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如刘家这等儿子运极佳的,也想求个女儿,可惜刘老爷一辈是没戏了,以至于大媳妇前年生了个孙女,被一家人宝贝得,摆了三天流水席,分了县里一人一个红皮鸡蛋,看见齐家人都是扬着脖子的,还要说两句怪话撩闲。
    齐家人气得牙痒痒,转天四处宣传自家少爷读书有多好的事儿。
    这回轮到刘家不乐意了。
    他家儿子是多,但都不会读书。
    两家就这么互相不阴不阳,时不时给对方下绊子地过了许多年,虽偶有冲突,但到底没出过大事儿。
    岂料就在八月初十那天,齐大小姐出门上香之后,就再没回来。
    齐家孩子金贵,当下急得火上房一样四处找,上衙门报案的时候,就碰上了刘家也在找孩子。
    刘家四少爷,竟然也没回家。
    紧接着,齐家就在齐小姐的屋子里找见了刘四少爷的扇套子;刘家就在刘四少爷的屋子里,找见了齐小姐的荷包。
    好不好的,这家中的仆役说话都不防头,愣是整个六凉县都知道了这等艳文。
    这可就不是失踪了。
    当地赵县令一拍桌子,断定这分明是私奔了呀!
    虽然六凉县民风开化,但这无媒无聘抛下父母私奔的事儿,有伤风化,太有伤风化了!
    消息这一传开,齐、刘两家顿时就炸了锅。
    私奔?!怎么可能!
    刘家太太是个厉害人,在衙门里当着赵县令就拍桌子说:“如果不是县老爷盛名,搁其他地方,我们两家怕都是要天天械斗呢,我们的孩子又怎么可能私奔?”
    刘四少爷算老来子,平时刘太太就爱这幺儿。
    这话说得,赵县令半天接不住,还是刘大少爷懂事,连拖带拽地把亲娘拉回家了。
    既然满城都知道了,齐家也顾不得脸面了,派一群家丁往刘家门上闹,只说是刘四诱拐了齐家好小姐。
    而刘家也不肯让,冲到齐家大门骂齐家女儿不要脸,勾引刘家好儿郎。
    这一下,可真不是械斗而胜似械斗了,赵县令劝得了这边劝不了那边,焦头烂额的,只能加派人手看管,免得他们真的闹出大事来,连累了他的政绩。
    只有那城中闲汉如今消停得很,每天只蹲在齐、刘两家门口,专门儿等新鲜热闹瞧,还互相通消息,专供大家茶余饭后的八卦之谈。
    因为如此,在城中转了一天的顾绮临晚的时候,就将齐刘两家的事情,打听了个七七八八,临晚带了一肚子的疑惑,在县东一间小栈暂时住下了。
    ……
    六凉县地金贵,所以栈小、房间也小,但算是干净,只是隔音不太好,左右房间有点儿什么动静,顾绮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不过她并不介意,只问店家要了热水、巾帕、皂角等物。
    店家是个四十多岁的守寡妇人,因儿子是官府差役所以没人敢欺负,平时总一副眼睛长在脑门儿的样子,倒是看见顾绮后,她的眼睛猛地就回了原位。
    她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进来的瞬间,整个屋子都亮了。
    不过顾绮到底是个妹子,接受不到老板娘的深情电眼,只锁好房门洗了个澡,将换下的衣物并她今天在城里买到的个大斗笠放在一处,自己则仰倒在床上,枕着胳膊,看那床顶斑驳的木纹,在心中整理这些消息。
    虽然她的心中不想管闲事,若齐姑娘真是那个张霁的妹妹,自有那位公子管着,她定然是不会多想。
    但她不是。
    如果不是自己在城门口多看了一眼寻人的告示,她都不知道她原来姓齐。
    差一点儿,她的父母只怕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女儿的下落。
    在顾绮受到的教育里,私奔叫做反抗,她自然不会对此有什么质疑;但是死在外面却被人栽了个私奔的名声,那叫欺负死人不会说话。
    齐姑娘是她亲手埋葬的,她感受过她临死前的绝望,这让顾绮觉得有责任查清这一切,还她公道。
    她可以直接到齐家门上,说明乱葬岗发生的事情,带他们去将齐姑娘的尸身寻回,可是偏偏这里面,夹杂了个来历不明的张霁,还有一个下落不明的刘四少爷。
    齐姑娘和张霁一起出事,若处置不好,张霁的仇家甚至张霁自己一方的人,是否会觉得齐家窥见了什么隐秘,索性灭人一族呢?
    她对古代所谓“权贵”的节操,没什么把握。
    更何况齐家还是个和宫中有来往的人家,指不定自己就陷在哪块泥潭而不自知呢。
    至于刘四少爷,想想齐姑娘至死都戴在身上的玉佩之上的字,二人关系不言而喻。
    会将玉佩贴身放着,是因为喜欢吧?可惜落得这样的结局,令人叹惋。
    “早知道先不和你分开了。”她想起了张霁那张看似真诚的脸,方才嘟囔了一句。
    如果能知道张霁和齐姑娘出事时的情况,指不定就能知道刘四少爷的下落了。
    这事情,还真是意外的复杂。
    顾绮想着,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
    次日一早,顾绮整理完毕后,拎着那个大号的斗笠下了楼,捡了个靠窗的位置,要了一碗清粥与一碟小菜。
    老板娘还没起床,栈的小伙计挂着抹布打着呵欠将东西端了来,并不诚恳地诚恳道:“人慢用。”
    顾绮道了谢,又叫住他问道:“店家哥,你知道县里的程记商号在哪儿吗?”
    小伙计听见她问,怀疑地上下打量了她一圈,道:“人不是我们县的人吧?”
    顾绮顿了一下:“我住乡下,头回来县里。”
    “怪道呢,就听过个名字吧?”小伙计撇了撇嘴,一脸“你不懂,我说给你听”的骄傲,“程记是以前只在北面开的大商号,专做和西域买卖的,头月里才在咱们县盘了屋子,还没开张呢。”
    “这样呀,”顾绮憨憨地笑了,故作出副崇拜的样子,“多谢店家哥了。”
    “谢什么?”因着顾绮长得好看,又一口一个“哥”,叫得小伙计飘飘然的,不免话就多些,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嘱咐道,“不过我和你说呀,他家东西别说你了,我们老板娘怕都买不起,所以你可别想着去混逛,再被人打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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