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距离感让红果感觉很安全。
    对,她也犯贱,天生不喜欢别人对她过分热情。
    远离危险地方危险人物,确实也是她现在的生存之道,但是现在的宗炎,在她眼里也不是个安全角色。
    晚餐很丰盛,红果奶奶置了一桌八菜一汤的酒菜,生怕寒碜了被金龟孙女婿笑话。
    饭桌上宗炎也不像她们想象的那么不懂规矩,主动给两位长辈敬酒,话虽不多,但礼数周到。
    早前不满意的红果奶奶也消了点气,姑姑更是觉得自己就是他们的月老,非常的得意。
    因为红果父亲去世不久,年内都不适宜办喜事,饭桌上奶奶问宗炎:“今年年份特殊不好摆喜酒,明年再选个好日子摆几桌贺一贺,你看行吗?”
    宗炎没意见,这事长辈说了算。
    奶奶盘算着怕宗炎以后不给房租长期住下去,便问:“那婚后你们打算住哪儿?”
    “我们还是住楼上,今年租金已经给过了,明年的房租到时候再交给奶奶。”
    听得懂人话,这点让红果奶奶很满意,想说他们没办喜事暂时不要圆房又不知该怎么挑这个话头,宗炎也没说让红果马上搬上去住,估计他也是明白世俗人情道理的,饭桌上大家都没提这一茬,含含糊糊也就过去了。
    李晓青得意于自己促成了这段好姻缘,她理解年轻人火气旺盛,在她看来,这种分房没有实际意义,不是非得住一起才能办事的。
    刚才做饭的时候,她就劝过老母亲:“人家拿证办事,你老太太管那么多干什么。不出明年,准给你蹦个曾孙出来,做好心理准备吧。”
    红果奶奶白了女儿一眼,她没跟女儿说老吉打听来的小道消息,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吧。
    说白了,老太太还是打心底信不过宗炎,那么多人千方百计想去美国去不成,他能在美国发展为什么要回来呢?既然回来为啥不在大城市呆着,反而选择这不安全没啥前景的边远小镇?
    这就很不符合常理。
    饭桌最后,李晓青说明年开春就可以摆喜酒了,男方家一个亲戚都不来,这事总有些怪异。她好奇问宗炎:“你怎么没跟你爸一起去美国?”
    “大学毕业之后去过,只呆了几年,我还是更喜欢国内,就回来了。”
    这个年代美国的灯塔文化还没倒塌,几乎人人向往,哪有出去了还跑回来吃苦的道理?
    红果和奶奶都不约而同看了眼对方,虽然都怀疑老吉是胡说八道,但心里难免打鼓,万一真的是在逃杀人犯呢?
    再加上之前宗炎偷偷下井的诡异行为,不安的因子在红果心里烙了印,当晚睡觉便做了一个绵长而奇怪的梦,梦里她终于记起宗炎在原书里的角色——木得大毒枭。
    木得国盛产翡翠玉石,同时也是罂粟种植大国,其生产的毒品在九十年代中后期通过不法渠道大量进入中国。
    玉衡地处中木边境的交通要塞,两边人口往来频繁,甚至有些村落,村东头是中国,村西头是木得。
    原书男主李正路下岗后自己开了家玉料行,经常往返中木两地贩卖玉石,但李正路没有经商头脑,生意做的并不成功。
    随着曾玉宁事业越做越强,他们的婚姻也渐渐出现了问题。
    李正路为了能打开事业瓶颈,铤而走险去木得贩卖当时被木得大军阀控制的极度稀缺的顶级黄翡,因李正路做事不够老道,得罪了当地的地头蛇,被人扣在了木得的柬镇吃尽了苦头,最后被一个黑白通吃的华侨出面给救了出来,那个华侨就是宗炎。
    那是宗炎在原书中第一次出场,他救李正路是为了曾玉宁的情面,红果之前的直觉没错,宗炎是作者安排的女主的众多舔狗之一。
    李正路被救后带了一批顶级黄翡回国生意渐渐打开局面,之后他被警察问询、感化,李正路假装自己想要入行贩卖毒品,他把宗炎利诱到玉衡进行交易,最终宗炎及其犯罪团伙被警察一网打尽。
    宗炎作为罪无可赦的大毒枭被枪毙,男主立了大功,获得了无比的荣誉,挽回了婚姻。
    这个梦仿佛马后炮,无比犀利清晰而又滞后,让睡醒后的红果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不怕毒枭,但她怕毒枭打乱她安稳生活的规划。
    第15章
    天宝后街是个断头街,断头位置整个u形的建筑群都是大玉坊的后院。
    这个后院里,玉料房在最不显眼的角落,一楼有临时仓库、地下有地库,楼上还有个大仓库。
    红果干完粗活坐在玉料房门口的账台后将旧账本誊抄在新账本上,店老大跟前的跑腿秘书鹩哥来找她要一寸黑白照,“带来了吗?”
