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黄翠翠这老菜梆子脸都不如你皮厚。”
    陈平峰凑过来附和,“就是就是……不不,翠翠你皮还嫩着呢,不老不老。”
    黄媒人老脸一红,压低了嗓门。
    “走开走开,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场合,这时候是插这话的时候吗?”
    宋延年瞧见这一幕,勾唇笑了笑。
    这有福之人大多是这般乐呵的性子。
    黄媒人多看了宋延年一眼,轻咳了一声,拉扯着老伴往旁边退了退。
    宋延年收回目光,视线重新落在林静慧身上。
    她被黄媒人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然而却还是坚持自己没有害人,也不知道什么邪法。
    ……
    宋延年环看了下院子,视线最后落在西南角落的一株金钱树上,那儿,它的根系旁埋了一口的黑坛子。
    黑坛子有些陈旧,一半的坛体在地下,还有一半露在地面上,因为常年的裸露和风吹日晒,上头的黑釉有些剥落,带着岁月斑驳的痕迹。
    坛口处,一块红布裹着泥巴将其封住。
    宋延年的目光顿了顿,随即抬脚走了过去。
    林静慧忍不住拽紧了衣袖中的手,粉嫩的指甲盖深深的掐到了肉里,然而,心神紧张的她却顾不上这个疼了。
    宋延年打开坛口,里头一股奇怪的味道扑出,似香非香,细细闻还带着一股似沤烂的臭气……
    就像是桃花开到了极致,极度的馥郁便变成了呛鼻的臭。
    待那股气散开一些,宋延年摘过金钱树的一根枝叶,枝叶在他手中幻化成两条细长的竹筷。
    宋延年将筷子伸到黑坛中搅了搅。
    片刻后,他从下头捞出零碎的两块肉团,肉团粉嫩,在脱离了黑坛滚落在草地上时,犹自微微颤动。
    ……
    古老爷子闻到味道侧过头,这一看,原先慈爱看孙孙和孙媳的笑脸僵在了脸上。
    接着,他拄着拐杖快步的走了过来,目光同样盯着地上那跳动的肉团。
    难以置信,“这是……”
    宋延年点头,“是心。”
    是鼠类的心在鲜活的时候剜出来,再以秘法炮制养在黑坛中,又往鼠心中搁麝香以及桃花粉,如此温养上七七四十九日,这鼠心便能像现在这样,离体多日还能跳动。
    且颜色桃粉诱人。
    陈克珂胆子大,他凑了过来,好奇的问道,“大人,这老鼠心做成这样,干嘛用的啊。”
    宋延年瞥了他一眼,看出了他心底的蠢蠢欲动,开口道。
    “别乱碰,这心是谁养出来的,自然是听谁的。”
    “你要是碰了,它便能窃取你的心,替代它在你的胸膛里跳动,到时,主人让你心跳一下,你绝对不敢心跳两下。”
    陈克珂顺着宋延年的目光,最后视线落在自己的胸膛上,忙不迭的伸手捂住,噔噔噔的往后退了两步。
    他惊恐道,“我才不要对这个姑娘心动,她这么邪门!还有啊,我方才说的那些话,喊的那几句美人只是权益之计罢了。”
    “爹,你给知州大人解释解释。”
    陈平峰无奈了。
    他家这憨儿哦!
    知州大人来时,他的嘴巴都被术法弄得肿胀流血了,这知州大人怎么知道他先前说过什么话?
    眼下这般,不是不打自招嘛!
    陈克珂显然也想起来了,此刻看着宋延年讪笑。
    黄翠翠上前两步将自家傻儿子拎了回来,数落道。
    “别凑那么近,也别乱动,别打扰大人做事。”
    陈克珂:“疼,疼……娘,我知道了,知道了,哎……轻点哎,你还是不是我的亲娘了!”
    他揉了揉有些红的耳朵尖,忍不住小声的抱怨着。
    宋延年被逗得一乐,笑道,“翠翠姐,其实也不打紧,别乱碰就行。”
    黄翠翠喜滋滋的应道,“哎!”
    回过头她又唬了脸,“别乱动,听到没!”
