿九没有往他跟前凑,姓张的驿兵还隐晦地告诉他,阿九和楚小姐的关系并不太好,阿九不同意带她,两人经常起争执,不过大家心意都是好的,如有怠慢楚小姐,委实是因为不知道身份,以及驿兵的职责。
    再想到关于阿昭怎么骗了一群人搭上这群驿兵,钟副将冷静下来,觉得小姐对阿九的态度,也只是为了跟着驿兵来边郡。
    那个阿九如果是明白人,会明白小姐的意图,不会胡思乱想,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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