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哎,你醒醒呀,你别晕呀,哎哎哎……唉……”
    顾绮忙推了半天,见少年还是晕死在自己的怀中,不觉气闷。
    好容易遇见个不是坏人的活人,还把自己当鬼了。
    这世上哪儿有鬼呀?
    你们古人呀,如此封建迷信可不行。
    顾绮无视了自己的存在已经是极不科学的现实,只摇头叹气地在内心批判着,起身扶起平板车,再将少年连拖带抱地放在了车上。
    别看这个少年郎瘦弱,但还不轻呢。
    顾绮扶着车喘了口气,眼睛就落在了他的鞋上。
    虽然一脸血,但周身看着倒是干净的,连靴子都是蛮新的。
    我救了你呢。
    顾绮心一横,把少年的靴子脱下来,自己穿上后跺了两下。
    虽然大些,但有鞋没鞋,是挺不一样的。
    “谢了。”顾绮自顾自地拍了拍少年,道了声谢后方才走到那个可怜女孩的身边,将她的身体扳正,替她整理着衣裙。
    有东西从女子身上掉了出来。
    是一块玉佩。
    如今天色渐暗,顾绮捡起来连看带摸地猜了半天,才认出是个繁体“劉”字。
    原来你姓刘呀。
    她想着,将手伏在了刘姑娘睁着的眼睛上。
    “刘姑娘,我不知道你是谁,也无从得知你经历了什么,但若可能,我希望你,还有我。”
    她低声说着,另一只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前。
    她指的是这具身体本来的主人。
    “可以到我来的那个时代去,活在阳光与快乐之下,活在无数先人智慧创造的现代便利之下,不再经受你们今生承受的这些。”
    这具身体的声音,与前世她声音的软糯不同,有些许口音,但声音明亮,低声浅吟之间,让人感到一丝凝重与神圣的感觉。
    不像是个十六岁女子的声音,倒像是饱经沧桑的学者,虽然声音年轻,但其间经历已逾千载似的。
    “哦,对了。”顾绮为了两个无辜少女的魂魄默哀完毕,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笑道,“你要是真的能看见我,麻烦你让她往生之前先给我托个梦之类的。总该让我知道自己是谁,又发生了什么,我才好替她报仇不是?”
    女孩的眼睛已经合上,乱葬岗上,微风轻吹,少了阴森,当真如少女低诉道谢一般。
    顾绮这才起身,寻了个没有彻底烂掉的木头,浅浅地挖了个坑,将她下葬,再薄薄地盖上了一层土。
    乱葬岗上虽然土质松软,但是其下层层叠叠的都是人骨,想挖深了都难。
    不过至少,算是入土为安了。
    埋葬好了刘姑娘,顾绮又在旁边挖了个小坑,将之前裹着自己的粗布,也埋在了地下。
    这里是她今生的出生地,而这块粗布,便是她此生的襁褓了。
    即使这里只是乱葬岗,所埋的都是无主之人,但她这一世的新生,依旧是自此,自这乱葬岗,自这粗布开始。
    人嘛,对自己的出生之地,总有些特殊情怀。
    待收拾好这些,顾绮的心情也收拾好了。
    她本就是个天塌了絮上棉花当被子,地陷了灌上水当泳池的乐观主义者,如今既然知道就算想死都得死九次才行,那不如就在这世上走一走,寻找一下所谓“穿越而来的意义”是什么。
    她看了一眼板车上依旧昏迷的少年。
    别人穿越而来,身边管是多渣或者多爱自己的亲人,将来多不要脸或者多么亲厚的姐妹,未来如何背叛或者如何忠诚的仆人,好歹是个活人。
    她倒好,穿越过来就是一山岗的死人。
    有限的几个活人,要不被自己吓死了,要不被自己吓晕了。
    今后的路再糟糕,还能糟糕得过如今吗?
    “穿越真有意思。”顾绮笑着,对乱葬岗上恭敬地三鞠躬,笑盈盈地说道,“如今我这一去,不知道能走到哪一步,但将来我若飞黄腾达了,会回来给你们修个坟的。”
    心愿许罢,推动板车,迈出了个她在这世上的第一步。
    ……
    这乱葬岗虽然阴森,但是实则距离大路不远,顾绮推着车沿着曲折的小路走了不大一会儿,便来到了官道一侧。
    此时已经是午后,身后阴森的乱葬岗,与眼前尚算平整的官道、官道两侧依旧葱葱郁郁的林木、斜阳洒在官道土路上折射的浅黄色光辉、不远处村庄升起的炊烟、还有那大路上偶尔疾驰的骏马、长长的商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顾绮呼吸了一下再没有腐臭气息的新鲜空气,心情也随之稍微好了一些。
    躲在路边的丛林中,看着眼前开阔的路上四周的风景,大约也能知道此处多山、多水。
    再看官道上的人,步履只有赶路的匆忙,面上只有为生计奔波的痕迹,身上的衣服不说个个簇新,但也算得上整齐,就知此地怕是很繁华且和平了。
    顾绮心情更好了。
    那只黑猫也不是一无是处嘛,起码这地方是个太平年景。
    从小就生活在相对安全、太平环境中的顾绮,深知和平的可贵。
    只是这念头一出,她就静默了。
    她竟然感谢起了那只猫!
    堕落了!斯德哥尔摩症就是这么得的!
    顾绮在心思鄙视了自己一番,便循着耳中可听见的水声找去了。
    果然走不了多远,就看见了一弯潺潺溪水,绕着不远处矮小的山包流过来,溪边还能看见附近村民遗落的破盆、破瓢之类的盛具。
    顾绮开心地将板车停在溪边,寻摸了两个还算干净的的破瓢,洗干净了自己的手,因为知道自己脸上的黑泥麻烦,所以就舀了水,先给车上依旧晕着的可怜少年清洗了下脸上的血迹。
    为了防止感染,她有意地避开了他已经开始结痂的伤口。
    血污掩盖的,是一张十分年轻的脸。
    棱角分明,五官大气,却奇妙的没有半分攻击性的脸。
    唇角上还有些小胡茬,因为刚刚洗了脸,水迹未干,所以就明显了些。
    “还是个古装美少年呀。”顾绮盯着那张脸看了半天,方才心满意足地坐到了溪边,开始洗脸。
    待脸上的那层污泥洗净之后,她就被溪中自己的倒影震撼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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