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没等皇阿玛催生,李氏便先诊出了身孕,还真是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
    他在正院留宿最多,可两次怀孕都是格格,他虽然也知道皇阿玛盼孙心切,可还是希望李氏肚子里怀的是个女儿,长子最好还是由福晋来生,也免得将来家中起纷争。
    不知道是凑巧了,还是康熙在太子大婚那日向皇祖母的祈愿有了效果,后半年里,先是老四,再是老大,又是老五,纷纷都传来了好消息。
    老四院中怀孕的只是个妾室,老五……不提也罢,独宠一人,若还是怀不了孕,那便是瓜尔佳氏的问题了,至于老大福晋这次怀孕,他照例给了赏赐,没比从前多,也没比从前少,当天夜里就去给皇祖母上了三炷香。
    皇祖母若是在天有灵,就保佑老大此次能生个嫡长子出来,顺便也怜爱怜爱老三,这孩子非但建了用于接生的女子医馆,还准备在京郊建一座专门让小孩玩的园子,盼孩子都快盼的疯魔了。
    他估摸着,老三福晋若是一直都没有动静,怕是等到下一届选秀,老三就会收回原来在他面前信誓旦旦说过的话了,或是一直咬牙撑到二十五岁。
    康熙三十四年,胤祉满十八周岁,在这一年他做了舅舅。
    康熙三十五年,正月二十八,还差两个月,便是宝音十八岁的生辰,届时皇阿玛再催生,那才算是不白费功夫。
    可就在这一日,皇阿玛宣布亲征噶尔丹,由太子监国,除太子外,从大阿哥一直到八阿哥都被点了名在出征之列。
    此时,四阿哥的长女还未过满月,大福晋腹中的胎儿已经七个月了,五侧福晋肚子里的孩子还未满三个月。
    这道旨意来得突然,四阿哥在户部当差,都未能察觉到皇阿玛什么时候起了亲征的心思。
    自康熙二十九年,乌兰布通一战之后,噶尔丹带领余部逃窜回草原后,一边打着要向大清请安进贡的名头,一边不断的挑起事端,和大清可谓是摩擦不断,康熙多次斥责,也没见噶尔丹消停过。
    众人都知道,大清和噶尔丹的这一战是早晚的事儿,只是吸取从前乌兰布通一战的教训,朝堂上的官员大半都不支持远征漠北,路远地阔,虽然胜利的可能性极大,但很难将噶尔丹彻底消灭。
    战争必然劳民伤财,在没有把握将噶尔丹彻底消灭的情况下去打这样一场仗,在百官看来,付出远大于收获,这一仗并不值得打。
    但谁又能拗得过万岁爷呢,正月二十八这日,万岁爷力排众议,下诏亲政,调集了十万兵马,一道旨意把文武百官、太子和皇阿哥们都安排得明明白白,谁又敢抗旨不遵呢。
    康熙御驾亲征,命大阿哥与索额图率领前锋营,四阿哥掌管正红旗大营,五阿哥掌管镶黄旗大营,七阿哥掌管正黄旗大营,八阿哥掌管镶红旗大营,诚亲王随驾御营。
    圣旨一出,几家欢喜几家愁。
    皇上御驾亲征,兵马人数高达十万,对付一个噶尔丹并不难,对这些参战的皇阿哥们而言,此仗就是过去挣军功,风险不大,利益极大。
    有了军功,日后封爵也就有了根基,要知道除了一个诚亲王已经封无可封,其他都还是光头阿哥呢。
    大阿哥虽然有几分担心怀胎七个月的福晋,可此战他也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不只是因为皇阿玛点了他的将,更是因为他要洗刷掉此前乌兰布通之战的耻辱,乌兰布通一战,噶尔丹在大清的重重围困下逃了出去,简直是一巴掌打在了大清军队的脸上,他作为当时的副将,自然也不好过。
