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家表妹和这女医姑,难道是一个人?
    这事还真有可能。
    毕竟按照前世的轨迹,霍平枭从长安来到益州后,几年内都不会再回去。
    就算犯了欺君之罪,皇帝也拿他无可奈何,毕竟霍平枭还要去跟逻国打仗,没了他,骊国西南的那处,可就要失守了。
    魏菀一想到,眼前的女子是铃医阮姑后,心中不免松了口气。
    如果眼前的女子,是阮氏这个村姑的话,那她的胜算又多了些。
    前世的霍平枭,对这个女人应当是没有什么情意的。
    不然也不可能将她弃之不顾那么多年,连她和他有个孩子都不知情。
    这村姑在蜀中,就更没她有背景和势力了,她不过是懂些药理而已。
    前世霍平枭不喜她的缘由,或许也跟她对他的排斥态度有关,这一世,她一定要好好表现,抓住这个能成为未来皇后的机会。
    魏玉却不知道这其中的弯绕,只当是定北侯此番出征,带了个美妾过来,这美妾恰好还是个懂医的。
    “恕臣不知情,这就给阮姨娘赔罪了。”
    听到“姨娘“这两个字后,霍平枭凌厉的眉眼微微觑起,语气不易察觉地沉了几分:“阮氏并非是妾室,是本侯明媒正娶的妻子,要唤,也该唤声阮夫人。”
    魏玉简直快被霍平枭弄糊涂了。
    那这定北侯的妻子,实际上竟然是铃医阮氏?
    他备感无奈的同时,却又觉得他夫人到底是谁,都不妨事。
    女人么,不过就是男人的附属品罢了。
    魏玉再次作揖,复又恭声道:“臣见过阮夫人。”
    阮安看着霍平枭盔缨下,那双深邃冷峻的眼目,只觉他眉间的那抹薄戾仍未消弭,像是积着什么怒气似的。
    “起来吧。”
    霍平枭抬手,低声说道。
    虽然离开了长安,阮安可以恢复身份,不必再像以前那样,顶着房家表妹的身份生活。
    可是她当初嫁给他时,确实是用了旁人的身份,再以阮姑身份出现在旁人的视野里,终归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等时局稳定下来,他早晚要给阮安补一个新的婚礼。
    第30章 二更
    席间觥筹交错, 众人落座于面阔四间的鸳鸯大厅内,霍羲由乳娘照看着,并未跟随众人一同赴宴。
    阮安和霍平枭并肩而坐, 同用一席。
    其实车马刚到益州时, 阮安就腹鸣如鼓,很是饥饿了。
    正巧这益州牧魏玉备的菜食都颇合她的胃口,那道炙牛肉熏烤的火候恰到好处,极为鲜嫩, 嚼起来一点都不柴, 反倒是汁水充盈。还有剑南特有的雅江鱼, 这季节生吃最好,庖厨将新鲜的雅江鱼切成了薄片, 还调配了用蒜、姜、柑橘和白梅制的八合齑, 用它来蘸着吃这道鲜美的鱼生。
    阮安很专注地用着菜食。
    并没注意到坐在她身旁的霍平枭,正好整以暇地盯着她一鼓一鼓的面颊, 眼角眉梢间浸了些浅淡的笑意。
    更未注意到,魏菀一直在神情不善地打量她看。
    魏菀很快收回视线, 对着自己的嫡兄魏临使了个眼色,随即从广袖中掏出了块帕子, 掩了掩唇角。
    魏临很快会意, 从案后起身, 对着坐于上首的魏玉揖了个礼,提议道:“父亲,定北侯和阮夫人从长安远道而来, 亲临寒舍赴宴, 这顿酒席不足以表达我们魏家对侯爷和侯夫人的礼重, 不如就让小妹为大家弹奏一曲, 助助兴。”
    话音刚落,魏菀的神情状似惊诧,故作难为情地唤了句:“兄长~”
    魏玉往一双儿女的方向瞥了眼,如何能不知晓,魏菀这是在用她兄长魏临来抛砖引玉,想在定北侯的面前表现表现。
    他的心里或多或少透了些无奈,其实如果霍平枭尚未娶妻的话,魏菀是很有可能成为他的妻室的。
    魏玉一直很钦佩霍氏父子的才能,当年霍平枭在剑南任节度使时,他也曾同这位年轻的顶头上官打过交道,那等智谋和手腕,完全不像是个弱冠的男子应有的。
    且他在年轻时也学过奇门遁甲和相面之术,总觉得那道紫瑞的龙气是在霍平枭的身上,而如今的中原局势,也越来越往他当初猜想的走向靠拢。
    他早就下定了决心,要依附霍平枭这位能主。
    女儿若是对定北侯动了些心思,他就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让她在他面前表现表现。
    霍平枭如今的妻室出身不显,如果魏菀真能博得他的喜好,或许还能做他的平妻,与那位阮姓医姑在后宅分庭抗礼,这些年霍平枭是一定会在蜀地割据的,魏菀的母家正好在这儿,他还能对女儿多帮衬些。
    思及此,魏玉对霍平枭道:“侯爷,那下官就让小女献个丑,给您助助兴。”
    “随意。”
    霍平枭低声回罢,漆黑如墨的眼中笑意顿无,男人慢悠悠地将视线从阮安白皙的侧颊处收回。
    得到霍平枭的准允后,下人们很快抬来了琴桌和高几小炉,益州傍晚的气候并不算寒凉,漾进厅内的秋风逐渐将魏菀的广袖吹拂,檀香袅袅,衣袂纷飞,琴声沉韵悠扬。
    少女用纤指拨着琴弦,气质愈发清丽出尘。
    从魏菀坐的这个角度,恰好能用余光看见霍平枭和阮安的一举一动,可她虽仪态温雅地弹奏着那曲广陵散,霍平枭却没看她半眼。
    魏菀掩住眉间的那抹低落,强迫自己继续专注奏琴。
    这时,男人修长的手持起酒盏,好似往她的方向淡淡瞥了眼。
    魏菀的心中即刻涌起了些微的欣喜,面色依旧持着平静淡然。
    她刚想将这首广陵散的意境尽数呈现,却用余光看见。
    霍平枭突然凑近了他身侧的妻子,男人低哂了下后,同她附耳说了些私语。
    阮氏听完,立即用纤手掩唇,也柔柔地笑了下。
    魏菀的心中蓦地一慌。
    突然很好奇,霍平枭到底同她说了些什么。
    莫不是在同阮氏悄悄地指摘她的琴技?
