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离行皱眉道:你们就任由掌门这样闹下去?
    贺七苦笑一声:我们又不是商师兄,哪劝得了掌门啊?当夜我们聚在主峰,商讨应对事宜。又忽然听到殿内掌门叫了向师姐一声,殿门开了一条缝,向师姐就通过门缝走进正殿,接着又陷入安静中。等过了三刻钟,殿门突然砰地一声由里至外撞开,我们一惊抬头,就看到向师姐跌跌撞撞自殿内冲出来,惊恐失声道:大家快散开!魔尊快来了!我们那时听到都吓坏了!
    商离行众人也是听得啊了一声。
    贺七道:我们瞧得分明,向师姐叫了那一声之后,自她身后蹿出了一股惊天魔气,很快包围住了整座正殿。唉,说来惭愧,我们虽为剑修,但面对如此恐怖的魔气,第一反应竟是恨不得夺命逃离。我们六神无主时,却见殿内奔出一白一黑两道身影,白的那道是掌门,黑的那道大约就是死而复生的魔尊了,他被一团黑压压的魔气包裹着,看不清是什么样子,但压迫感十足,我们一见之下便觉四肢发颤,差点走不动路了。
    掌门与他缠在一起,几乎看不清谁分谁,相斗之际,我们又听掌门叫了一声:晚宁,开启护山法阵,绝不能让魔人离开云山!紧接着只闻四面八方各传来轰隆隆的响声,我仓惶逃窜,但已经逃之不及了,那时候一片混乱,什么都看不清。后来魔气越来越重,我不知被谁打了一下,就此昏迷,醒来后就在这里,被师兄你救了。
    商离行挑眉道:醒来后就在这里了?
    贺七嘿嘿一笑道:师兄是聪明人,有些事情就不用问得那么详细了吧。
    商离行知道每个人皆有属于自己的秘密,见他将自己最后躺在山门外之事一笔带过,也不多问,沉吟道:如此说来,掌门那日清早无故打伤几位峰主,该是暂时被魔气迷惑心智所致。但掌门既能摆脱魔气迷惑,想来这魔尊的修为还不至于能超过掌门。将云山与世隔绝,对内对外,都是好事。
    贺七双腿盘坐,修复真气,认真应了一声:是的,护山法阵开启,掌门得以困住魔尊,那魔尊也奈何不了他,双方僵持着,一时倒是不会有什么事。
    多谢你了,你先休息一会吧。商离行见他面色苍白,便不再多加打扰,他站起身,转头问那几名找路的散修:你们可有找到其他入口?
    那几名散修摇摇头道:没有其他入口,都被魔气围住了。
    都进不去?商离行凝视着这黑压压的魔气,喟叹道:看来只能与这魔气硬碰硬了。
    贺七慢腾腾地站起,伸了个懒腰道:商师兄,此事发生实在是始料未及,我也想尽一己之力帮助大家,我要回一趟老家,去寻求开山方法。
    此道防护不仅蕴含着云山护山大阵的力量,更有魔尊清阳掌门这两位当世大能的力量加持着,商离行自问倾尽秋水门上下之力都未必能将其破开,听闻贺七要去搬救兵,他奇道:你要去请哪位大能出面相助吗?那我陪你一起去。
    不是什么大能贺七挠挠头,露出一个讪讪的笑容:请商师兄借一步说话。
    商离行点点头,与他走至一旁,贺七压低声音道:商师兄,实不相瞒,贺七并非南岭人士,而是来自中洲大陆。
    商离行望着他道:中洲之地气候恶劣,可是住不了人的。
    贺七露齿一笑道:商师兄可听闻过维天之柱?
