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礼云眼中先是震惊,而后闪过一丝诡谲的光芒,犹如利刃划破长空,留下一道雪白的刀痕,压抑的说道:“妹妹好好的怎么会受伤,还是伤在了脸上!”
    赵老夫人没有说话,钱氏挣扎着说道:“别说了,别说了。”说着又捂脸哀哀哭泣了起来,一副心痛难当的模样。
    赵月珠突然笑了,她的笑容很浅很浅,只是嘴角上扬了一个微微的弧度,不仔细看都难以察觉。
    赵礼羽挤过来在她耳边奇怪道:“你笑什么?”
    “你不觉得眼前这一幕很感人么,他们是天伦相聚,母慈子孝,我们倒是都成了旁人,我笑笑怎么了?”
    赵礼羽摸了摸鼻子:“这有什么可笑的。怎么不可笑,这三人都唱作俱佳,她可不信赵礼云事先不知道赵月敏出事了。
    不过是演一出好戏罢了,看破不说破,赵月珠低着头看起了鞋尖,桃面绣花小鞋,精巧细致,隐在裙摆下,只露出了一个尖尖。
    过了一会,老夫人挥挥手让众人散了。
    赵月珠走在回秋水阁的路上,突然背后有人唤她:“大妹妹请留步。”
    赵月珠停下脚步一看,却是赵礼云,只见他哪里还有刚才的半分神色,面色平静,浅笑盈盈,仿佛赵月珠真的就是他疼爱的妹妹,只是为了说几句闲话。
    赵月珠状似惊讶的挑了挑眉:“大哥。”
    赵礼云扬唇一笑:“大妹妹,我从青州带回来了几匹布,分给了各位姐妹,你的那一匹已经送去秋水阁了。虽然比不得京城的料子华丽贵重,但胜在颜色清新,制成衣服也格外雅致。”
    赵月珠含了一缕恰如其分的笑意:“那便谢过大哥了,正好我这几日要去成衣铺,正好带上大哥的布,裁一件新衣。”
    赵月珠模样天真可人,两人没有剑拔弩张,旁人看来只觉得这还真是一对相亲相爱的兄妹,哥哥关切,妹妹娇俏。
    只是赵礼云眼中有隐秘的光芒一闪,赵月珠只当没有看见。
    “之前的事我都听说了,是敏儿不懂事,冲撞了你,我替她给大妹妹赔不是了了。”赵礼云神情诚恳。
    但赵月珠却深知他骨子里的阴险残忍,他行事必有一套章法,莫不是想来一个先礼后兵,看似礼遇有加,实则暗度陈仓,悄悄谋划,兵不厌诈那一套百试不厌。
    “大哥说的什么话,本就是一家人,哪有隔夜仇,我也有不对的地方。现在只盼着二妹妹的病早日好。大哥若是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回院子了。”说完,赵月珠对着赵礼云福了一福便带着香草离开了。
    留下脸色神色莫测的赵礼云站在原地。
    “去素馨院。”赵礼云突然开口。
    素馨院守门的丫鬟看见赵礼云,嗫嚅着说道:“大少爷,夫人说了,不让人进小姐的屋子。”
    赵礼云也不说话,只是冷冷哼了一声,就越过那丫鬟走了进去,那丫鬟却是怕极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咚咚的跳着,一张脸上的眉毛眼睛都拧巴到了一起。
    赵礼云也没有大声斥责,但就是没来由得让人畏惧,似乎只要忤逆了他,便没有好下场。
    丫鬟觉得赵礼云像一条五彩斑斓的花蛇,一开始只是静静地看着猎物,细细的打量着,像是在玩弄。
    突然之间,就迅猛出击,力求一击制胜,在他的獠牙下,猎物丝毫没有反击抵抗的能力,只能任由摆布,最后成了花蛇果腹的食物。