    这一走了神,魏菀弹琴的指法不由开始变得错乱起来,就连不善琴曲的阮安也听出了其中的不对劲。
    “嗙——”一声。
    琴弦猝断,魏菀低呼一声,纤白的食指忽地蔓上了痛意,她垂首一看,却见自己的手指竟然被断弦崩得出血了。
    魏玉神色微变,赶忙命下人为魏菀处理伤口。
    此时此刻,魏玉的心中存了些懊悔,没成想他对霍平枭谦称了一句献丑,他的这个女儿还真在人家的面前出了丑。
    ******
    夜色渐黯,从益州牧的府上参完晚宴后。
    阮安先于霍平枭乘上了车马,却发现车厢内并无霍羲的身影。
    等霍平枭掀开车帷,钻进里面,坐在她身侧后。
    阮安小声问道:“羲儿呢?”
    霍平枭的眉宇透着股慵懒的松散劲儿,待将姑娘纤柔的小手攥进掌中细细地把玩了番后,方才淡声回道:“我让人提前将他送回去了。”
    “你怎么不让他跟着我们一起回去啊?”
    霍平枭瞥首,看了眼一脸费解的小妻子,无奈地低问:“想跟你单独多相处会儿,不行啊?”
    说着,他亦轻轻地捏了下姑娘的手,摸上去的触感依旧软软的,就跟没长骨头似的。
    阮安摇了摇首后,还是忍不住问了他一嘴:“你觉得,适才那魏家小姐的琴技如何?”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
    霍平枭却似是听出了里面掩藏的酸劲儿,待看向阮安,见她明澈的杏眼微带躲闪。
    他轻哂一声,突然低俯身体,欺近她柔嫩的面颊,盯着她的眼睛问:“吃味了?”
    阮安眨了眨眼,软声反驳道:“没有……”
    “没听。”
    男人的语气颇显生冷,斩钉截铁地撂下了一句话:“老子欣赏不来。”
    阮安难以置信地阔了阔眼眸,她没带霍羲去长安时,就曾听闻过这位魏家小姐的才情。
    这魏家小姐如此好风雅之事,同霍平枭这种性情的人,怕是说不到一处去。
    对着他弹广陵散,也就跟对牛弹琴没什么两样,白白瞎了那魏家姑娘的好风情。
    她讷讷地回了一句:“其实…我也听不太懂。”
    霍平枭伸出大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实则,他倒也不是那般粗鄙的人,霍家毕竟是勋爵世家,他自幼也曾被霍阆按文官路径培养过,见识过琴技高超的乐师。
    再者,手底下的暗桩清玄,就极擅琴技。
    霍阆年轻时,偶尔也会独自抚琴。
    霍平枭识得出琴曲的好坏,却不知为何,独独对魏菀身上的那股造作劲儿,感到一种莫名的深深厌恶。
    想起适才宴上,魏菀的那副做作嘴脸,霍平枭低嗤一声,又懒懒地说了句:“魏氏女身上的那股劲儿矫情的很,老子看着她就心烦。”
    ******
    阮安在益州的新府熟悉了一段时日后,准备去当地的市集逛一逛,在她的眼里,还是剑南的蜀药最好,便想在这里再掏弄些上品的药材。
    因着过不了多久,逻国和骊国就要开战,阮安不欲在这时开药堂或是药圃,她一直都想随着霍平枭出征,入大营,当军医,这般便能接触到许多伤患,也能将孙也寄给她的册子应用上,挽救许多伤患的性命。
    可军营不许女眷进的这条禁令,可是身为主帅的霍平枭亲自下的,总不好因她而破戒。
    阮安寻了个食肆,同摊主要了碗牛肉粿条,让他在碗里多加些辣子。
    而今无论去哪儿,阮安的身后总有许多侍从跟着,是以她不再扮老,只依着霍平枭的建议,在发上戴了个幂篱,用浅白色的面纱遮掩着脸庞。
    摊主将热腾腾的牛肉粿条端到案上后,阮安刚要持筷去用,忽地听闻不远处,传来了两个男子争吵的声音——
    “你运来的这头牛,又老又瘦,在半道就死了,肉一定又硬又柴,买回去也没法卖给各大酒楼,也就身上的牛皮值些钱,还不卖的便宜点儿?”
    “不能再便宜了,你说的这价,都不够我从村里进城来回的路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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