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女儿让我劝你别再想着那负心人了,没准这蛊就是那负心人下的,若是真与他成了夫妻,这往后说不定还会继续害你。”
    华音静默了一瞬后,低垂下脑袋,小声道:“这蛊或许不是他下的呢。”
    金格见她如此自欺欺人,也不知该怎么劝,想了又想,似乎想通了什么,忽然道:“大巫医也不一定能把这蛊解开,可没准那负心人也去了王城,若是能寻到负心人,或许这蛊就能解开了!”
    华音低垂着脑袋不语。在这个时候,保持沉默才最像是被负心人负了心的可怜女子。
    屋中气氛有些沉闷,金格让两个女儿轮流照看沈姑娘,然后把巫医送了回去。
    屋中只剩下姊妹二人陪着华音。
    金家双生姊妹约莫十四五岁,模样清丽。虽是双生姊妹,但还是能认得出来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姊妹二人许是也会说一些大启话,但因说得太不伦不类了,所以之前没敢说。现在同情这个救了弟弟的姑娘,便用着掺着南诏语的大启话安慰华音。
    华音连蒙带猜的也听得明白。
    约莫是那负心郎不值得托付,他们南诏不会太看重女子的贞洁,若是沈姑娘愿意,不管是这个寨子还是其他的寨子,都会有许多好儿郎排队想娶她。
    华音淡淡的笑了笑,不语。
    她或许最终也会与人成亲,生下一两个儿女,但那也要等到一切平静下来之后才行。
    不然,若是现在就成亲,必会祸连他人。
    姊妹二人约莫怕扰了华音的休息,所以也没说什么话便停了,让她好好休息。
    等安静下来后,华音盖上被衾,久久未眠。
    她在裴府时,出现过两回现在这种情况。第 一回府医没看出来也说得过去,可第 二回肯定是发现了什么的。
    裴季很有可能早已知她体内有蛊了。
    若是他早已经知晓了,却一直不动声色,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她自己露出马脚?
    还是想要把她背后的人都给揪出来?
    但不论是哪个,若是她没有逃的话,她的处境都很危险,恐怕也活不了多久。
    忽然有无力感与窒息感同时浮现,让她似沉在水中一样,透不过气来。
    无论是谁,都想她死。
    无论逃跑与否,都有可能会死,活着怎么就那么难?
    若是她真的死了,这世上还会有谁是真正记得她的,还会有谁能在多年后记得这世上有过她这么一个人?
    心底憋闷,双眼泛着阵阵酸涩,华音睁开双眼。
    看了眼趴在小桌上打瞌睡的金家大姑娘,华音伸手擦了擦眼尾的湿润。
    这时小金银跳到了矮床上,跑到了华音的枕头旁,睁着一双圆不溜秋的大眼看着华音,然后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华音的脸。
    华音破涕为笑,把它推开,小声的嫌弃道:“脏死了。”
    虽嘴上嫌弃,但眼里却是倾泻出浅浅的笑意,揉了揉它的脑袋。
    她现在约莫有些明白自己为何要带着这小家伙离开了。
    不是因为担心它会被裴季迁怒,而是因前路漫漫,形单影只生出孤独,若是这小玩意陪着自己,或许就不会那么孤独了。
    揉了会小金银后,华音看着窗户外边漆黑的一片,幽幽地叹息了一声。
    她想活得长长久久的,不想死……
    华音在寨子住了几日,身体也休养得七七八八了。
    许是有人听说了她的事,也或许是那金家的姊妹二人为了让她忘记所谓的负心人,所以每日都有年轻男子在金家外晃悠,还时常送一些吃食和衣布过来。
    还有一些妇人过来看望华音,有一两个会说些大启的话。
    可华音有时连蒙带猜都琢磨不准她们在说什么。虽不知他们在说什么,但却能能猜到她们的心思。
    ——想让她做他们儿媳的心思。
    寨子民风淳朴,没有长得漂亮就不安分的说法。
    他们听说这姑娘冒着生命危险的下陡崖救人,便觉得心底肯定是善良的。
    又善良又漂亮的姑娘做了自己的儿媳,那得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因时常有人来看望华音,竹楼一直都很热闹,因这热闹,华音心底的阴霾也冲淡了许多。
    华音喜欢热闹。
    喜欢一切都是生机盎然的模样。
    大雨停了三日,天气逐渐晴朗,高处的瘴气率先散去。
    因在寨子中都种有能驱散瘴气的树,寨子倒是极少被瘴气所扰。
    金格昨日离开了寨子,听说是去与附近寨子的人约好时间一同去王城。
    南诏山林众多,危险也多,除却时常会有猛兽出没外,还有抢劫过路之人的山贼。
    所以寨中的人出行王城换物时,都是结队而去。
    金格还道去其他寨子时,也会帮她问一问有没有巫医知道如何解蛊。
    华音对此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既然这蛊是为了控制刺客,让其听命行事,便不会让刺客那么容易的就解开了。
    想到自己体内有那虫子,华音便觉得浑身不对劲。
    在屋中休养了几日,有些沉闷,华音便抱着小金银走出了竹楼,倚在廊下望着寨子中的一景一物。
    偶有人经过,也会有人热情的朝着华音招手打招呼。
    华音为了维持冷漠疏离的形象,只是微微点头。
    一个美人与一只猫而,怎么看都是赏心悦目的。
    养了几日的金翎也能下床了,杵着一根拐杖一拐一瘸地走到竹楼的廊中,不禁多看了几眼赏心悦目的画面。
    华音听到了声响,并未看向他,只声音清冷的道:“想说什么?”