    战后皇阿玛降了主将的职,并没有追究他的罪责,可是六年了,此战留下的耻辱还深深的印在他心里头。
    “这个孩子出生的时候,我应该在战场上,不能陪在你身边。”大阿哥头一次对福晋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生出不喜,来的太早,若是能晚上几年便好了。
    福晋这一胎的怀相并不好,虽然在生完四格格后,养了几年的身体,但终究是损了根基,如今瞧着比前四次怀孕的时候都要憔悴。
    “我想去求皇阿玛,让你这几个月住到老三的女子医馆去,一直到出月子。”大阿哥很是认真的道,“茉雅奇的孩子便是由那里的稳婆接生的,老三这个人细致稳妥,和茉雅奇姐弟情深,他既然选择由女子医馆的稳婆来给茉雅奇接生,说明这里的稳婆必然比内务府的要强。”
    “我仔细让人打听过了,这医馆里的稳婆不光经验丰富,还有专门的女医,医馆分为接生部和住院部两部分,接生是免费的,接生之前虽然要签一份免责契约书,但出事的概率极小,连百分之一都不到,住院则是要收费的,而且价格高昂,还只允许住一个月,但据说里面的女医,有几个还被老三安排去照顾过茉雅奇,想来应该比宫里的嬷嬷强。”
    就冲老三给茉雅奇建公主府的细致劲儿,但凡是老三安排给茉雅奇用的,他都觉得不会差。
    大福晋忍不住笑了笑,爷从前除了太子,最看不惯的便是诚亲王,这几年倒好,张口闭口的都是诚亲王。
    也难怪她们家这位爷如此,万岁爷一个铜板都不给,若非诚亲王,她们家日子过得哪能如此宽裕。
    而且自家爷因为马球而颇受追捧,笑模样比以前多了,连脾气都比前几年好了。
    诚亲王的确担得上一个‘诚’字,是个可靠而值得托付的人。
    但这也不能成为她出宫生孩子的理由,毕竟她们家也还没有出宫开府,她能同意,万岁爷能同意吗?
    她这一胎的怀相本来就不好,万一……这不是让自家爷和诚亲王结仇吗?
    大福晋摸了摸肚子,坚定地摇了摇头:“宫中有太医和嬷嬷,又有额娘看顾,不会有事的,爷就放心吧。”
    “太医和嬷嬷管什么用,他们若是管用,仁孝皇后也就不会难产而死了!”
    大福晋赶紧拽住自家爷的袖子,若非她这会儿身子重,就该伸手捂住爷的嘴,省得乱说话。
    “您可消停点吧,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万一让人听了去怎么办,日后这种话可万万不能再说了,尤其是在外面。”
    她哪儿敢让爷去求皇阿玛让她出宫去生孩子,刚刚那话若是当着皇阿玛的面不小心说出来,一个不敬嫡母的罪名不就压下来了吗。
    大阿哥连忙给福晋拍后背顺气:“这样的话我怎么会在外面说,绝对不会的。”
    但把福晋送到女子医馆一事,大阿哥还是没有放弃:“我下午去问问老三,再好好了解了解女子医馆,不把你安排妥当了,我在战场上也安不下心来。”
    大福晋还想开口阻止,但手却被她们家爷握住。
    “我在朝堂上的能耐远没有在球场上大,可能给不了你那个位置了,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老三若是能帮我这一把,我日后就死心塌地的追随他。”
    大福晋眉头紧皱:“这种事情又怎么说的准,万一我若是……去了,难道也要怪诚亲王吗?”
