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麻从没见过顾绮这般模样,虽然依旧抱紧了她的胳膊,但只觉害怕,一副无措的样子,看向他们之中年纪最大的周笙。
    周笙给了她安抚的眼神,小声道:“大人如今身上不适,还是回房歇息吧。”
    顾绮却摇了摇头,坚决道:“看着。”
    她如今很生气。
    而她很生气的时候,五感便难以控制,纵然回屋,听见这些照样生气,那不如就看着。
    看着此地的豪强,能有多嚣张。
    看着如今的自己,多无能为力。
    此时,有两个丫头带了四个小厮,径自往后面去了,而两个蓝衣护卫立刻跟了上去。
    掌柜的见状,慌忙拱手道:
    “二位姑娘,各位大爷,这是……”
    他话没说话,蓝衣护卫已经按刀瞪眼,呵斥道:“钱都给足了你,便滚开。”
    好大的煞气。
    掌柜后面的话,顿时都卡在了嗓子里,一时错了气,竟不住打起了嗝儿。
    狼狈极了。
    剩下的两个丫头见状,笑得花枝乱颤,其中一个还推有钱少爷,指着掌柜的道:
    “少爷,你快瞧他那蠢样子”。
    掌柜的急得脸红,可越着急,那嗝儿便越停不了。
    顾绮咬着唇,压抑着怒气,却就听见后面厨房的方向,伴着一人的闷哼声,传来一声巨响。
    而后,便是锅碗瓢盆被掀翻的声音。
    铜的铁的,与砖石地面碰撞,发出或刺耳或沉闷的声音;瓷器陶器,落在地上,碎成片片。
    有妇人尖利的喊叫声“你们在做什么!”
    有男人惊恐的呼喊:“几位大爷,这是干什么?”
    各种声音,与店外风雨之音交杂,顾绮本就敏感的听觉,接收到这一切后,觉得像是有人在脑子里放了个炮仗,炸得她一阵耳鸣,脚下一踉跄,险些坐在地上。
    “大人……”芝麻用力抱住她,急得红了眼眶,“张桐,帮忙扶大人回去。”
    “不回去。”顾绮一手按在了栏杆上,挣脱开芝麻,一步不肯动。
    楼下的丫头听见那声音,拍着巴掌笑道:“少爷你瞧,他们又瞎玩儿了。”
    有钱少爷一副瓦舍听戏的样子,含笑摇摇头,一副任其为之的宠溺态度:
    “你们呀,总爱胡闹。”
    他刚说完话,却见一个蓝衣护卫大步流星地自后面走了进来。
    顾绮因着难受尚未看见,倒是张桐先一步立刻抬手,捂住了芝麻的眼睛,低声道:
    “别看。”
    芝麻怔了一下,下意识推开,就见那人拖着个穿灰色衣裳男子的脚,一路将那人从后厨拖入了大堂。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转头躲在了张桐的臂弯里。
    掌柜的早就吓得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道:
    “各位大爷,他是个哑子,若有得罪,还请看在他是个残疾的份儿上,饶了他吧。”
    “去去,与你何干?”蓝衣人一脚踢开掌柜的,虽然不重,但也将他踢得倒在地上。
    而后,他又将灰衣人拎脚提起来,在天上划了个弧度,再往地上一摔。
    灰衣人因疼痛而颤抖,却一声没出。
    看来真是个哑巴。
    “少爷,这人竟然占着小灶,不许我们先用,饿到了少爷,也是你能担待的?”
    说着,蓝衣人抬脚照着他的腰上一踢,那人的虽然抱着头,但还是撞在了柜台之上,撞得那木头柜台,都裂了条纹路。
    藏在张桐臂弯的芝麻,顿时变了脸色。
    小灶之前是他们在用的,岂料竟会有这样的不测。
    顾绮扶着仍然突突跳着的太阳穴,抬眼看向那仗着权势,任意肆虐的蓝衣人,忽然将手中的手炉塞进了芝麻手中,道了一声:
    “别叫我大人。”
    ……
    此时,有钱少爷终于叹了一声,拿腔拿调道:“不懂事的奴才罢了,也犯得着生气?”
    蓝衣护卫嘿嘿一笑,弯腰便要再将那人提起来。
    可他刚刚弯下腰,还没等触到那人的脚踝,便觉得有一阵厉风,自身后,从上而下吹来。
    尚没等他反应过来,只觉得腰上一疼,人就像那断了线的风筝似的,毫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门框之上,身子里一半、外一半地摔在门槛上,脑袋都栽在了门口的泥泞中,蹬蹬腿,虽未死,却也爬不起来了。
    他身上的佩刀,也甩了出去,正当正砸在了有钱少爷的腿上。
    大红的衣袍,被佩刀上沾着的泥点子,脏污了。
    有钱少爷先是疼得喊了出来,紧接着注意力都被那泥点子吸引去了,满面的不可思议。
    顾大小姐动手,从来仗着速度,一招制敌。
    所有人都没想到会发生这等变故。
    两个丫头后知后觉地发出了尖叫,剩余的蓝衣护卫呆在当地,连护住主家都忘了。
    这是……什么妖邪才有的身法?!
    二楼之上,芝麻捧着手炉,看了眼被解开丢在地上的斗篷,气得直跺脚,高声道:
    “真是的,不是说不动手的吗?少爷说话不算话。”
    她这一娇俏的声音一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到了二楼之上。
    张桐低着头,克制着想要鼓掌叫好的心情。
    周笙觉得自己不该笑,但就是忍不住面部抽搐,只能低头捂着脸,用力按着嘴角。
    “我说的话,我吃了。”顾绮扶着柜台站稳,抬头挑衅地白了楼上三位一眼,脸上重新有了笑容。
    见机行事?
    暂且忍让?
    尚有要事在身,不可多惹是非?
    她都懂呀。
    但是,明明有能力阻止,却以各种理由搪塞,眼睁睁看着一人在自己面前受难,她可不做不到。
    力所能及之处,便要任侠而行,如此方才痛快。
    顺了心的顾绮,这方笑盈盈俯身对地上的灰衣人道:“你没事儿吧?”
    那人身上都是伤,本就沾着油渍的衣袍破碎了,头巾掉落,头发散开,狼狈地盖在脸上,只听见她说话的时候,耳朵略微一动,吃力地拨开头发,看向顾绮。
    旋即目光向下垂,不再直视她,只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倒是顾绮这方看清了此人的模样,不觉呆住了。
    他和自己年纪相仿,脸上虽熏得黑灰,但脖颈、手腕的皮肤却很白皙,唇上没有血色,脸上带着乌青,唯有那双眼睛,带着倨傲的漠然。
    以及,一丝的厌世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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