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子只领着墨书出门,其余的人都是一问三不知。”白氏不无担忧的说道。
    走出白氏院子后,赵月珠吩咐香草去赵礼羽院子里知会一声,若是赵礼羽回来了,就来报个信儿。
    但是夜深了,都没有消息传来,赵月珠候了一日,觉得疲累极了,心想也出不了什么大事,便放开心思休息了。
    一直到了第二日午后,香草才着急忙慌地跑进来说着:“小姐,不好了,二少爷出事了。”
    赵月珠正午睡着,听闻后马上翻身坐起:“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听说二少爷为了一个风尘女子,和几个公子哥儿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事情闹得不小,那几家都找上门来了。”
    香草犹豫了一会儿接着道:“那风尘女子好像叫做碧玲,与二老爷有牵扯的那个女子..”
    赵月珠眼皮一跳,心中隐隐漫上了不安的感觉,她的确借助碧玲的手推二房下了地狱,让赵毅深陷囹圄。
    在赵毅身上发生过的事情又重演在了赵礼羽身上,此刻不得不怀疑,有人借着赵礼羽设下圈套,等着赵家大房上钩。
    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好谋划啊。
    赵月珠起身披了一件外衣,对香草说道:“梳洗一下,我们去前院看看。”
    等到了前院,赵月珠看见的就是一副鸡飞狗跳的模样,赵礼羽梗着脖子跪在天井边,一言不发,就算知道赵月珠来了,也是只当做没看见,干脆闭上了眼睛,大有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赵升手里持着一条油亮的马鞭,但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只因白氏护在赵礼羽身前,神情中带着坚决,似乎只要赵升挥鞭,她就会舍身相护。
    如此这般,赵升只觉得额上青筋直跳,深感无力想要让下人拉开白氏。但如此可不就是让她当众没脸么,以后还如何管教仆役。
    赵月珠不由暗自感叹一句:慈母多败儿!
    赵礼羽面色紫涨,带着几分倔强道:“娘!您让开,不要拦着爹,我只说一句话,只要打不死我,爬我也要爬去找碧玲,儿子的心给她了,收不回来了,没了她,我就是一个死字。”
    白氏没忍住,一巴掌扇在赵礼羽脸上,痛心疾首地说:“你还不记着你二叔的教训么,你想要步他的后尘么,这可是条不归路,你怎么能重蹈覆辙,让亲者痛仇者快。
    她不过是个青楼女子,嬉笑逢迎,对你只是逢场作戏,心怀不轨,你怎么能这样痴痴傻傻的落入了圈套。”
    赵礼羽眼眶微微发红,强自辩驳道:“碧玲是个好女人,沦落风尘并非她本意,只是命运所迫,我不管她的过往,只要她心中有我,我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我还要娶她,让她百年之后享赵家香火。”
    说到这里,赵礼羽面现哀戚:“爹,娘,我求你们了,让我去找碧玲吧,她说我是她的依靠,她的心中只有我。”
    赵升听了后更是怒不可遏,咬着牙吩咐道:“还不快把夫人拉开!”
    白氏也急了:“我看谁敢!”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一时之间不敢妄动,止步不前。赵升一个眼风扫过去:“怎么,连我都请不动你们了吗?”
    两个婆子这才发了狠,上前捉住了白氏的胳膊。
    白氏被两个婆子钳制住,嘴中急呼着:“老爷,不可以!”
    但赵升的鞭子还是一下下地抽在了赵礼羽的身上,不一会他已经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原本淡绿色的外衫,被渗出的血水染红。
    也不知赵礼羽哪来的狠劲儿,被打成这样了硬是一声不吭,咬着牙齿死扛,一句求饶的话都没有。
    白氏在一旁看得心头滴血,想要上去拦着,无奈动不了,怒急攻心之下,一翻白眼,竟是晕了过去。