    赵礼云那双眼睛,阴沉又可怕,看得人心里直冒寒气,像是在心中冷不丁泼了一瓢冰水。
    有着蛇的慵懒和阴毒,不论看着谁,都像是在探寻着什么,让人从心底里发毛。
    赵礼云走进屋子里,窗子上蒙着厚厚的帷幔,不见日光,黑黢黢一片。赵礼云站了一会才适应昏暗的光线,想要搜寻一下赵月敏在哪里。
    他却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第44章 拦路
    赵礼云只见地上匍匐着一个人影,不住地蠕动着,她的手上拴着一根红线,线的另一端系在一只老鼠的后肢上,那是一只硕大的,长着灰色毛发的老鼠。
    赵礼云眯了眯眸子,心里夹杂着心痛、惊异和难以明说的复杂情绪,他想到了赵月敏可能的模样。
    但他还是低估了,眼前的场景让他难以置信,场面是如此的匪夷所思,地上的真的是他娇养长大的妹妹吗,她怎么会变成这样,犹如一个痴傻癫狂的疯子,赵礼云悲哀地想着,或许她已经神智失常。
    赵礼云蹲下身,强忍住胃里的翻腾汹涌,让自己忍着不去看那只正冲着他吱吱乱叫的硕鼠,注视着赵月敏道:“二妹,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赵月敏懵懂地转过头看着赵礼云,眼神由混沌逐渐变得清明,仔细分辨了一会才嗫嚅道:“大哥?”
    赵礼云不顾赵月敏身上的脏污,伸手把她圈在自己怀中,话语中含着心痛,沉沉道:“是大哥来晚了!”
    赵月敏的眼睛一瞬间有了光亮,伸手扒拉着赵礼云的手臂:“大哥,你替我报仇好不好,是赵月珠那贱人害得我毁容,见不得人,我要她死无葬身之地,祖母不管我了,爹也觉得我没用了,除了娘我只剩下大哥了。”
    赵礼云这才看见赵月敏脸上深深一道伤痕,贯穿整个左脸,狰狞而可怕。
    赵礼云又是不忍又是痛心,这可是他手中捧着长大的亲妹妹,现在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
    赵礼云把赵月敏的头颅按在胸口。赵月敏能听见赵礼云胸腔之内的有规律的节奏,一下又一下地跳动着,这让赵月敏无比心安,她相信只要有大哥在,就一定不会让赵月珠好过,她要赵月珠比自己惨一百倍一千倍。
    “月敏你放心,她既然把你害到如斯田地,我和母亲都容不了她,我会让她付出成倍的代价,让她痛不欲生,连畜生都不如。”赵礼云喃喃道,语气“甜蜜又芬芳”,奈何说出的话无比渗人。
    回到秋水阁,赵月珠叫下了依旧守着房梁的黄莺,对着她轻声耳语了几句,边上的香草听见了零星的几句话,微微变色,心都提了起来,不住拿眼睛去看黄莺。
    两日后,赵月珠吩咐黄莺去安排马车,又让香草去把藩篱找出来。
    香草问道:“小姐是要出门吗。”
    “和成衣铺约好了去裁衣服。”赵月珠罩一层轻纱上身,身姿更显婀娜,窗屉子里飘来微风,轻纱幽幽拂动,衬得赵月珠恍如仙子。她转头对香草说道:“今日你不必跟着我去了。”
    香草瞪大了眼睛,有些失望,但还是说道:“奴婢省得了。”
    赵月珠脸上罩着藩篱后乘车出府,马车上,赵月珠问坐在一边的黄莺:“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了?”
