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林晚和于江河一前一后从车上下来。两人往里面还没走几步,迎面就碰见一个胖乎乎的妇人,瞧见于江河,妇人高兴的什么似的:
    “于伯,老爷子肯吃东西了呢。”
    “真的?”于江河怔了一下,旋即欣喜若狂。
    “真的真的!”女人用力点头——
    他们都是在谢宅的老人了,早就把谢宅当成了自家一样。
    眼见得老爷子一天天把自己锁起来,吃什么吐什么,所有人可不都人心惶惶?
    “今儿个来的那丫头还真有办法,就去老爷子哪儿转了一圈,老爷子精神明显就好些了……要知道这样,该早点儿找人来啊!”
    说话间一个着白裙的女子从客厅转角那里走了过来。
    可不正是已经上岗的白雁蓉?
    待得瞧见谢林晚,白雁蓉先是一愣,眼底很快浮起一抹排斥之意,却是又迅疾收敛了不悦的情绪,冲着于江河甜甜一笑:
    “听到汽车声,我就想着是于伯您回来了,没想到还真是……”
    “还有啊,于伯,老爷子终于能吃下点儿东西了,我真的好开心……”
    这么说着,视线在谢林晚这个“竞争者”身上一闪而过,里面的炫耀和示威简直不言而喻。
    “好,好,你做的很好!”于江河脸上也终于有了些笑模样,“我去厨房看看,给老爷子的粥准备好没有,等粥好了,就赶紧送上去。”
    “好的于伯。”
    待得目送于江河的背影消失,白雁蓉迅疾收回视线,瞧着谢林晚的视线充满了审视之意:
    “你是公司的新人?”
    说话的语气中有着她自己也没有觉察到的紧绷之意——
    这女孩子的长相和气质实在都太抓人了。明明是素颜,竟然已经美的让人屏息。
    说句不好听的,眼前女孩子就凭容貌,也必然能在娱乐圈抢的一席之地。
    却又有些疑惑——
    先是爆红,然后相夫教子息影,一直到现在重新复出,白雁蓉自诩也算是见多识广,却是没有印象,圈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让人惊艳的小姑娘。
    “不是。”谢林晚摇了摇头,“我是c大的学生。”
    白雁蓉眼睛一下瞪得溜圆。第一感觉是长这么好竟然没进娱乐圈?真是白瞎了老天爷赏饭吃的一张脸。
    然后就松了口气。虽然气质上对方比自己拿捏的更到位,可想要演什么像什么,却不是长得美就能行的。
    ——她承认,这个新来的女孩子长得是比她要抢眼的多。
    可既然是扮演人家女儿,当然是谁像谁更沾光了。
    更别说还有一个词,叫先入为主。刚才她被佣人领着上楼后,一直昏睡着的老爷子瞧见她,情绪明显就好了起来,甚至还答应用点儿粥了。
    自觉已经胜券在握之下,白雁蓉对谢林晚的敌视也就随之烟消云散:
    “没看出来,小妹妹你还是个学霸呢……小妹妹是哪个系的啊?”
    瞧女孩子这通身的气质,铁定是出身名门大家,尽量打好关系,肯定没有坏处了。
    “我是美术系的。”谢林晚似乎没看出来两人之间的“敌对”关系,简直是有问必答。
    “美术系?”白雁蓉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她最担心,对方会是舞蹈系的了——
    学舞蹈的人,将来是有一定几率成为灵舞者的。
    至于说美术系的话,那就不用太担心了。
    毕竟真是名门闺秀的话,要么选择名校镀金,要么选择王牌专业。结果这小姑娘竟是一头不占。
    想想也是,真是出身优渥,怕也不会来谢家当临时演员……
    “走吧。”于江河的声音传来,却是厨房里的粥已经好了。
    白雁蓉也没了和谢林晚说话的兴趣,忙迎过去:
    “我来吧。”
    当然,会这么做,何尝不是向谢林晚宣示,她已经胜券在握?
    殷殷勤勤的要去接托盘时,却是被于江河拒绝:
    “怎么能让大小姐做这样的粗活?”
    白雁蓉就有些讪讪——
    虽然已经做足了功课,可要演活那么一个千娇百宠的大小姐,还要在于江河这个谢宅管家面前摆谱,无疑有些难度。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谢老爷子谢锦程的房间。
    一眼瞧见侧卧床上瘦的和一根枯树枝似的老人,于江河眼泪都要下来了。
    却是不敢做声,放好托盘后,就往后退了几步,示意白雁蓉过去。
    不愧是一位合格的艺人,早在进门的刹那,白雁蓉脸上的散漫就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长相精致雍容典雅的大小姐。
    “爸,我是薇薇啊……您一直这么躺着,不好好吃饭,薇薇真的很担心……”
    “爸,我扶您坐起来好不好?您闻见了吗,这是吴婶特意熬的粥……熬得可好了,您起来,我喂您吃点好不好?”