    陈克珂:……
    哎不是!他娘这般年纪,大人这般年纪,认真说起来也该喊一声婶子啊。
    翠翠姐……这这,这不是差了辈分嘛!
    关键是他娘也好意思应下!
    他偷觑了宋延年一眼……还没他大呢……自己该喊小叔还是小舅啊。
    苦恼!
    ……
    粉团似的鼠心掉在地上,林静慧往后退了退。
    古老太爷拄着拐杖,目光落在粉红的鼠心上,随即又将视线移向金钱树下的黑坛。
    如此浓郁的味道,该是剜过多少的老鼠……
    古老太爷眼里闪过无奈,悲怆道,“鼠类命贱啊。”
    他要不是开智了,有他护着自家的孙孙和孙媳,他的孙孙孙媳,今夜也要为这个黑坛贡献两颗鼠心,被剜了心的尸体被随意的被抛在田野河流中。
    古大肉短短的手也抱着自家媳妇的身子,瑟瑟发抖。
    ……
    宋延年指着黑坛,看向林静慧,道。
    “如果我没说错,这坛子底部应该还用朱砂描绘了魁罡二字。”
    魁罡是四柱神煞之一,是制服众人之星,此番秘法将鼠心浸染,到时成功的细小鼠心汇聚成人心大小。
    被替换成鼠心的人,自然一颗心被炼制之人所掌控。
    老鼠在民间被百姓愁视,就因为它会偷粮食,是藏在角落里的贼星。
    不然怎么会有这样一句话。
    贼星盯耗子,都是同路人。
    宋延年:“就因为老鼠有贼星的称号,所以,这道术法又称为偷心……”
    “此法有伤天和,向来不被道家正统认可,也已经失传多年……想不到,今日我在林姑娘这里,有幸得以见到这道法门。”
    宋延年冲古老爷子拱了拱手,以示言语中的歉意。
    古老爷子摆手,“宋大人不必介怀。”
    它们鼠类本就是依附着人类的屋子行动,天性如此,倒也不必否认。
    在宋延年说出偷心术时,林静慧咬了唇没有说话。
    宋延年多看了一眼地上那跳动的两粒小肉团。
    这是残余的鼠心,说不得之前便已经有人炼制成了大颗的鼠心……
    宋延年叹息:就是不知道,这被偷心换心的可怜人是谁了。
    ……
    鼠心为炼制之人痴迷跳动,但这掌控是可以用符箓转移,宋延年曾经看过□□家轶闻,其中便有记载这偷心术。
    前朝亡国的皇帝,据说就是一个妃子求了一个道长,将那鼠心炼制了,偷偷换下了陛下的心。
    后来,陛下一颗粉桃心便一心一意的扑在这位其貌不扬的妃子身上。
    更甚者,他沉迷妃子,无心朝事,再加上那时天灾四起,这才在短短的十来年里由一个繁荣昌盛的国家变成千疮百孔,四分五裂,生灵涂炭的天下。
    “所以,这门法术真的失传很久了。”
    宋延年探究的看向林静慧。
    “不是我!”林静慧连忙否认,“我,我是今天才去抓老鼠的。”
    她咬了咬唇,有些不甘心却还是招认了。
    她有预感,要是自己不认,面前这个道法精湛的知州大人一定也有法子让自己认下。
    说不得自己还得再吃一场苦头。
    林静慧的目光扫过西厢房,里头供奉的神灵已经同她失去了联系。
    她有些慌,这一刻,她才深深的明白,她也只不过是柔弱的凡间女子。
    ……
    宋延年点头。
    林静慧这话他相信。
    她身上没有沾上鼠孽,炮制鼠心这事只能算是未遂。
    “你炼这个鼠心是为了换下陈荣枫的心吗?”
    林静慧惊悚的抬头,居然连这都知道吗?
    宋延年:……看来是这样了。
    真是可怜的荣枫兄,被人送夹带桃花符的花瓶就算了,差一点,连自个儿的心都被人偷了送走……
    宋延年想起陈荣枫发自灵魂的喟叹,忍不住替他问当事人,道。
    “荣枫兄哪里好了,值得你这样百般的用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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