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就凭你一人?那妖王竞枫挥手将寒竹撇到一旁,与那女子直面对视。身后五十余名妖族族民也齐齐上前,将她围住。
    那女子傲然道:没错,凭我一人!
    妖王哈哈大笑道:好个大言不惭!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眉眼间满是自信从容:好说了,我叫纪柔,是秋水门的散修,好好记下了,黄泉之下只管来索命。
    妖王脸上流露出赞许之色:你倒是大胆,有气魄!给你个机会,说吧,这里,你想跟谁打?
    纪柔昂首道:随意,全上也无妨。
    妖王瞧她一眼,嘴角微提,往后挥挥手,命道:寒竹,你来!
    寒竹应道:是。
    旋即越众而出,站立纪柔身前,双掌相抵,微微点头道:指教了,小姑娘。
    纪柔娇叱一声,剑光煌煌相挥,扫去遍地雪粒,敏捷如鹰直欺压过来。寒竹沉肩避过,脱口一声好,只任由纪柔在旁侵扰,守住阵势。纪柔见他始终稳立如山,其沉稳老辣之姿,有万夫莫敌之威,当下震荡剑身,将皑皑雪花噗噗打在他身上。
    寒竹也一动不动,只驱使真气融化雪花,冒出一阵氤氲热气,恍若刚从温泉中泡完澡一般。
    那妖王在一旁看得不耐,怒叱道:婆婆妈妈!
    寒竹眉色一厉,陡然变静为动,化守为攻,运出无匹掌力,猛地击向纪柔额角。
    纪柔错身避开,见他主动出手,眉间染上喜色,手中挥剑更加毫无迟疑,横劈竖斩,剑舞如风,对上他厚实双掌。
    听妖王在身后又不悦怒骂了几声,寒竹脸上不忍之色一闪而过,口中念了几句怪异咒术。
    纪柔霎一抬头,正对上他灰白双瞳,只觉身上蓦地传来撕裂般的痛意,心中大惊,想要退后,却已慢上一步。
    寒竹施展那日杀害修士之妖法,纪柔被妖法定在当场,手中所持之剑无法再握,掉落雪地上。雪越来越大,却无一粒落在她的身上。纪柔苦苦挣扎,始终无能为力,干脆哼了一声,闭口不言。
    妖王在旁笑道:果然是女中豪杰,可惜蚍蜉撼树,终是可笑之举。
    寒竹静静看她,一双虎目中藏着旁人看不懂的意味,审问道:说,如何出去?
    妖王也慢悠悠问道:你是那散修之首的手下,这个困阵也是你们秋水门布下的?
    纪柔依旧不语。
    那郁柳目光何等锐利,其实早在纪柔出现那一瞬便大致有了猜测。在一侧出声道:王,她方才是从东南角落而来,我看那里定有出路。
    纪柔瞳孔倏忽一缩,抢道:你们进了迷魂法阵,出口入口根本不一样!
    那妖王笑道:哈哈,小姑娘,你撒谎的样子可真有趣。可惜我们不信你这一套。
    纪柔斜睨他一眼,冷笑道:姑奶奶当年横剑闯荡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呢!装什么老气横秋!秋水门已在外面布下了天罗地网,你们是逃不掉的了。
    妖王笑吟吟道:你越这么说,可我越不信。行吧,乖乖求饶,我还能考虑收你当个随身女仆。
    纪柔又冷笑一声,脸上满是嘲讽之意:纪柔不怕死,只怕喊疯狗一声主子,会污了我的口!
    哈哈哈,果然好了不起!妖王将她好好赞叹一番,忽而将语气转冷,道:那就送你一个生不如死吧!寒竹,动手!
    寒竹面露不忍,支吾道:王,已经将人擒下了,无须如此吧。
    妖王摆起架势,冷冷瞟了他一眼:嗯?主人的话也不听了?