    黄莺恭恭敬敬回答道:“小姐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了,都在掌握之中”
    赵月珠略感疲累,便靠着车壁休息了一会儿,正迷迷糊糊之间,摇晃着的马车突然停下了。
    黄莺轻声说道:“小姐,我们到地方了。”
    赵月珠从半梦半醒之间清醒,当先撩起车帘走了下去,黄莺依旧守在车上。
    马车停在了德记成衣铺前面,许是时间还早,并没有多少生意,赵月珠四下张望了一会,抬脚走了进去,先是挑选了一番,鉴赏几匹新到的锦布,而后又与掌柜的闲话了几句。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赵月珠走了出来,只是帽檐压得更低了,脚步也有些轻浮,匆匆上了马车。
    黄莺在赵月珠上马车的时候扶了她一把,她忍不住嘴角浮起一个恶劣的弧度,事儿算是成了一半。
    马车驶动起来,出了城门一直往东而去,马车里的黄莺觉出不对了,撩开轿帘喝问道:“你这是要驾车去何处,还不快快停下!”
    马车夫像是没听到一样,使劲儿抽打着马匹,马车一路狂奔。黄莺也无意多言,只是冷冷一笑,回了车内看向赵月珠,一旁的赵月珠像是入定了一般,既不说话也不动作,仿佛发生的事情与她毫无关系,浑然不知她们主仆二人的性命都捏在了别人手里。
    突然,听得外面吁一声,马车停了下来。黄莺往车外一看,发现车停在一处山坡上,一边是茂密的森林,一边是百尺的断崖。
    路势蜿蜒艰险,盘山而上,树林里枝叶繁茂,树木高大,挡住了日光,即使在白日里,也显得有些森然。
    而涯边落势锋利,稍一不慎就会坠落危崖。显然对方是有备而来,把她们主仆的后路都截断了,不得不与之对峙。
    而拦住马车的是几个骑在马上的大汉,他们头戴颜色不一的汗巾,衣着朴素,有的还打着补丁,只是衣服都遮不住他们一身的腱子肉,裸露在外的手臂十分粗壮,似乎拎个人就像是拎个小鸡仔一样,黄莺实在看不出是哪路人马,只知道他们都身负武功。
    当先一人开口道:“小妮子,我问你,马车里的可是你家小姐?”
    黄莺冷冷开口:“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难道你们还想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不成?”
    有人嘿嘿一笑:“听说赵府大小姐国色天香,见过的人无不倾倒,老子今天就要开开眼!”
    边上几人摸着下巴笑了。黄莺撩起帘子:“小姐,出来吧,他们说要看你。”
    几个大汉都是一愣,他们还以为黄莺怎么着也得要忠心护主,顽强抵抗一会,怎么如此轻易就随了他们的意了。
    正当几人疑惑下,轿中人袅袅娜娜的下了车。
    一个大汉笑嘻嘻道:“小娘子,把面纱摘了给我们几个兄弟看看,也让我们也知道知道天姿国色是什么样儿。哈哈哈哈。”
    赵月珠轻轻笑了一声。
    大汉奇道:“小娘子你笑什么?”
    赵月珠捏着嗓子说:“我是开心,我活到这把年纪还没有被调戏过呢,今天来这一遭值了。”
    马上几人嘿嘿一笑:“那还不快扔了那劳什子面纱。”
    黄莺一阵不耐烦,挥手便劈开了藩篱,“赵月珠”的真面目就暴露在了众人面前。
    第45章 歹人
    马上那几人原本还挂着调笑的模样,看清了“赵月珠”的样子后,都是面色一变,像是嘴里含了一团棉花,吐不出又咽不下去,表情憋闷的可笑,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恶心又可怕的东西,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几人,愣是被镇住了。
    三人忍不住干呕了起来,有一人胃里一阵翻滚,酸水上涌,嗓子眼火辣辣的烧灼感,跌下马抱着一棵大树就是狂吐不止。
    几人原本以为面纱之下该是清秀绝伦、闭月羞花的美人儿,岂会想到是这般惨不忍睹的模样,一时之间的落差才让他们难以接受。
    黄莺这才看向“赵月珠”,只见她八字眉,三角眼,蒜头鼻,一嘴泛黄的龅牙,嘴唇都包不住牙齿,最绝的还是她脸上的三颗大痦子,颗颗都有鸽子蛋大,上面还好死不死的长了一撮黑毛,只要她的脸皮抽动,三颗大痦子也会跟着抖动,那模样已经不能只用辣眼睛来形容了,简直丑绝人寰。
    最开始说话的大汉缓过了劲后,目露凶光:“没捉住赵月珠,反正交不了差了,提了她们的脑袋去见主人。”
    黄莺轻蔑一笑,似讥似讽,即使敌我悬殊,她竟也不把眼前几人放在眼里,眉目之中流露出的是不以为意的神色。她抽出腰间软剑,凛然道:“可惜你们死到临头了都不知道。”
    大汉一愣,只当是她虚张声势,本要下令捉住她们主仆二人。但好巧不巧,一阵山风吹过,并不幽凉,但却让人汗毛倒竖,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心里头也有些发毛,兼之林子中有细微的簌簌声传来,不同于风声,反倒像是衣物摩擦的声音。大汉心中有些发虚,但还是壮着胆子说道:“何出此言?”
