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颖眼神幽然地看了萧嫣一眼。
    房氏本来就是个不容小觑的女人,怎么会平白无故受这种委屈,她在府上,也定然会在霍平枭的耳侧吹枕边风的。
    “知道了,退下吧。”
    东宫内人一走,萧嫣的语气即刻透了哭腔,神情也显露了几分委屈。
    “哪有才二十几岁,就被朝中封赏一品诰命的?长安城中那么多国公夫人的子嗣都入仕了,还只是个二品诰命,房氏她凭什么得一品诰命?”
    李淑颖看向萧嫣,不禁眨了眨眼。
    她倒是未料及,萧嫣这就在她面前哭鼻子了。
    原本她还想给这位小姑子支招,尽量让她和房家表妹并嫡呢。
    可萧嫣的本事就这么两下子,以后拿什么跟房家那位斗?
    人家可是还有个天资聪颖的儿子呢。
    萧嫣的样貌又不及她,就凭着被父母宠惯出来的娇和作,就能让霍平枭喜欢她吗?
    “咱们大骊的江山是霍侯在镇着,他妻子被封一品诰命是早晚的事,再说,定北侯夫人又救了陈贵妃,依照陈贵妃的性子,也早晚会让她得这一品诰命的身份。”
    李淑颖说着,却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这诰命自然不是皇帝突然想起来,就给房氏封的,而是霍平枭施压的缘故。
    可他分明都为自己妻子撑腰了,却没来找萧嫣的麻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或许还真如萧嫣所说,霍平枭应当没怎么将她放在心上。
    他这么做,也只是为了周全自己的面子罢了。
    第71章 补更
    曲江两岸, 两侧槐杨夹道,葳蕤浓绿。
    今晨换骑马服时,阮安的心情还有些紧张, 待持着赤色马杖, 骋马上场后,方觉霍平枭此前同她所言,却然不假。
    只要她能稳稳当当地在马背坐定,像模像样地偶尔挥几下马杆, 不对霍平枭和同队的边球员产生干扰, 就丝毫都不会影响男人在赛场上的发挥。
    除了衣色能够将两队区分, 每匹大马的四只马蹄上,也都绑缚着不同颜色的束带。
    太子一方为绯色, 霍平枭所在的一方则为瑞紫色。
    两侧的看台除却皇室成员、后宫妃嫔、还有朝廷命官以及他们的妻室官眷, 周遭亦有几百员的北衙飞龙兵驻守其间。
    两方的对峙逐渐胶着。
    霎时间,平地骤起扬尘。
    正应那句诗文, 未拂地而还起,乍从空而倒回。
    霍平枭坐于通体墨黑的大马, 身姿矫健的俯身、回辔、侧身、转臂,击球的动作带着暴烈之势, 譬若雷霆闪电。*
    只要挥杖, 就是百发百中。
    七月的骄阳烈日格外耀目, 霍平枭侧颈上那条绵亘至肩的疤痕颇似狰狞厉龙,却难掩其俊美深邃的皮貌。
    佩于他腰间的狼豕在随马骋跑时,将将作响, 迎面朔风亦将他绑于发上的黯红长缨吹拂。
    男人仪容赫奕, 通身散着矜贵的冷傲之气, 令人不可逼视, 分明只是侯爵身份,更没穿华贵的冕服,无需外物衬托,却将在场所有王室子孙的风头强势地盖过。
    仿佛他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随意的一个淡漠眼神,尽带上位者的威压。
    突然,霍平枭指骨分明的修长双手猛挥赤色长杆,“唰”一声划过劲风,杆花带着杀伐,锋芒尽显。
    看台上。
    皇帝看见太子一方的节节退败之势,心中不免有些震颤。
    如果适逢乱世,没有强有力的政权执掌中原,像霍平枭这样的人,绝对会有许多能者投靠于他,并自甘为臣。
    皇帝突然被一种深深的恐惧感笼罩。
    这样一个出身高贵,极富领袖特质的年轻男子,手上又握着大骊几十万的兵权。
    身为君主,如何能不忌惮?
    可面对如今这局势,他不能,也没有办法去卸掉他手中的兵权。
    但凡换个上将,军中就会生乱,霍平枭手底下的那几名大将也绝不会轻易听从别人的调令。
    “咚——”一声。
    身着窄绣罗襦,腰束银带的马场教乐将金锣敲响,高呵:“定北侯胜!”
