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汉,更是挑起大拇指。
    “二位仁义!小飞啊,你往后就在葛家干活,少出去惹事。对了,你爹留下的盔甲和马呢?你这没几年就要去服役了,你爹传下来的武艺,可不能荒废。”
    郑飞扬不说话,只瞪向他娘。
    郑寡妇只得含糊道,“盔甲还,还在……马,马借给别人了……”
    盔甲确实在,但给女儿当玩具,早糟蹋得破烂不堪。马给她娘家兄弟牵走,天知道如今在哪儿。
    陈老汉也不多问,只道,“一个月,限你把东西交到小飞手上。容我老陈卖个老,先跟大家打个招呼。等过几年小飞入伍时,请邻居们一起凑凑,好歹给他添些盘缠。将来孩子若有出息,也是咱们双河镇的一份荣光。”
    邻居们纷纷点头。
    大家虽不富裕,但众人拾柴火焰高,一家出个十来文,也是那么个意思了。
    秋大姑忽地道,“正好,我家两个老婆子,腿脚不便。等小飞把马牵回来,不如搁我家套个车使。回头这份车马钱,我们折件兵器送他,也请大伙儿做个见证。”
    这是怕郑寡妇拖延,故意来要。
    而一件兵器,少说也要十几两银子。便是给她们驾车,也还是郑飞扬占便宜。
    陈老汉忙道,“那我们也代小飞,多谢二位了。”
    美娘使个眼色,郑飞扬咬咬牙,走到当中跪下,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
    “我从前不懂事,给大伙添乱了。难得你们不嫌弃,我往后一定做个好孩子。不忘众位爷爷奶奶,叔叔婶婶的大恩大德!”
    陈老汉忙把他拉起,“傻孩子,谁小时候不做点混账事?只要改了,还是好孩子。”
    众人见着欣慰,纷纷鼓励几句,便各自散去。
    郑寡妇灰溜溜的也跟着人群往外走,却不妨一脚踩着棍子,当即摔了个大马趴,痛得鼻涕眼泪顿时糊了一脸。
    两只小狗甩着小尾巴,歪头瞧着,一脸无辜。
    好似方才把棍子偷偷扒拉过去的,全不是它俩。
    美娘忍笑,把棍子提起来,交还郑寡妇手上,“正好,这是婶子带来的,拿回去当个拐杖也好。”
    郑寡妇恨不得吐血三升。
    柱着棍子,一瘸一拐走了。
    待关了门,郑飞扬却是重又跪下,给秋大姑认真磕了三个头。
    “谢大姑教我做人。”
    从他来上工的第一天,秋大姑就逼着他天天洗澡,收拾打扮,还得给邻居们帮忙。
    每日必行一善。
    郑飞扬开始挺不乐意,他愿意对美娘这样曾对他好的人好,却不愿意对那些曾对他不好的人好。
    但秋大姑治他的法子,简单粗暴。
    不做,就扣吃的。
    郑飞扬怒而——
    屈服了。
    他成了邻居口中“本性不坏”的好孩子,今天便也得到了他们的帮助。
    他开始明白,秋大姑教他的一番苦心。
    可秋大姑却凉嗖嗖道,“真以为做那点小事就让人感动了?天真!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那些人从前讨厌你,无非因为你动了他们的利益。如今肯帮你,也是不想你再去找麻烦。就算答应替你凑盘缠,不也是图将来你有出息,好傍上去么?真感恩戴德,那就蠢到家了!”
    郑飞扬目瞪口呆,“那,那您为什么还让我做那些?”
    秋大姑理直气壮,“那不显得我教导有方么?”
    郑飞扬,
    以及旁听的两个小姑娘,眼睛略发直……
    葛大娘看不下去了,“你要教孩子就好生教,老这么噎着呛着算怎么回事?不过你们大姑说得对,再细想想去。叶师傅,又要麻烦你了,我给你倒水啊。”
    叶成也在一旁洗耳恭听呢。
    他是个实诚人,脑子慢,却不笨。隐约觉着秋大姑这话,挺有道理。
    “可爹,你怎么来了?”
    此时叶蓉一问,叶成木讷脸上,显出几分不好意思。
    他原是来帮两个小闺女翻地的,可那日过来,见有郑飞扬,就回去了。
    改日,又拎着工具前来。
    他是个泥瓦匠,看葛家有倒塌的院墙,便帮着修补一番。
    也是报答人家给了女儿十文钱,让女儿高兴了么?
    今儿又来翻修几处漏水的屋顶,谁曾想,就撞上女儿了。
    只他素来只做好事不留名,别说叶蓉,就是叶氏也一概不知。
    这会子不好意思,也不解释,闷头就去干活了。
    秋大姑叫俩姑娘多做些包子,就是想着要招待他的。
    但今儿这包子到底是多出不少,回头还给叶蓉打包,一样带回去几个,算是酬谢叶成这些天帮忙了。
    至于美娘,当然不必。
    带包子回去便宜她那爹娘?省省吧。
    再说,秋大姑还有更好的东西给她。
    “你是说,秋大姑把这回的针线活,全包给你了?”
    回家路上,叶蓉才敢问上一声。
    平日接活,一人也就十来根。可这回一样络子少说要一二百根,六个花样便是上千根,可不是小活呢!
    美娘也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
    秋大姑说,这世上,别说女人钱好赚。男人钱,只要找对路子,更是容易。
    因为他们较少讨价还价,也没那么挑剔。
    芜城来往商贾多,所以她这回设计的花样,都是针对有钱男人的。
    六个花样,不论难易,她一律给美娘算五十文的工钱。
    至于美娘再给那些针线妇人多少钱,就由她自己跟人谈了。
    从前美娘接过最难的络子,顶多就二十文工钱。
    这回虽然难打,也更费时,但工钱翻了三倍多啊!
    她就是一根赚五文钱的差价,六百根能赚多少?
    小姑娘手心有点冒汗了。
    这样的大事,她觉得自己应该找个人商议商议。
    她想起一个人。
    周娟。
    就是之前生病回家,却被娘家拒之门外,还是得了美娘一角银子,方能去看病的阿娟姐。
    美娘最初打络子,便是她教的。且周娟接活多年,对这方面的行情更了解些,人也厚道。
    只不知阿娟姐那回病着走了,如今怎样,倒是回头打听一二才是。
    美娘心里正惦记着,便回了桂花巷子。
    忽听得一阵熟悉的笑声,唔,她这是幻听了吗?
    身边,叶蓉已经惊呼出声,“阿娟姐!是,阿娟姐呀!”
    看着她们,重点是美娘回来,一个年青妇人早站起身来,笑中有泪。
    可不正是周娟么?
    惊喜交加的小美娘,快步迎上前去。
    如今的周娟,可不是之前那样病弱憔悴的模样。她仍是不胖,但整个人气色极好。
    穿着身银红新衣,脸上略搽了些脂粉,头上戴着绢花。耳畔一副明晃晃的银耳坠子,做成牡丹花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衬得她略显平凡的面孔,都亮亮的放着光。
    “阿娟姐,你,你好吗?”
    千言万语,最终也就化成这么一句话。
    周娟的眼泪,顿时扑簌簌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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