    寒竹立时将头低低垂下,连声道:不敢。方站到动弹不得的纪柔身前,长长叹了一声,随即双掌运出一团白色焰火,对准纪柔心口,将妖火打入体内。
    那妖王余光将一切看得清楚,轻笑一声道:你倒是怜香惜玉。
    纪柔只觉有人往她胸口钉入一颗钉子,先是一股透骨寒意侵体,紧接着自胸口传来噬心般的痛楚,顺着四肢百骸,流转全身经脉,痛彻神魂。她痛吟一声,倒在雪地上。
    妖王往地上看了几眼,满意点头道:自不量力,就是这种后果。不过,也多谢你了,为我们指了一条明路,哈哈哈哈他胸膛猛烈振动,爆发出一阵弥天大笑,而后带着两名随从与族民往东南角落赶去。
    纪柔痛不欲生躺在地上,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视线逐渐模糊。
    日晦云黄,大雪纷纷,妖王带人绕过枯枝,兜兜转转,果然找到了法阵的缺口,回到原有路途。众人大喜,又快马加鞭往内陆方向走去,在峡谷中继续行了半日,天色重新大亮。妖王众人自知逃出生天,一派喜不自禁,快步走下高山,来到一片平地荒野。
    远远望去,只见荒野之上盘踞着无数巨型树桩,树桩丛另一边正迎面走来十来人。妖王众人大部分隐在树桩后方,故而能先一步看到那些人的身影。那群人顶着大雪,露天行走,正不知在到处翻找些什么,一时尚未发觉妖王众人。
    寒竹警觉地伸手示意,命令妖族众人藏好踪迹,侧目旁观。那妖王走了多时,早已是厌倦不堪,见到那群人的衣着打扮,眼神一凛,恶狠狠道:又是那群可恶的散修!
    寒竹观察那群人一阵,在他耳旁小声道:王,看来并非什么厉害人物,不如放过他们
    妖王脸上满是嫌恶之色,冷冷哼了一声,命道:杀了。
    寒竹只好领命,自树桩后走了出去,直对上那群散修。
    那群散修共有十二人,穿着十分厚实的衣着,正持着刀剑分别刺入一个个树桩上的树洞。他们听闻脚踩枯枝之声,转头见到一人身影,纷纷停下手中动作,直面喝道:什么人?那人不应不答,只直直朝着这边冲来,众散修看他在这大冷寒天里竟□□着半边臂膀,手臂肌肉虬结,心中惊疑,再仔细瞧他脸色,发觉他双瞳灰白,像是死人一般。众散修见了这妖异之色,脸上皆是一骇,其中一名像是领头的散修惊道:你,你是妖族之人?
    寒竹依旧不言不语,单枪匹马冲到众散修身前,那十二名散修为他惊人气势所震,慌张地聚成一团,彼此对视一眼,匆忙结成剑阵。
    寒竹默念咒语,施展妖术。众散修只感到一股可怕的力量在操控着他们的身躯,四肢扭曲失型,皮表胀痛不已,像是要皮开肉绽一般。他们心中简直惊骇至极,苦于无法开口,只得咬紧牙关,纷纷运起生平最大的修为与求生欲抵抗。那名领头人物修为高出余人一等,竟然开始慢慢挣脱这可怕的束缚。
    寒竹面色微沉,迟疑半瞬,而后开始如法炮制,掌心运出白色妖火,打向众散修身上。
    众散修只觉浑身上下传来骨肉分离之痛,一声惨叫之后,俱变成了一具具干枯焦尸。
    大雪纷扬而下,将十二名尸体无情掩盖。
    清理十二名人族散修之后,寒竹收回掌势,微微躬身行了一礼。见妖王众人已走出藏身之地,不慌不忙穿过树桩丛林,于是匆忙跟了上去。
    人群中只郁柳却走在最后,他四下张望,秀气的双眉微微蹙起,神色微茫。
    妖王众人渐渐走远,郁柳突然出声道:王,那边还有一个人。
    妖王足下脚步一缓,头也不回道:看是否还活着,如果活着,一并处理了。
    郁柳低声应是,凭着与生俱来的灵敏直觉,走到一处树桩旁,只手拽去树洞表面的枯藤烂枝。他半蹲**,闻得树洞中弥漫着的浓重血腥味。
    树洞中躺着一人。
    一种奇异的想法涌上郁柳心头,他伸手拨开厚重雪堆,触及那人削瘦肩膀,再往深处探去,又摸到那人陷于雪堆深处的五官,体表微温,呼吸尚存。他手掌用力,将躺着那人翻过身来,轻柔而又不失力道地掸去其面上雪粉。
    待看清那人五官,他倒吸一口凉气:这张脸
    妖王率人已渐渐步出荒野,忽然听树桩那边的郁柳叫了一声:王,您过来看一下。语调急促起伏,似有惊惶之意。妖王颇觉纳闷:郁柳一向镇静,怎么会喊得这么急切?说着与身旁的寒竹对视一眼,二人一起走回树桩丛中。
    五十余名妖族族民无他下令,不敢擅动,只得原地等候。
    他二人走到郁柳身旁,妖王问道:何事?郁柳将半死不活那人拖出树洞,直到那人青中透白的一张脸暴露在雪天中。
    妖王从容不迫的脚步忽地凝住,双睛圆睁,死死盯着地上那人的五官。身旁的寒竹也不可置信道:怎,怎么会有这张脸真是不可思议
    郁柳将那人手臂放下,微微喘气道:属下方才看到这张脸也是吓了一跳,但天下人数以万千,样貌有所肖似者也属正常。
    妖王只顾着看地上那人,一张脸阴晴不定,良久,方深吸口气,开口道:此人出现在此,真不知是殃是福。
    郁柳无力咳了几声,轻声道:属下倒认为这或许正是王的转机。
    妖王将闪烁不定的目光转到他身上,诧道:此话何意?