    “五十米之内的范围内埋伏了不下十几个高手,若想取你首级,实在是犹如探囊取物,易如反掌,我好心劝你一句,要想保命,还是缴械投降的为好,不然可要落得一个人财两空了。”黄莺幽幽开口。
    大汉瞬间高度紧张,心中已经信了八九分,只当埋伏的人是她们二人的帮手,色厉内荏道:“你不必为了脱身编出这些谎话。”
    黄莺照着赵月珠的吩咐说道:“你们还要躲到什么时候,豫亲王没吩咐你们当缩头乌龟吧,看戏还看得不够尽兴么?”
    马上之人顿时正襟危坐,警惕的打量周围,之前说话的大汉紧抿嘴角,鼻边出现一丝上挑的纹路,昭示着他内心的忐忑,他眉头皱起,川字纹卧于眉间,他转了转脑袋想要看得清楚些,奈何树林幽深。
    即使是在日光正盛的白日里,也看不出子卯寅丑。忽然林子里响起了一声尖利的口哨,一切又趋于平静。
    马上几人大惊失色,他们与这主仆二人说了这么会子话儿,竟一无所觉,完全不知道一旁蹲守了这许多人,这些人的功夫高到自己都察觉不到他们。若是他们想取自己的性命岂不是易如反掌。
    黄莺解下绑在车上的马匹,拉着“赵月珠”上了马,扔下一句“自求多福”后便一骑绝尘。
    花园的石桌旁,赵礼云略有些焦急地等待着结果,他知道赵月珠不好对付,此人奸猾狡诈,诡谲难测,心思深沉,非一般人可比。
    想要让她就此伏诛怕是要费些功夫,他突然有些懊悔自己没有筹谋的更完备一些,他应该想到的,是自己操之过急了,想到这里,赵礼云更加有些烦躁,向来谨慎的自己,这回竟有些浮躁了。他屈着手指在石桌上不断敲击着,以此安抚自己的不安。
    他这回千叮咛万嘱咐,务必要捉住赵月珠,先凌辱她,然后送去最下贱的勾栏院,等到大房再找到她时,已经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妓女了。
    赵礼云只要想想这个结果,就浑身畅快,脸上也显出一些暴戾乖张的神色,扭曲了他原本还算俊逸的面容,乍一看过去,只让人心中发寒。
    就在此时,一道女声清凌凌响起:“大哥哥是在等谁啊,莫不是在等我吧。”
    赵礼云转头看见赵月珠那张明媚艳丽的小脸时,面容有一瞬间的狰狞。那群蠢货,怎么让她脱身了,真是愚不可及,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其实赵月珠进了成衣铺后就与掌柜的打了招呼,走了后门出来,上了一早就预备好的马车回了赵府。
    而且她预料孙萧安排在自己身边的人手会跟着自己的马车,她便让赵礼云的势力提前暴露在孙萧面前,如此赵礼云的狼子野心就不言而喻了,想必像孙萧这样多疑的人,以后一定会重新考虑和赵礼云的结交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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