    两方的对战暂时告一段落。
    李淑颖衣着华贵明丽,浓长的乌发绾成鸾凤髻,迎着刺目的日光,她眯了眯眼,看向不远处的定北侯夫妇。
    霍平枭这人还真是倨傲嚣张,面对太子和她,也丝毫都不手软。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是在打马球,而是即将要率大军冲锋陷阵,气势过于凶悍凌人。
    两队击球的人数一样,都是七人。
    但霍平枭那方实际上阵的人数,却只有四人。
    另两个人明显被霍平枭派去随护着他的夫人,毕竟他夫人骑马的姿势还不娴熟。
    霍平枭如此,仿佛要用实际行动,向旁人证明他对房氏有多么地宠爱。
    宫人来到马前,为李淑颖递上手帕。
    李淑颖接过后,为自己拭了拭面上的薄汗,她微微瞥首,看向坐于看台上的萧嫣。
    萧嫣正用纤指紧紧地捏着团扇,眼神直勾勾地看向乘于赤色大马的阮安,面色流露出些微的难以置信。
    在房氏上场前,她分明买通了御马官,在她的马鞍上动了手脚,一开始那大马在跑动时不会出问题。
    到时,只要藏匿其中的铁钉钩入马腹,惊到大马,房氏绝对会从马背上摔下来。
    可是有那两个边球员护在她身侧,房氏骑的马就难以大肆跑动,那枚钉子也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萧嫣神情失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突觉霍平枭好像往她这处瞥了一眼。
    萧嫣的心跳蓦然一顿。
    霍平枭看她的眼神很冰冷,似无温度。
    男人逐渐收回了视线,萧嫣突然有种如坠冰窟的颤栗之感。
    她眼眶泛红,看着霍平枭将阮安从马背上小心地搀扶下来,狠狠地咬了咬唇瓣,神情委屈至极,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
    萧崇从马背下来后,走到皇室的看台处。
    看见自己的亲妹妹面色不快,萧崇循着她的视线往远处看去,也突地明白了萧嫣为何会如此难过。
    遥遥望去,定北侯夫人的肌肤在日光的照射下,如羊脂玉般温腻又白皙。
    女人若是能有这么白的一身肌肤,姿容就已是上乘,更不必说房氏的容貌虽无任何的攻击性,却当属绝色。
    许是因为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又因着,阮安是霍平枭的女人,萧崇每次看见她,都会难以自抑地产生些邪祟的心思。
    甚至想着,在他登基称帝后,一定要将霍平枭手中的兵权给卸了。
    等将他处死后,他还要将他肤白貌美的夫人收入后宫,随意给她个位分,将她安顿,让她成为他的女人。
    萧崇身为兄长,也跟皇帝和皇后一样,平素对萧嫣这个幼妹极为宠爱,等将思绪回圜,便说道:“都来这儿了,也换上了骑马装,何必独自不悦?”
    萧嫣没吭声,将头扭过一侧,一副被家人宠惯坏了的娇气模样。
    萧崇又说:“走吧,趁着他们休息,沙地无人,孤带你跑跑马。”
    马球是只有上层贵族才玩得起的运动。
    萧嫣固然是个性情娇气的,却也颇擅骑术,最终她被太子说服,准备放放风,在马场上跑几圈。
    等被宫中的马奴搀扶上马背,萧嫣的心情依旧不快,便将手中持起的马鞭狠狠扬起,重重地往马腹抽去。
    她驾了一声。
    大马奔腾的速度突然加快,气势颇为飒爽,在场的许多官眷都纷纷称赞着萧嫣公主的英姿。
    阮安回到宫人给她和霍平枭准备的看台坐定,也将视线看向策马扬鞭的萧嫣。
    霍平枭没随着她一起过来,阮安刚要派白薇去寻他踪影,突觉耳垂被人轻轻地捏了一下。
    转身看去,霍平枭已然在她身旁坐定。
    看台上铺着华贵的锦绣茵席,王公贵族和朝廷命官多数席地而坐时,坐姿普遍挺拔端正。
    霍平枭却姿态慵懒地斜靠着一旁漆案,举手投足间未带颓丧和不端,反倒很显恣然不羁。
    他这人,就算态度散漫,也有种稳坐中军帐,谈笑风生间,便可使樯橹灰飞烟灭的气场。
    阮安看向他时,男人亦微微瞥眼,看向她。
    他嗓音低沉,突然赞许道:“今日在马场上表现的不错。”
    阮安眨了眨眼,没料到他会突然夸她。
    可她却觉得自己在马场上很丢人,还要被他派人护着,但萧嫣那样纯属的马术,她这辈子可能都学不来了。
    她擅长的,只是捣弄那些草药罢了。
    阮安微微抿唇,刚要开口同霍平枭说些什么,耳畔忽地听见一道极其尖锐的喊声——
    “护驾!快护驾!”
    “这马受了惊吓,公主要从马背摔下来了!”
    “啊!”
    阮安猛地回首,刚想去看看马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双眼却突地被男人用大手覆住,有温热的触感逐渐往她肌肤渗。
    这时,霍平枭淡声开口:“萧嫣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太医已经赶过来了。”
    他说的是萧嫣,而不是公主或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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