    赵月珠心中一急,忙上前扶住了白氏。赵升也是一阵慌乱,扔下鞭子就来看白氏如何了,一边吩咐下人去请大夫。
    原本宁静祥和的新宅自赵礼羽一事,鸡飞狗跳了数十日,终于还是归于了沉寂,只留下了几圈涟漪,就在众人以为此事即将翻篇的时候,又起波澜。
    这日黄莺从屋外进来说:“姑娘,二少爷买通了下人,偷偷溜出去了,怕是又去见那个碧玲了。”
    赵月珠无奈吁了一口气:“爹管得住他一时,管不住他一世,脚长在他自己腿上。难不成还能把他绑起来,就算绑起来了,他也能找到法子溜出去。”
    黄莺接着道:“据说二少爷出去时的脸色不太好,眼睛红的充血,面色青灰青灰的,走起来也是摇摇晃晃。若不是有人接应,怕是连后门都出不去。”
    “这事爹和娘知道了吗?”黄莺摇摇头。
    “我们去看看碧玲究竟给礼羽下了什么迷魂药!”赵月珠心中有些忐忑,打蛇打七寸,赵礼羽是大房唯一的长房长子,控制住了赵礼羽就相当于遏制住了大房的命脉。其心可诛,心思之歹毒让人咋舌。
    若对方是冲着赵月珠来的,那可谓是手段毒辣,想要一点点蚕食赵月珠的手足。
    第111章 寻人
    赵月珠与黄莺做了男子打扮,手上持一柄玉骨扇,头戴瓜皮帽,行走间还真有几分雌雄莫辨的味道。
    马车停在了揽月阁大门前,两人摇着扇子走了进去,立时就有妈妈迎了上来,只见她身量矮小,身材圆润,一身绿色绸裙,头上簪着四五根金钗,挽着追云髻。面容还算周正,依稀能看出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佳人。
    妈妈眉开眼笑道:“哟,哪里来的俊俏公子哥儿,想要寻哪位姑娘啊,有妈妈我招呼,保管让你们尽兴。”
    赵月珠一收折扇,睇了那妈妈一眼,带了几分轻佻地道:“我来寻碧玲姑娘。”
    妈妈眸光犀利,呆惯了鱼龙混杂的地方,整日打交道的都是些三教九流。寻常来的客人,瞧一眼就知道身价高几许,秉性脾气如何。
    自然已经是看出了眼前两个潇洒公子分明就是两个女子,而且还是公爵侯府里面娇养的大小姐,只是为首之人恬静淡和,目光平静,不同于一般的世家小姐。
    仿佛那双眼睛已经看遍了人世沧桑,历尽了人情冷暖,才会这样波澜不惊。
    那妈妈觉得只要她们出得起银子叫姑娘相陪,自己有赚头,又何必戳破呢,各取所需罢了。
    “真是不巧了,碧玲姑娘现在有客人,不好打扰,两位公子是不是看看其他姑娘?我们揽月阁新来了几个细皮嫩肉的姑娘,模样个顶个的好,跟碧玲比起来也是各有千秋,我这就为两位公子爷儿安排起来如何?”妈妈讨好的笑道。
    赵月珠拍一张银票在桌上,斜斜瞟那妈妈一眼,冷冷道:“妈妈是嫌银子不够多么,今日只要妈妈开一个价钱,我就没有拿不出的,只是这碧玲姑娘我要定了。”
    看见如此财大气粗的人物,妈妈犹豫了一会,边笑着把银票摸进怀里,边给边上的杂役使眼色。
    杂役咽了口唾液,心想这是遇见土财主了,财大气粗的。收到了妈妈的眼色,三步并作两步跨向碧玲的屋子。
    赵月珠冷冷一笑,也不让人带路,径自就追着杂役去了,急得那妈妈在身后不迭地说着:“慢点儿,我的公子啊,您可慢着点儿,没人赶您。”
    来到一间厢房前,杂役看了一眼追上来的赵月珠,迟疑不前,黄莺会意,一脚踹开了房门,看的一旁的妈妈心惊肉跳,心中直心疼着自己这扇榆木门。
    只见屋子里烟雾缭绕,弥漫着让人窒息的气味,重重烟雾间可以看见榻上歪躺着两个人。
    正在吞云吐雾,神色迷离,满脸的沉醉,连屋子里进人了都不知道,兀自抽得快活,置身于云端,无法自拔。
    赵月珠心中就是凉了半截,上前用力打了赵礼羽一巴掌。
    赵礼羽毫无反手之力,只是像坨烂泥一样歪在榻上,如珠似宝地抱着烟枪不肯撒手,似乎没有了心智,满心满眼的都是烟枪,其他的东西再好,也入不得他的眼。
    赵月珠恨铁不成钢,看一眼黄莺,黄莺几个错步就夺下了烟枪,抬手一劈,瞬间斩为两段,没燃尽的烟丝簌簌落在地上。
    赵礼羽目眦欲裂,神情癫狂而愤怒,看着黄莺的眼神十分骇人,继而对着赵月珠咬牙切齿道:“赵月珠,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做!”
