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个头虽不十分高,但家中伙食好,将他养得格外敦实,又手大脚大,往人前一站,还是颇有点震慑力的。那两个伙计原就是看在工钱份上才肯站出来。不情愿得很,此刻被他这么一挡,心中便怵了,朝后退了两步,挤出个笑脸来。趁那妇人不注意,冲孙大圣摆了摆手。
    花小麦委实不愿将这芝麻绿豆大小的事闹得不可开交,转头对那女人道:这问梅轩是打开门做生意的地方,你去得,自然我也去得。既然你心急,我便让你一让又如何?说罢,真个朝旁边闪了闪,做了个请的手势。
    她既有了息事宁人的意思,若搁在平常人身上,就该将这丢过来的台阶稳稳当当接住,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然那高壮妇人却偏是不肯,将脑袋摇了两摇,噱笑道:怎么,你怕了呀?早说你怕了,咱也不至于闹到这地步不是?既如此,你就同我赔个不是,我看在你年纪轻不懂事的份上,就不与你计较。
    这真是得了便宜卖乖,蹬鼻子就要上脸!左金香如何能忍得,当即便要出言讥讽,花小麦不想再生事,忙拉住了她,刚要开口,却听得身后传来几个男声。
    那妇人,你若要进门就动作快些,莫挡在那里,你一个人便把门堵得一丝缝隙不留,莫不是今日这问梅轩不做生意了?
    几人不约而同回过头,就见三四个食客模样的人正满面不耐地立在一棵老梅树下,一眼接一眼地往那妇人身上打量,口中还发出啧啧啧的动静,仿佛很是嫌弃。
    那妇人饶是嗓门亮,性子凶,被如此数落了两句,面上也有点挂不住,嘟囔了一句什么,终是朝旁边挪了挪,让那几人先进去,然后紧跟着也扭进院中。
    花小麦忙也拉着左金香,同孙大圣一块儿踏入院内。
    这问梅轩不仅装潢得清雅,院子里的布局,与普通饭馆儿也是大相径庭。别的酒楼食肆,无论大小,多半都有一间大堂,摆上几套桌椅,容食客舒适坐着就餐。而眼前这院落之中的房屋,却被分隔成了几个小间,门口挂竹帘,隐约可见房内桌边已有客人就坐,各种布置打眼一瞧,也都十分雅致。
    她来不及细看,想着要捉个伙计来问问掌柜的在何处,却发现那高壮妇人立在院子当间儿,也同样左右四顾,心下正犹疑间,就见一人自左手边角门里钻出,朝他们身上瞟了瞟,皱眉道:方才就是你们在门外喧嚣?也不瞧瞧这是甚么地方,岂容你们撒野?我们东家人好,不愿与你们计较,你们竟登门入室了,还不快些出去!
    头先与那妇人一场吵闹,动静的确不小,花小麦今日来是有目的的,若给人留下了不好的印象,那事情就难办。她于是便牵扯出一个抱歉的微笑,张了张嘴道:实在对不住,非是故意吵闹,只是一点小误会罢了。敢问贵店东家此时可得空?我是从芙泽县来的,自家开着一间珍味园,出产的酱料
    不等她说完,那高壮妇人便咦了一声,转过头来看她,却又不与她说话,只夺过话头,笑嘻嘻冲那人道:您别搭理她,甚么珍味园,听都没听过!要说酱料,整个芙泽县,唯有我们万记才算是正宗!先生您看若您东家得空,可否请他出来一见?
    什么什么?这女人就来自于那该死的城西万记?!花小麦倏然瞪大了眼,这才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呀呀,怪不得这女人怎么看怎么讨人嫌,原来不是冤家不聚头!
    幸亏她听了孟郁槐的劝。今日来到这谷县筹谋,否则,这地界的生意,只怕又要给那万记抢去了!
    不过如果她是万记的人,那么昨日她在那小铺子里买的陈米,该不会是打算拿来做酱料吧?
    人人都想见我们东家,他假使每个人都应付,还做不做正事了?我便是这问梅轩的掌柜,有事和我说!那人万般不耐地斜了那妇人一眼,捎带脚地又瞅了瞅花小麦。你们都是来卖酱料的?那我劝你们趁早离了这里。我们问梅轩向来只用自家做的酱料。别处的货色,就算吹得天花乱坠,我们也瞧不上!
    花小麦早料到这事没那么容易,也就并不觉得失望。回身从孙大圣手中接过装了酱料的小瓶子和小酱坛,递到那人面前,微笑道:我晓得问梅轩向来讲究得紧,只是我做的酱料,也非寻常可比。买不买都好说,这两样,您可留下给东家尝尝,若他喜欢
    不要不要!那掌柜的使劲挥了挥手,凶巴巴道。每日里想攀着我们问梅轩做买卖的人,多得不计其数,我哪知道这里头装的是什么玩意,吃死人怎么办?赶紧拿走!
    买卖不成仁义在,用不着这么不给情面吧?
    花小麦心里带了点火。真赌气将那小酱坛又收了回来。那边厢的高壮妇人眼见得花小麦碰了钉子,笑得面上生花,讨好地对那掌柜的道:您不要她的东西就对了,那种小作坊,想也知道肯定处处腌臜,吃坏肚子不是闹着玩的!我们万记可就不同,整个芙泽县的饭馆食肆,都与我们
    你也走!那掌柜压根儿不拿正眼瞧她,只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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