    商离行若有所思道:原来你不是苍元世界的人。
    没错,贺七便是自维天之柱的异世界而来。贺七笑道:登上维天之柱,可穿梭无限时空,我便是从维天之柱柱顶来到苍元世界,掌门也是知道的。此事并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却也不适合公诸于众,我也是相信商师兄的人品才选择告知。
    从方才的一番言谈起,商离行便觉这位贺师弟来历神秘,似乎身揣很多秘密,见他一意孤行,似乎真有什么好方法,也不多管闲事,道:那就劳烦贺师弟了,贺师弟一路保重,半月之后,我们再在此地相会,共开云山。
    贺七也拱手道:商师兄不必多礼。
    贺七离开后,商离行与众散修仍停留在云山上,他怔怔然望着笼罩住整座云山的魔气,只感到一股铺天盖地的无力感,摇摇头,与众散修道:如此枯等无用,我们先回秋水门吧。
    商离行转身离开,面色仍是十分凝重,全幅身心想着适才贺七所言之事,暗忖道:先前炸毁千重影壁之下的魔族暗道,外部问题是解决了,但没想到竟有这等内部忧患,以掌门的功力,最多只能再坚持半个月。
    走了几步,又寻思道:上次拜会云山之时,掌门将我带至开元阁,看到被困阵中的魔尊冥天。我回秋水门后,又吩咐纪清将魔尊复活之事散布开去,魔族听闻魔尊复活,势必蠢蠢欲动,云山之变,如此大的动静,魔族怎可能仍是无动于衷?
    念及至此,他猛地停下脚步,改口道:我们重新去一趟云山山脚。说罢转身,带着众人绕过山间小路,下了云山。
    山脚下仍是跪了一地凡人,商离行领着众散修隐身于一片山石之中,静静旁观凡人举动,始终不发一言。
    有名散修按捺不住,好奇问道:门主,你在看什么?
    商离行目不转睛盯着凡人中的其中几个,小声道:你们看那几个人,面色诡异,行迹鬼祟,可能正是魔族卧底。一会儿你们跟随他们身后,看他们与何人接头,再一举将人擒回秋水门。
    众散修纷纷应和道:好!
    众人耐下性子再等片刻,只见那几名凡人鬼鬼祟祟地拉扯着走了,商离行道:跟上。众散修得了命令,旋即放轻脚步,步出山石,跟在那几名凡人身后,尾随而去。
    众散修与魔族打交道时日甚深,商离行对众人的本事还是信得过的,等过了一炷香时间,众散修终于将人抓了回来。每名散修手下各押着一个魔族卧底,大多受到散修袭击,昏死过去。一名散修道:门主,人都抓到了,共有六人,都在这里了。
    商离行极为满意:好,辛苦你们了,将人带回秋水门吧。
    商离行与众散修带着那几名魔人连夜回了秋水门,待进了门,问前来迎接的散修:何所悟他们还没回来?
    那散修道:禀门主,还没有。何道长说南岸受到妖族大军惊吓的凡人太多,需要再处理一段时间。
    商离行点了点头:既是如此,叫他们不要急于求成,定要将事情办稳妥了再回来。
    那散修领命下去,商离行又命道:天色已晚,先将这几个人押下去,明日带至白萱药庐处。
    几名散修押着那几个魔族卧底离开,厅门内便只剩下商离行一人。
    他心事重重地走回自己院子,待走到院门前,将要跨入院子之际,一股莫名的感觉袭击他的心神。只觉身前树丛中,似乎有一道十分熟悉的气息微微浮动,若隐若现。
    商离行微微一凛,朝昏暗树丛低声一喝:什么人?出来!
    那股气息陡然一滞,紧接着树影一动,一道畏畏缩缩的身影走出来,在黑暗中叫了声:大哥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饶是商离行一向稳重老成,此时也不禁面露惊喜:祁欢,你回来了。
    第七十六章
    那人正是商离行最小的结拜义弟祁欢。当日他在千重影壁之下,因被谢留尘乔装的黑袍人蛊惑犯错而受到商离行责罚,一气之下跟着商离行跑出离尘水膜,自此下落不明,商离行也曾派遣戚如意等人在边界搜寻他的行踪,但却始终一无所得。商离行虽担心过他,但料想祁欢好歹也是三百多岁了,纵冲动任性,却也不至于轻易教人欺负了去,便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此时见他完好归来,一时大感欣慰。
    杵在那里干嘛?商离行见他愣愣站在树丛边,招招手,失笑道:过来让大哥看看你,怎么在外面一个多月都不传讯回来?你可知我们有多担心你。
    大哥,祁欢却反倒退了一步:我好生生的,不用担心的。
    商离行道:嗯,我知道,过来让我看看。祁欢原地踟蹰,始终不肯上前一步。
    商离行身处黑暗之中,兼之祁欢遮遮掩掩的,一时倒看不太清祁欢面貌,但他心思何等灵敏,见祁欢缩起肩膀,当即沉下声道:怎么一直躲在树堆里?过来!