    “凭我是你长姐,凭你是赵家人,凭母亲为了你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凭爹为了你无心政务。”
    赵月珠把断了的烟杆扔到赵礼羽的脸上,断口处锋利的尖刺割伤了赵礼羽的脸,有鲜血顺着他的脸颊流下。
    赵礼羽抬手摸了一把脸,看到满手的血腥,只是勾了勾一边的嘴角,继而神情无比冷漠地看向赵月珠,仿佛他看着的不是血脉相连的长姐,而是一个陌路人,激不起他心中的涟漪。
    赵月珠转头对着带来的两个小厮说:“先把二少爷带回府去。”
    又对黄莺道:“你在屋外守着吧,我与碧玲姑娘有话要说。”
    碧玲一身绿色衣衫,罗衫半解,露出香滑细腻的雪白肌肤,犹如上好的羊脂白玉,泛着润泽的光芒,肥腴绵软,晃了人的眼。
    或许是吸食了大烟的原因,她脸颊上有两抹不正常的潮红,竟是为她平添了几丝妩媚。
    碧玲慢慢起身,走到床榻边,披上了一件藕荷色外衣,随意在腰间系了一个结。
    举手投足间慵懒又魅惑,有着美貌加持,如此风情,看在趋之若鹜的男子眼里,自然是欲罢不能,只求能够一亲芳泽,共度春宵。
    碧玲步伐懒怠地走到铜镜前,闲适地描起了眉,上好的螺子黛,点缀在她的眉上。顿时增色不少,容颜更加姣美,气质更加动人。
    赵月珠闲闲落座,白玉扇柄敲击在黄梨木桌上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
    “碧玲姑娘求什么,是我给的答谢不够丰厚么,才让碧玲姑娘明珠暗投,打起了赵礼羽的主意?”赵月珠淡淡开口。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与小姐的交易已经结束,自然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你还能管得了这许多么。”碧玲语气淡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赵月珠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猜测着碧玲语气中的冷淡,或许碧玲对赵毅还是有几分感情的。
    毕竟赵毅肯为了她葬送大好前程,伶仃入狱,还不曾责骂她一句,可见用情至深。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将心比心之下,碧玲自然心有戚戚焉。
    赵月珠看着铜镜中的女子,窈窕而美丽,澹然道:“礼羽他心思单纯,容易被哄骗,他甚至有心要迎娶碧玲姑娘。虽然只是一时意气之言,但也可见他对姑娘是存了真心的。但姑娘如此构害诱哄于他,就不会心中不安吗?”
    “迎娶我?!”碧玲冷哼一声:“真是可笑,他能有什么能耐,褪去了赵府的外壳,不过也就是个浪荡子。我劝小姐一句,不用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我也只是拿钱办事而已。
    有人出得起价钱,我只管办好了差事,良心是什么?最无用的东西罢了,人人都有,但有几个人能说自己无愧于天地,无愧于父母,无愧于自己。我早就将自己出卖给了魔鬼,你多说无益。”
    见碧玲软硬不吃,赵月珠不免有些无可奈何。但是转瞬之间想起一桩旧事,前世又一桩美谈。
    揽月阁的头牌在家乡与一少年公子青梅竹马,奈何女子家道中落,举家获罪,颠沛流离,与少年公子无奈分离。女子中途被人拐骗,沦落风尘之地。
    公子在殿试中一举夺魁,深受皇帝赞赏,身居要职,迎娶了世家小姐。
    但他心中一直对当年的罪臣之女耿耿于怀,多方打探才知道女子辗转到了京都,并且已是揽月阁的花魁。
    公子喜出望外之余也是忧愁参半,从来对灯红酒绿避之不及的新科状元,居然踏足了揽月阁,见到了那个女子,两人互诉衷肠之余,也是相顾无言泪千行。
    自此回府后,新科状元就铁了心要为女子赎身,并且迎娶过门,新夫人和岳父皆是大吃一惊,觉得新科状元是鬼迷心窍了,以他的身份前途,什么样的女子不是挥之则来招之则去,何必为了一个风尘女子自毁前程。
    虽然女子也劝新科状元不必执着,但他却是心意已决,最后一顶小轿抬着那女子进了状元府的大门。两人婚后也是蜜里调油,卿卿我我,一时传为一桩奇闻。
    有人说新科状元用情至深,救女子于水火,不计前嫌,与她恩爱相伴。
    但也有人说新科状元任性妄为,践踏了状元夫人的颜面,此等样人,如何堪当重任。
    第112章 烟瘾
    赵月珠早已不记得那公子和女子姓甚名谁。但揽月阁的头牌是碧玲无疑,不如放手赌一把,于是嘴角扬起一抹试探的弧度:“碧玲姑娘可是在等你的状元郎?”
    碧玲手中不觉用力,螺子黛一下子断为两截,她有些难以置信的转头看向赵月珠:“你说什么?”
    眼神之中有什么东西破碎了,又奇异的融合在了一起,变成一道明丽的光弧闪过。
    赵月珠揣测着碧玲的神色,心知如今那状元郎还没有来找碧玲,心下稍安,说道:“原是那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奈何造化弄人,世事无常,纵然沦落风尘,也只盼着有朝一日与意中人儿双宿双栖。”
    赵月珠微微一笑,露出一排贝齿,颇有些狡黠之色:“姑娘听我这词唱的可好?”
    碧玲面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得干干净净,咬着唇看了赵月珠一会,转头看向铜镜道:“我听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我累了,要休息了。”
    赵月珠声音清灵,带着一些蛊惑人心的味道:“难道碧玲姑娘不想与意中人重修旧好吗。殊不知你心中藏着的那人,也在思念着你。”
    顿了顿又道:“我想,我们的交易还没有结束吧。”
    碧玲微微垂首,看不清神色,只是极轻地说道:“活人总比死人还要可怕,请小姐务必小心。”
    赵月珠眼皮一跳,死人?是孙萧么,他果然没有葬身在五皇子府的火海之中。难道是他在背后兴风作浪,赵月珠心上涌起了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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