    大阿哥摇了摇头,老三的品性他还是信得过的:“如果老三肯让女子医馆收你,我也会依着规矩签下免责契约书,真若是出了事儿,也不怪他。”
    要怪只能怪老天爷,怪太子,怪……皇阿玛,怪那个该死的皇位,他后悔让福晋怀这一胎了,该再多养两年才是,也后悔那几年拼命要孩子、生孩子了。
    如果老三不肯收,大不了他就向皇阿玛请辞,噶尔丹滑不溜手,跟条泥鳅似的,打败噶尔丹并不难,难的是把人弄死捉住,皇阿玛虽然御驾亲征,又领着十万军队,可也为必能一举消灭噶尔丹。
    他此次不去,并非畏战,来日若有机会,他也还是可以洗刷乌兰布通一战的耻辱。
    大福晋反握住爷的手,难得见她们家这位爷脆弱的像个孩子,好像再说下去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我都听爷的,不过爷可不许为难诚亲王,那女子医馆建了才半年,未必有把握收咱们,就算是收了,也须得带着我身边的嬷嬷过去,还得让太医常过去把脉。”
    就算是为了爷,她也要好好生下这个孩子。
    “这你倒是不用担心。”大阿哥是做过功课的,“住院部的特护病房允许三个人陪床,而且老三还雇了擅长妇科的几位太医,女子医馆每天都至少有一位太医和十名女医坐诊。”
    至于这几位太医为什么愿意屈尊到女子医馆看病,不用说,肯定是老三给的太多了。
    京城居,大不易,他作为皇长子都签了老三的契约书,在老三的马球场里打球,几位太医被老三的银钱打动也不奇怪。
    老三手松,向来是大方的紧,可也从来不会平白无故撒钱,能让老三花大价钱留住的人,绝对都是有其价值的。
    第82章 一更
    太子不是被第一次安排监国了,留在京中处理朝政,既可以锻炼统筹大局、处理政务的能力,又有机会更多地接触朝臣,尤其是内阁的几位大学士。
    监国这项差事于他,自然是好处多多,皇阿玛带着小半个朝廷离京,他在京城便可以大展拳脚。
    可皇阿玛此去带走了六个皇阿哥,等几个月后归来,个个都有了军功,皇阿玛就不会拖着封爵之事了。
    爵位是早晚要封的,兄弟们当中既然已经有了一个铁帽子亲王,他也就不在乎多几个亲王、郡王了,他在乎的是军功,旁的兄弟有,而他没有。
    太子既想监国,又想要军功,可惜分身乏术,不能把自己一分为二,好在此次随皇阿玛御驾亲征的还有老四,只是老四在年龄上吃了亏,远不如老大和老三受皇阿玛重视。
    掌管正红旗大营,听上去是极为体面的,可正红旗大营里又不缺都统,老四怕是不能真正指挥打仗,只是坐镇军营罢了。
    不像老大和老三,一个在前锋营,一个随驾御营。
    前者能参与到指挥作战当中,有更多立功的机会,至于后者,虽然很难参与作战,可能够跟在皇阿玛身边,无疑代表了皇阿玛对老三的信任。
    这份信任的源头,还是上次大清与噶尔丹作战之时,他和老三去热河行宫见病重的皇阿玛,老三那时的表现,实实在在入了皇阿玛的眼,若不然就凭那两个方子,老三何德何能被封为铁帽子亲王。
    玻璃也好,镜子也罢,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老三能让匠人仿制,如今江南也有人能够仿制,只是碍于朝廷,不敢明目张胆的对外出售,只能暗地里小规模售卖。
    可就算这样,这其中的利润也大的让人眼红,若非有他护着,不只多少人要在其中插一手。
    难怪皇阿玛可以不顾群臣反对亲征噶尔丹,国库充盈,打一场仗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胤祉和五阿哥可谓是一对难兄难弟,一个封无可封,对军功不感兴趣,一个得罪了皇阿玛,瓜尔佳氏怀孕,皇阿玛连赏赐都没给,已经不对爵位抱有希望了。
    两条咸鱼,最大的梦想自然是摊开了躺着,而不是去打仗挣军功,光是骑马行军,便要遭不少的罪。
    胤祉伴驾出行的时候,还能躲在马车里头,嫌弃外头灰尘大,但凡骑马都要戴着口罩,可换做随军去打仗,他若是还整这些花头,那可太对不起曾经接受过的九年义务教育了。
    当一条咸鱼不得不支楞起来受苦的时候,心情能好那才怪了呢。
    不过,他比老五强点儿,他至少没什么牵挂,不像老五,瓜尔佳氏还在孕中,又是头一次怀孕,刚一诊出身孕来,便跑来他这里预定了稳婆,等到瓜尔佳氏快要生产时,将稳婆带去宫里帮忙。