    父亲会大启话,儿女总归也是知道一些的,那日这小子装作一点都听不懂,主要是怕对方知道他会说大启话,然后先行逼问他关于寨子的事情。
    他当时琢磨着绕道把她带回去,然后再让父亲他们打探她来南诏的目的。
    后来华音知道后,只道防备是好事,也没有说什么。
    金翎走到了她的身边,犹豫了一下,用别扭的大启话喊了一声“沈姐姐。”
    华音暼了他一眼,看了眼他那用夹板绑着的脚,再抬眸看回他,等他接下来的话。
    被美人恩人盯着,少年红了脸,小声道:“能不能别那么快离开寨子?等我脚伤养好了,我与你一块去王城,好不好?”
    他的音色不准,华音琢磨了一番才明白他在说什么后,毫不犹豫的应:“不好。”
    少年顿时垂头丧气了下来,埋着头,更加小声道:“那去了王城后,见到了那负心人,沈姐姐别和他在一起了。”
    华音琢磨明白了他的意思后,知道他什么心思,有些无奈。
    小小年纪,都还没满十五呢,便已经开始想着儿女情长了,也不知羞。
    华音没搭理他,转头眺望远处的高山丛林。
    迟迟未等到回应,金翎心里有些焦急,抬起头,因紧张而磕磕绊绊的道:“那负心人不是好人,等我长大,我、我……”
    华音轻笑了一声,随而看向他,为了让他能听明白,轻缓的道:“我对小孩,没兴趣。”
    金翎闻言,着急道:“我也是会长大的!”
    华音把小金银塞给他:“还是和猫儿一块玩去吧。”
    说着,准备走入屋中,可这时似乎听到了竹楼外匆匆的脚步声,还伴随“沈姑娘”的叫喊声,她便转回身,往凭栏外看去。
    她认出来了,前边匆匆跑来的人好像是与金格一同外出的人。
    金格他们回来了,是不是明日就可以走了?
    那人跑了过来,喘着气,激动的说了一长串的话。
    华音除却“沈姑娘”那几个字外,其他的一概都没听懂。那人似乎知道她听不懂,看着一旁的金翎又说了一遍,隐约掺杂着负心郎几个字。
    华音心下一咯噔。忙看向金翎,只见他瞪圆了双眼,脸上的震惊过后是错愕。
    他怔怔地说:“阿爹他们遇见了沈姐姐的负心郎,现在正在来寨子的路上。”
    华音仔细的把他的话听完后,心头也是错愕的。
    根本没有什么负心郎,都是她瞎编的,而所谓的负心郎都是她依着裴季……
    华音似乎想到了什么,瞳孔骤然一缩,面上也露出了震惊。
    ——裴季来了!
    他怎么会出现在南诏?!
    华音心头一乱,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现在可不是乱的时候,而是逃跑的时候!
    她或能对付得了一两个锦衣卫,但加上一个裴季,全然没有胜算!
    华音立刻把小金银从金翎的怀中抱了回来,然后脚步匆匆回了屋子。
    为了随时能走,华音的行囊一直都是收拾好的,拿起就可以走。
    看见她匆匆回屋的金翎也跟了过来,问:“沈姐姐,怎么了?”
    怎么了?
    华音暗恼自己为什么要说自己来追负心郎的,直接说自己是逃命的恐怕都会比现在的情况好一些。
    再不跑,被裴季抓到,就没活路了!
    华音略一停,掏出了准备离开的时候留给金家的两锭金子,放到了桌子上,对金翎说:“给你父亲。”
    说着,便径自的掠过金翎,疾步走了出去,下了竹楼。
    寨子的人看到华音急急而去,都很是疑惑,想要问她去哪里,但奈何语言不通。
    天气已晴,若是架着马车离去,路上必然会留下痕迹,所以她只能弃马车而去。
    寨子的吊桥已经开始收上来。但好在才收了一些,华音也就没有让人把吊桥放下,而是疾步跑出去,到了吊桥的一端,直接跃过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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