    郁柳道:眼下便有一个借兵的方法,就看王敢不敢了。他咳得眼角泛红,神情却很是泰然,双眸微微眯起,直像只狡猾的狐狸。
    妖王复又将目光投向地上那人,垂眸思索半晌,微微点头:嗯,看来连老天也在助我。他向寒竹叮嘱道:将他带回去。见寒竹立时弯身,要将地上那人扶起来,眸色一深,又突然开口止道:慢着,测一下是否为妖族之人。
    郁柳立时接道:属下方才已测过了,并非妖族之人,且他身上存着兽王的传承。
    妖王挑唇道:兽族?嗯?这就有趣了。再微微弯身,细细端详那张脸,似乎是想从中找出点什么,找了半晌,只觉得那张脸除了过分熟悉之外,什么妖族兽族血统特征都看不出来,也只好摇手作罢,命寒竹将人背起。
    郁柳看着那人被寒竹背在身上,浑身伤痕血迹,怀中似乎还抱着一把剑。他双眸闪过一道精光,意有所指道:王,您决定了吗?
    妖王偏头觑他一眼,发出不解一声:嗯?
    郁柳低垂着头,与妖王附耳道:既然决定了,那这些人,就不能留着了。
    妖王神色淡淡扫他一眼,再望向远处那些留在原地的妖族族民,目光幽深莫测,而后在郁柳的意料之中,断然吐出一字:好。
    第六十章
    旷野空地上,纪清冒着大雪急速奔走,背后冷汗不受控制地涔涔而下,待寻寻觅觅四五个时辰之后,奔波不休的脚步,终于在一处大荒地中停滞。
    他身躯一僵,直挺挺地停在雪地上。入目处是茫茫大雪中的一抹红色,犹如一滴撒在白玉盘上的鲜血,红得近乎灼眼。
    他的妹妹正仰头躺在雪地上,双眼紧闭,大雪覆盖半边身躯。那一瞬间,他的心跳近乎骤止。急忙拔足奔去,半跪在那抹红色身侧。他急切想询问妹妹到底出了何事,为何要不顾命令,擅自行动,只是当一触及那张与他过分相似的脸,他便什么都不敢再问了。
    纪柔唇下环着一圈又深又重的红痕,红得比她身上的衣袍还要刺眼,肿得几乎与下唇融为一体;牙关咬合不住,渗出几乎止不住的血,沿着双颊、脖颈,蜿蜒落地,与白雪掺杂一起。身下那片雪地已悉数作了红,凝成了块,她口中却还在大块大块地吐着血。
    她脸色白得不像活人,双眸死死阖紧,双唇还在微微颤动着,也不知是太冷,还是太痛。
    纪清将她轻轻扶起,靠在自己身上。她的身躯是冰冷的,胸口却传来灼烧般的热度,连跪身一侧的纪清也恍然以为自己被烫伤了。
    当他接到门主那边传讯时,便一直心神不宁,害怕看到最可怕的一幕。只是当他看到躺在地上的妹妹时,那过分震撼的场面,还是将他冲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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