    女子特有的娇柔嗓音,再配上一点点娇憨,这样一个在老父亲面前撒娇的可爱小女儿,怕是没有人能拒绝的了。
    被惊到的于江河好险没咬住舌头,手心里也开始跟着冒冷汗——
    之前明明嘱咐白雁蓉,只要站着当个壁画就成,千万,千万别说话!怎么竟然又忘了,这丫头,真当这是演戏,必须得有台词啊……
    还没来得及提醒,闭目躺在软枕上的老人已经缓缓抬眼,明明是这样的朗朗晴日,老人的眼神却是比冬日寒风还要冰冷刺骨。
    白雁蓉端着粥碗的手顿时顿住,整个人都止不住有些发抖,可想到自己的任务,还是强撑着露出一个可怜巴巴的笑意:
    “爸——”
    “让她,出去……”谢锦程眼底仅有的一点亮光慢慢逝去,很快变为一片死寂。
    白雁蓉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甚至忍不住差点儿想要探手,去试试老爷子是不是已经死了,事实上她还真这么做了,不想手还没靠近老爷子的鼻下呢,老爷子的眼睛再次睁开,近距离对上骷髅一样的老爷子,白雁蓉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就逃出了房间——
    呜!
    谢家老爷子现在的模样,简直像是僵尸复活!她今天晚上一定会做噩梦的。
    太过慌张,脚下一滑,险些失足从楼梯上摔下去。
    亏得不知什么时候上楼的谢林晚探手拽了她一把。
    等白雁蓉站稳,谢林晚抬脚就要往房间里去——
    早看出来白雁蓉对扮演谢家大小姐势在必得,谢林晚并无意和她竞争。
    毕竟她有自知之明,深知扮演旁人这样的事,她大概率不会做的太好。
    会跟上来,也是担心有个万一。怎么也没有想到,眼下还真是最坏的结果——
    老爷子的模样,分明已是油尽灯枯。躺在这里的说是个人,倒不如说是具干尸更贴切。
    也怪不得于伯会不放弃任何一个可能,街上随便碰见个人,就要请到谢家来试试(大误)……
    看白雁蓉吓得脸都白了,谢林晚一手轻抚着她后背,另一只手灵巧的做了个春祈的起手式——
    白雁蓉只是受了些惊吓,这些简单的动作就足以对她起到抚慰作用。
    看白雁蓉恢复正常,谢林晚这才转身进了房间。
    白雁蓉下意识的就想拽住她——
    她这个曾经也算小有成就的演员,都一败涂地,对方一个美术系的学生,还能做的比自己好多少?
    等意识到自己想些什么,白雁蓉又有些不可思议——
    啊呀,她的情绪这么快就恢复过来了?
    这可真是有些不科学啊。要知道她现在处境实在是太艰难,真是任务失败,意味着她这辈子说不好都没有了出头之日。
    到时候别说从渣男前夫身边把女儿抢过来不可能实现,怕是自己都要落入走投无路任人欺凌的境地。
    天知道狼狈的从房间里退出来时,白雁蓉大脑几乎是一片空白,连带的绝望之下,甚至想死的心都有了。
    结果这才多大功夫啊,所有的消极情绪竟然全都消退不说,还有闲心替那小丫头担心了。
    愣怔了下,甚至有些怀疑,会不会这小丫头其实是灵舞者,毕竟她可听说,只有灵舞者,才能有这样神奇的效果,在无知无觉间帮人做精神方面的抚慰。
    正沉思间,就听见谢林晚的声音在里面响起:
    “于伯您去休息,这里就先交给我吧。”
    明显没有想到,谢林晚竟然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就直接进来了。于江河顿时就有些慌张——
    之前白雁蓉的露馅,根本是让这个假扮大小姐帮老爷子解开心结的事陷入死局。
    毕竟老爷子性情最是精明,从来只有他坑别人的,什么时候被别人坑过?
    之前白雁蓉第一次能得到老爷子的认可,最大的依仗就是老爷子思女心切之下的精神恍惚。
    眼下既然失败了,短时间内想要再让老爷子入局,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而事实也果然如于江河所料,听见谢林晚的声音,老爷子根本连个睁开眼睛都不肯了:
    “出去……”
    “……你们都,出去……”
    等房间里彻底恢复了安静,谢锦程才再次睁开浑浊的双眼,神情里平静中甚至有些期待——
    这一生他纵横商场,有过大起,也有过大落,体会过身处高山之巅的壮志豪情,也体会过求助无门的悲伤和绝望,最好的也好,最坏的也罢,都不过人生过眼烟云罢了。
    要说唯一放在心底,始终不能忘怀,只要想一想,就会觉得痛不可抑的,就只有女儿薇薇了。
    现下已经对这个世界没了任何牵挂,早点儿去陪女儿,又有何不可?
    而且江河也太小看自己了,以为随便找个女孩子,就能取代薇薇吗?简直是无稽之谈。
    之前不过是因为那女孩子低头的瞬间,和女儿太像,他才忍着没有说什么,结果对方竟然还叫起了自己“爸爸”……
    正出神间,视线的余光中,忽然扫见一抹白色。
    谢锦程明显没有想到于江河竟敢公然违背他的话,又送了个假冒的过来,脸色就有些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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