    红果从小钱夹里取出照片给他,这是她为了办驾驶证新拍的照片。
    一旁干活的小九伸着脖子小声打听:“鹩哥,小娟来了吗?”
    鹩哥嬉笑着反问:“来了又怎样?”
    “我就问问还不行?”
    “别做梦了。人家娟子看得上你?!”
    “怎么就看不上了。”小九站起来,五短身材却颇为自信,“牛头都找了个漂亮女朋友,我就不行?”
    “你知道娟子每天中午给谁带饭吗?”
    “给谁?”
    “宗老师。”
    小九的笑脸瞬间垮了下来,“宗老师省城来的美国华侨看得上她?”
    “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不懂了吧?”
    小九的好心情顿时被砸的稀碎。
    根据红果对宗炎的了解,他为什么愿意跟娟子多说几句话?为什么愿意娟子给他送饭?这人肯定有目的,宗炎就是个让人看不清的无底黑洞,断不能让他把娟子也吸进去。
    中午下班前,玉雕房打来电话让送指定的玉石上去。
    自从红果把牛头打了后,牛头他爸老李头反而对红果有所顾忌,对她比以前好多了。
    去玉雕房送贵重玉石是个好差事,可以在店老大面前显殷勤,说不准还能见到老板,老板出手阔绰,他从外地回来看到他们总能赏点什么。以前这活儿老李头从来不让红果去,几乎都被他们父子俩包揽了。
    今天老李头一反常态,他把库房钥匙给红果:“去甲字号取1780送玉雕房三楼。”
    红果从没进过甲字号库房,下到地库从丙字号往里穿过乙字号才能通往甲库,每经过一个字号都要开一道锁,越往里走,仓库越小也越精致,连货架都从不锈钢货架变成了梨花木层柜。
    甲字号1780放在最里头层柜的下面,红果取出石头,石头不大,白沙皮,一手可握。
    回头看见甲字号后面还有一扇门,门上挂着牌匾,上书“斗库”。
    斗库是存放顶级玉石的地方,就连老李头都没钥匙。
    红果对不是自己的东西兴趣不大,她也没多看,拿了石头出来就把钥匙交还给老李头,在进出库表上登记完毕后,前往玉雕房三楼给宗炎送货。
    三楼的楼梯口有道门,门没上锁,上去迎面是个大开间古色古香的会客厅,没人。
    会客厅右侧后面有个高大的雕花木门,木门紧闭着,而会客厅左侧最里面还有两道相对简陋的小门,其中一扇门没关严,里面有灯光透出来,那应该就是宗炎的玉雕室。
    红果还没走过去,背后楼梯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是高跟鞋的声音,回过头去,只见娟子上来了,手里拿着两个铝饭盒。
    娟子诧异红果怎么在这里,再一看她手上拿的石头,便问:“你怎么不进去?”娟子敲了敲铝饭盒,“我给他送饭,你不介意吧?”
    红果想把娟子拉走,避免她掉进漩涡里,但显然娟子不会听她的。
    她只好故意回答说:“我介意。”
    “那我不管,你们又不是真爱,谈什么婚论什么嫁?都是瞎扯!”娟子一如既往,既俏皮又霸道还不讲理。
    她走在红果前面毫无顾忌“哒哒哒”往亮灯的房间走去。
    推开门,红果从缝隙里看到宗炎坐在桌旁画线稿,古风素描行云流水,看得出笔法很高。
    娟子把饭盒打开放旁边的小桌上,“宗老师吃饭了。”
    这时宗炎才回头看了一眼,他看着娟子摆开的两个饭盒微微皱了皱眉头,没说话。
    红果心里并不爽快,娟子是看上他什么了?这么上赶子还得不到一个好脸色。
    咚!
