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西楼再笨也听明白了,他转头看向鹿雁。
    相思树的叶子很红,将她身上穿的白裙染上一层红晕,她整个人被光拢着,她想了想,也听明白了,也看出了厌西楼的紧张,深呼吸一口气,和以前一样,闭眼就吹:“恩人不管是什么样的我都喜欢,恩人长得俊美非凡,天赋异禀,神仙也不过是这样!”
    厌西楼心里愉悦,但心里也有一些小担忧。
    但是他努力将这小担忧压了下去,不让小器灵看出来。
    他有点担心小器灵会喜欢从前的自己,哪怕那也是自己。
    鹿雁:“开始吧,恩人。”
    她小脸认真,已经做好了准备。
    魂契,既然是在神魂上烙下烙印,自然是要探入双方灵府之内的。
    厌西楼用剑轻轻划破自己的手指,再划破鹿雁手指,两手沾着血交握在一起,他闭上眼,尝试着探入鹿雁的灵府之内,而另一只手则开始绘契念咒。
    他们周围无风自动,金色的光瞬间从两人脚底下亮起,紧接着是七彩五色的光,环绕着两人。
    那光朝着鹿雁和厌西楼的额心涌去,好像带着古老的灵力。
    从前鹿雁来过他的灵府一次,可他还没去过她的灵府。
    厌西楼不仅是紧张,还有好奇,但他进入得很容易,灵府大门在他探入的瞬间便打开了,他抬眼就看到了乖巧站在里面的鹿雁。
    鹿雁穿着他在长芦镇买的那一身火红的棉袄,头发上两团狐狸毛发饰毛茸茸的,极为可爱。
    她的周围是一片静谧的湖,却在她抬起头来看他时,湖水荡漾。
    鹿雁朝着厌西楼奔了过去,轻轻喊道:“恩人。”
    厌西楼双手展开接住了她。
    接住的一瞬间,鹿雁便觉得周围忽然爆发出一阵耀眼的光,那光从金色开始,到五彩缤纷,她只觉得刺眼,眼睛都睁不开了。
    不仅是眼睛睁不开,她很疼。
    不是身体的那种简单的疼,而是神魂像是被人碾碎一般的疼,灵台也仿佛被人撕扯一般,无法言说的疼。
    鹿雁原本早就准备好了的,可这么疼还是没想到。
    她本来以为这光很快就会隐没,结果又没想到持续了很久。
    刺得她眼睛也疼,索性闭上了眼睛,强忍着神魂的撕扯。
    又过了一会儿,等那种疼痛终于开始习惯时,鹿雁再睁开眼时,周围已经归于平静了,但除了她之外,没有厌西楼。
    周围也不再是一片湖,而变成了一处翠林山峰,她就站在山崖边上,继续能感觉到风吹在身上的那种惬意。
    既然是魂契,周围不可能真的没有恩人的。
    鹿雁朝着四周打量,周围没找到后,她就朝前走。
    走了一会儿,鹿雁看到了山崖边有一棵歪脖子松树。
    那松树从石缝里生出,长年累月顽强地生长着,枝干粗壮,枝叶茂密。
    而此时,松树轻轻晃荡了一下,引起树根处的几块山石滚落下来,发出一些声响。
    鹿雁忍不住小跑着过去,此时神魂如针扎一般的疼痛对她来说好像已经不那么疼了。
    此时天光微醺,夕阳的橘色给一切都镀上了柔和的光泽。
    鹿雁站在山崖边,低头往下看过去,这一看,就看到了那棵歪脖子树上懒洋洋地躺了个男子。
    是厌西楼。
    厌西楼姿态闲适,穿着一身红衣,衣袖被风吹着,晃得悠闲,他的头发随意扎了一小束,他一手枕着头,另一只手搭在肚子上,那修长的手指还抓着一只酒葫芦。
    他的目光看向远方,也不知道到底在看哪里,他拿起酒葫芦,仰头就饮了一口酒。
    似是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厌西楼嘴角往上翘着,偏头看了过来。
    鹿雁看见了,看见他眼神明亮,嘴角是纯粹的笑容,一如既往地干净明朗。
    第61章 可真厉害
    空气里很安静, 隐隐约约的,鹿雁却能听到轻柔的风从耳边吹过的声音。
    她盯着树上的厌西楼看,对方也在看她。
    谁也没吭声。
    好一会儿后, 鹿雁忍不住先开口,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些试探:“恩人?”
    厌西楼笑着。
    周围的光太烈了, 鹿雁看不太清楚他眼底的笑意,只见到他拿起酒葫芦, 仰起脖子又喝了口酒。
    喝完酒,他晃了晃酒葫芦, 显然, 酒葫芦空了,他似乎有些不满, 腿在树上晃荡了几下,从树上一跃而起, 跳到了悬崖上。
    他就站在那儿, 身后是悬崖,身前是鹿雁,风吹得他的衣袍翻飞, 头发也有些乱。
    鹿雁昂起头眯着眼, 怎么都看不清他的脸了, 只能朝前又走了几步,高声喊他:“恩人!”