    祁欢身形一僵,又呐呐叫了一声大哥,随即慢慢走过来。
    他走得极慢极慢,一点也不像平日里见到商离行那般欢快样子,便是这样,商离行才更加觉得可疑。
    随他走出树丛范围,一张脸渐渐显现在夜色中,商离行隐约见他脸上似乎画着些什么东西,歪歪曲曲的,虫子一般,冷冷道:再过来些!
    祁欢闻言又走前几步。商离行这下将他看得更加清楚了,猛地走近几步,用力握紧祁欢肩膀,失声道:你你脸上怎么回事?谁伤的你?
    原来祁欢脸上竟多了几条深红色血痕,横七竖八的,将原本一张白嫩的脸蛋划得面目全非,商离行陡然见到这张花脸,心中顿起怒火。他奋力擦去祁欢脸上血痕,却无论如何也擦不去。
    祁欢低下头,极小声地回了句:我不知道
    商离行收回手,静静看着祁欢。当日祁欢是受了谢留尘挑唆才犯下了错事,失踪的这一个多月也不知究竟遭遇了些什么,竟带了一身伤回来。商离行心中多了几分愧疚,但他是决意一心谢留尘到底的了,说什么也不可能将黑袍人的真实身份告知祁欢。一念至此,他的声音跟着柔了许多,温声道:找白萱看过了吗?
    祁欢将头压得低低的:没有我一回来就来找你了
    商离行退开几步道:这样可不行,明天要去找白萱看一下。
    祁欢道:大哥,不罚我了?
    商离行见他伤成这样,哪里还敢再罚他,柔声道:嗯,不罚你了。
    祁欢定定看着他道:大哥,你会因为这样嫌弃我吗?
    商离行内心一跳,忙转过话题道:天色已晚,你先回去吧。
    祁欢依旧以极低的声音道:我想去你房间睡。
    胡闹什么?商离行见势不妙,不自在地转过脸,快步踏入自己院子,你在本部有自己的房间,白萱常常派人过去打理,房中还算干净。
    祁欢紧紧跟随他身后:可是可是我害怕
    商离行一路不闻,径自走到自己房间门口,祁欢一阵风似的紧追上去:大哥
    商离行推开自己房门,尚未迈步,身后那道身影一动,已先他一步冲进房间,商离行无奈道:既然你如此坚持,那我去隔壁睡吧。说罢眼疾手快阖上房门,听祁欢在房内急促地叫了一声大哥,他在门外道:明日一早随我去见白萱,让她给你看一下。
    房中莫名安静下去,也不知祁欢听到了没有,商离行却是再不敢多作停留,说完之后,旋即快步走去昔日谢留尘所住房间,那脚步快的几乎可算是落荒而逃了。
    房里黑灯瞎火的,他也懒得点起烛火,径自往床上一扔,感受那过分熟悉的气息,才觉一颗心渐趋安定。
    他在黑暗中黯然忖道:我与谢师弟之事,还是要早些与祁欢说清楚为好,免得让他再误会下去。
    祁欢自从前起便黏他黏得紧,那时商离行唯恐再任由他缠下去,将凭生诸多误会,才将他委派到边界驻守,却也始终没有将话挑明。但他如今有了喜欢的人,自然不能再同从前那般任由祁欢误会下去了。
    次日,商离行欲带祁欢去见白萱,谁知祁欢却又不知吃错了什么药,躲在他房中,死活不肯将门打开。
    商离行先是好声好气劝了几句,祁欢只一直重复嚷着:我不去!我就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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