    她把石头重重放桌上,宗炎抬头看她,见她满脸鄙夷、凶神恶煞的样子,看上去像是吃了一缸的醋。
    红果把签收单递过去,语气里没有一丝感情:“签字。”
    宗炎换了支笔利落地签上大名,随后起身在玉雕池里洗手,擦干手,他看向准备开餐的娟子,冰冷而不失礼貌地说:“我习惯一个人吃。”
    娟子手上一顿,她可能没想到宗炎那么不给面子,气得一阵疾风骤雨直接两盒饭一起收了,这份午饭的钱她不赚了!
    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娟子气冲冲卷着饭盒摔门离开,红果心情略微复杂,这是宗炎做给她看的?
    把人给气走的宗炎,心情似乎毫无影响,他勾起椅背上的帽子,问她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饭。
    不是习惯一个人吃吗?红果白他一眼,走了。
    红果奶奶自从做了一桌子好菜招待孙女婿之后,似乎把未来这一个月的伙食都超前支出了。最近这几天每天吃的都是蕹菜和咸菜,餐桌上半点荤腥都没有。
    特别是中午,因为弟弟不在家吃饭,奶奶连青菜都不舍得弄一个,每天中午回到家揭开锅盖都是只有半碟咸菜,这咸菜吃一两天还行,连吃几天后,特别是闻到邻居家的肉香味,想吃肉的灵魂都快要出窍了。
    红果还没拿到工资,上次买刀和麻绳把仅有的一点钱都花完了。
    她有点后悔拒绝了宗炎的午餐邀请后,应该蹭他一顿饭再说的。从大玉坊往后面的小巷子往家走,走到一个稍微宽敞的十字路口,路口空地上堆满红砖,一个妇女在跟一个包工头模样的人在讨价还价。
    看样子是妇女家在建房,但里面巷子太窄,拖拉机进不去只好把红砖卸在了路口,需要人工挑进去。
    包工头带着草帽,边说话边卷着纸烟,“这里三车砖,一车两块钱是最便宜的了,都是辛苦钱,中午都要休息的,谁愿意卖力气来挑?我还得求他们。你总不能让我贴钱吧?”
    “一拖拉机的砖能有多少?一块五一车,行不行?”那妇女微胖,一看也是精打细算过日子的,还在哪儿讲着五毛钱的价。
    包工头连连摇头:“不行不行。要不你自己慢慢挑。我们下午上工的时候有砖用就行。”
    那妇女还不愿意松口,红果想着赚了这零花钱刚好可以买肉加餐,她过去说:“我给你搬。”
    那女的看见是红果,随即热情地来牵她的手,欣喜道:“红果,你帮我搬啊?你可以吗?”
    小镇地方小,这距离封家大院也就几十米远,周围都是街坊邻居,可能都互相认识,红果也没在意,她道:“我可以,我力气大。”
    “哎哟,我们正路真是眼瞎了,放着那么好的姑娘不好好珍惜……”
    红果马上醒悟过来,原来这是李正路的二姨,她怕二姨误会自己是要白帮忙,忙跟她确认好工钱:“三车总共四块五。”
    果然二姨误会了,她尴尬笑了笑,当即放下红果的手,“价钱是没问题,不过你搬得动吗?”
    二姨知道红果家因为给父亲治病欠了不少债,谁能想到,她一个工人家庭,都还要出来打零工,真拮据成这样了?
    包工头看见一个文文静静的瘦弱女子要来抢生意,点燃了手上的烟,呛声道:“这红砖我们下午两点要用,现在已经十二点半了,一个半小时,你挑得完?”
    红果不理他,直接上手拿过旁边准备挑砖的簸箕,给两个簸箕装满红砖,肩上一挑,便让二姨在前面带路。
    包工头见她挑着红砖还健步如飞,不免啧啧称奇。
    三拖拉机的红砖其实不多,不到一个小时红果就把砖挑完了。二姨欣喜连连,她说后面几天每天都有三车砖,问她来不来。缺钱的红果,当然不会拒绝。
    拿了工钱她就去街上吃了一碗猪脚米线,剩下的钱割了两斤五花肉,晚上要吃顿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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