    对方没有反应。
    这令鹿雁有一点不安, 好像他会随时消失一样。
    鹿雁咬了咬牙,朝前快跑几步, 不允许厌西楼从眼前消失, 她伸出两只手, 一把扑进厌西楼怀里,两只手牢牢环住他的腰。
    抱住他了,才有点真实感。
    鹿雁再次仰头,一双眼灼灼地看着厌西楼,她眼睛都不眨一下,总算是看到厌西楼的脸。
    光晕下,他的脸依旧很好看,俊美明丽,谁都比不上的美貌,那双清澈的眼睛低头凝视着她,嘴角勾着浅淡的笑,有些无奈,也有些好奇。
    他开口的声音也和从前一样清朗,他问:“你这个小姑娘怎么乱抱人呀?”
    鹿雁:“……”
    鹿雁心里一紧张,立刻就问道:“恩人,你不认识我啦?”
    厌西楼轻轻拍了拍鹿雁的手臂,虽然看着她的神色有些陌生,可态度却依然是亲昵的,他哼了一声,道:“我是不认识你这个小姑娘,但你既然能来这里,肯定与我关系不一般。”
    鹿雁不知怎么的,听了这话就有点想哭。
    什么疼痛这会儿都感受不到了,一边难受恩人竟然不记得自己了,一边又欣慰恩人对她依然好,没有直接推开她。
    厌西楼扫了一眼四周,隐隐的金光在周身流窜,显然有契阵即将落下。
    他想了会儿,轻轻叹了口气,又抿着唇笑了一下,低头又拍了拍鹿雁的手臂,道:“先松开我。”
    鹿雁:“我不!”
    她总觉得松开了厌西楼,他就会跑了。
    厌西楼无奈,朗朗声音似君子,他又笑了一下,好像不和小姑娘置气的语气,他抬手将那只酒葫芦重新拿了起来,然后说道:“你看,我酒葫芦里没酒了,我想喝酒了,你能替我去弄一点来吗?”
    鹿雁看向那只酒葫芦。
    他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酒葫芦,极为白皙好看,似乎为了证明他说的话是真的,他还将酒葫芦倒过来晃了晃。
    确实是没有酒了。
    鹿雁皱眉,心想,她去哪里弄酒呀?
    厌西楼笑:“你松开我,我自己去弄。”
    鹿雁:那不行的,不能松开。
    厌西楼没办法了,一把揽起她,朝着悬崖边走了几步,再往前,就是一望无尽的深渊了,云雾在下方缭绕,令人心慌。
    他低头看鹿雁,道:“酒在下面,你现在松开还来得及,我要跳下去了。”
    鹿雁往下看了一眼,毫不犹豫地抱紧了厌西楼的腰,用力点点头:“我跟恩人跳!”
    厌西楼一怔,盯着她又看了一会儿,不满地咕哝一声:“真傻,那我真跳了啊?”
    鹿雁:“跳啊!”
    厌西楼就真的跳了,他朝前抬腿一步,再抱着鹿雁反身,背朝下,面朝上,风呼啸着从他们身边掠过,鹿雁就在他怀里,看见头顶上方像是一处牢笼,一个圆形的牢笼,将他束住的牢笼。
    现在,这牢笼离他们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而周围的云雾也越来越浓,越来越浓,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看不清了。
    鹿雁的身后又传来一声笑,潇洒落拓,无所畏惧,他问:“怕啦?”
    她还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但是她知道,他不仅仅是她的恩人,他还是厌西楼,那个一剑劈出妖域的九尾天狐。
    阿槐说过的,结魂契时,会见到厌西楼真正的神魂。
    这就是了,这一定就是。
    鹿雁小脸严肃,掷地有声:“不怕。”
    厌西楼没说话,又笑了一下。
    他似乎很喜欢笑。
    这山崖似乎很深很深,他们往下坠了很久,都还没坠到崖底,但鹿雁却看到了周围的灰暗云雾正在被金光阵符吞噬,那万丈光芒足以将这里的一切照亮。
    有两道金光从阵符里跃出,化作两道光束,交缠着朝着她与厌西楼冲来。
    鹿雁隐隐知道那是什么,她有些紧张,扭头朝上想去看看厌西楼的脸,但是,以她现在的角度,怎么都看不到他的脸色。
    只看到他光洁漂亮的下巴。
    他像是注意到她在看他,声音慢吞吞地问:“哎呀,你害怕了呀,后悔了呀?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哦!”
    厌西楼依旧是在笑,好像知道现在正在发生什么,又好像是在劝鹿雁终止这件事。
    鹿雁学着厌西楼平时的语气,哼了一声,道:“我害怕什么?我有什么害怕的?我有什么后悔的?恩人你快闭嘴吧!”
    鹿雁话音落下的瞬间,那两束金光便分别蹿进了鹿雁和厌西楼体内,穿心而过,金光将两个都笼罩住了。
    厌西楼没有什么别的感觉,可鹿雁有。
    鹿雁很疼,像是有一把利刃割开了自己的灵台,挖出自己的金丹,肌骨都不是自己的了,神魂被硬生生切割开来,钻心的疼。
    她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却硬是咬着唇没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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