    五阿哥苦着一张脸,谁知道这仗能打到什么时候,速战速决最好,可万一两军僵持起来,打上个大半年,他还没赶回京城的时候,瓜尔佳氏便生产了可怎么办。
    “三哥,能不能先匀我两个稳婆,现在就送她们到宫里陪着瓜尔佳氏,直至孩子生出来,或是等到大军凯旋归来。”
    胤祉手指头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膝盖,老五的顾虑他能理解,不就是怕战事漫长吗,若是战事真的漫长,两个稳婆一直在宫里待到瓜尔佳氏生产,这可足足六七个月呢。
    女子医馆从一开始营业,接生部便忙得不可开交,打着免费接生的牌子,又有太医和女医坐镇,名声都已经传到京城周边的几个州县里去了,人气那叫一个旺,十几位稳婆和上百个学徒都是按照三班制轮流排班,早班、小夜班、大夜班,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值班,若是抽出两名稳婆来,剩下人的工作量就会增加很多。
    倒是住院部,因为是收费的,且价格不低,成立至今都没多少客人。
    若是可以的话,他倒更希望老五能把瓜尔佳氏送到女子医馆住着。
    不过,这种事情想想也不可能,宫规森严,女眷几乎没有出宫的机会,老五又实实在在得罪了皇阿玛,皇阿玛是不会让瓜尔佳氏开这个口子的。
    皇室曾经有过把孩子寄养在宫外的先例,但从没有过宫中女眷在宫外养胎生子的先例。
    “接生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人手根本就不够用,根本不太可能抽出两个人来送到宫里去,而且这些稳婆都出自民间普通甚至有些贫寒的百姓之家,没学过什么规矩,让她们去宫中一待就是六七个月,实在有些为难人了。”
    人家未必肯,毕竟契约书上早就已经写明了,如果甲方安排出差,必须经由乙方的同意才可。
    他们签的是雇佣契约,而非卖身契约。
    胤祉倒是有别的主意:“你若不放心侧福晋,不如提前跟皇贵妃和太子打好招呼,临近生产半个月左右,就让人把两位稳婆送到宫内去,我这边把女子医馆和内务府提前安排好,万一这中间出什么茬子,皇贵妃和太子无论哪个人出手都能解决。”
    五阿哥有些踌躇,皇贵妃那边好说,额娘和皇贵妃交好,这事儿由额娘去说比他说方便,可是太子那里,一则是没什么交情,二则是对上太子他有些犯怵,比面对皇阿玛的时候还要怵。
    皇阿玛再怎么威严,毕竟是亲阿玛,他哐哐磕几个响头,皇阿玛不也向他妥协了。
    但太子就不一样了,高高在上,几时把他放在眼里过,对着他们这些皇阿哥从来都是端着储君的架子,大哥虽然也喜欢端着皇长子的架子,可大哥好歹还有点人气儿,不像太子,跟寺庙里金塑的佛像一样,只能摆上头供着。
    事关瓜尔佳氏母子的安危,五阿哥还是咬牙应了下来,不就是去求太子吗,大不了他也给太子多磕几个响头以表诚心。
    胤祉还不知道老五打算一招鲜吃遍天,他这头刚送走了老五,转头大哥便寻到府里来了。
    这位比老五还绝,真是敢想敢干,居然打算把大嫂送到女子医馆的住院部。
    他那住院部成立至今,都没有几个客人,其中最大牌的还是明珠的小儿媳,大哥有此打算,莫不是受了明珠影响?
    “你要不再好好想想?大嫂在宫中已经生过四胎了,照顾的嬷嬷和稳婆都有经验,又有太医在,条件已经足够好了,没必要把人送到医馆来。”胤祉提醒道。
    马球场拿大哥当活广告,总不能这女子医馆再拿大嫂做广告吧,可着一家薅羊毛,这可不太好。
    关键是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即便是医疗发达的现代,生孩子仍旧是有风险的,更何况是现在。
    大阿哥板着一张脸:“让人上酒上菜,我同你慢慢说。”
    得,再有小半个时辰就是午膳时间了,看来大哥是卡着饭点来的。
    胤祉并不习惯和喜欢在酒桌上谈事,若大哥跟他谈的是公事,他是绝不会让人上酒的。
    大阿哥要酒也不是为了喝倒老三,而是有些话不喝酒他当着老三的面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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