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喉结滚动,喑哑道:“从今往后,我这条命便是小姐的。”
    虞灵犀调开视线,轻哼道:“这些漂亮话,等你好起来再说。”
    不多时,前去抓药的胡桃一路小跑着回来。
    她脸上洋溢着喜意,还未进门便匆匆一福礼,笑道:“小姐,大小姐公差回来啦!”
    像是年久失修的机括重新运转,虞灵犀眼中闪过一抹亮色,起身重复了一遍:“阿姐?”
    “是,是大小姐!”
    胡桃小喘着气,脸颊上满是兴奋的绯红,朝虞灵犀眨眨眼道,“薛二郎也一并来了,正在前厅叙话呢!”
    “薛二郎?”太久没听到这个名号了,虞灵犀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相府薛二公子呀!小姐,您不是高兴糊涂了?”胡桃笑道。
    “是该高兴。”虞灵犀眼中化开清淡的笑意,朝门外走了两步。
    想起什么,又顿住,朝榻上望了一眼。
    “你好生休息。”撂下这么一句,她再无留恋,朝门外快步走去。
    前院一片热闹。
    虞灵犀站在廊下,大老远就听见兄长虞焕臣在奚落阿姐,贼兮兮道:“两个月不见,虞辛夷你又魁梧了不少啊!男儿似的模样,以后哪个婆家敢要你?”
    虞焕臣和虞辛夷是双生兄妹,年纪相同又都是倔脾气,从小吵到大。
    梅树后,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将军按刀而立,刀锋出鞘半寸,娇喝道:“虞焕臣,你找死!”
    虞辛夷的相貌算不上倾国倾城,但明眸红唇,英姿飒爽,声音如落珠清越,别有一种雌雄莫辨的美。
    上辈子,阿姐为了查清父兄被害真相,孤身一人千里走单骑奔赴塞北,却在归来的途中连人带证据一起坠入深渊,连尸骸都不曾留下……
    思及此,虞灵犀鼻尖一红。
    “岁岁!”
    虞辛夷看到了廊下温柔貌美的少女,还剑入鞘,张开双臂道,“来,阿姐抱!”
    多少年不曾见过的英气笑颜,虞灵犀再也忍不住,提着裙摆一路小跑过去,扑入虞辛夷铠甲冰冷的怀中。
    “阿姐!”她眼眶泛红,笑道,“我好想你。”
    “娇气鬼。”
    虞辛夷拍了拍妹妹的肩,而后将她放在地面站稳,“对了,有个人想见你,说什么也要跟着我登府。”
    说罢,她坏笑着让开路,露出身后那一抹月白儒雅的身姿。
    薛岑的样貌比记忆中年轻些,也更为温润清隽。风一吹,他腰间环佩叮咚作响,如君子之音。
    他望着虞灵犀的眼中有难以遮掩的内敛笑意,如清泉漱玉般的嗓音传来,红着耳尖唤道:“二妹妹,近来可安好?”
    后院,罩房内。
    炉上药罐沸腾,苦涩的药香弥漫房中。
    宁殷躺在榻上,眼中的光渐渐黯淡冷冽。
    他面无表情地抬手,指压舌根,然后“唔”地吐出一颗半化的、带血的毒丸。
    这药丸还未实验成功,虽能骗过大夫造成急症大虚之相,却极其伤身。
    少年压下胃中的灼痛,捏碎药丸灭迹,屈指叩着榻沿。
    相府……薛二郎么?
    薛家老狐狸的嫡亲孙子啊,这场局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12章 动摇
    这一年的薛岑尚有些青涩,斯斯文文的。
    他在阶前拜谒虞将军,与好友虞焕臣侃侃而谈,目光却总不自觉飞去廊下,追随那道窈窕娇艳的身姿。
    “看什么呢?”
    虞焕臣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随即单臂勾着薛岑的肩晃了晃,故意打趣道,“我说,你明明是和我家大妹子指的婚,怎么眼里只看得见二妹妹?你小子,可不能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
    “虞焕臣!”
    虞辛夷最讨厌别人拿此事开玩笑,气得一拍石桌,冷然哼笑,“你再胡说试试?谁和那书呆子指婚!”
    薛岑脾气好,笑着摇摇头,挣开虞焕臣的爪子。
    他下意识摸了摸袖袍,向前轻唤:“二妹妹。”
    正在斟茶的虞灵犀回身,随即绽开些许笑意,颔首回礼:“岑哥哥。”
    “二妹妹,请借一步说话。”薛岑眼里含着冬日的暖光,朝旁做了个“请”的姿势。
    虞府上下开明,没有别人家那般多的规矩束缚,虞灵犀便颔首,大大方方地和他行至月洞门下。
    “这个,赠予二妹妹。”
    薛岑从袖中摸出一个小而长的精致礼盒,颇为郑重地递给虞灵犀。
    而此时,厅中。
    虞夫人顺着轩窗往庭中月洞门处望去,烹茶的动作慢了下来。
    而后她轻轻推了推虞将军的胳膊,柔声示意:“夫君,你觉不觉得薛二郎和我家岁岁,走得越发亲近了?”
    虞将军吹了吹茶末,抬眼顺着窗外看了眼。
    他笑了声,不太在意道:“薛家乃文臣之首,我虞府乃武将之最,两家世交,孩子们时常走动玩耍,关系好些很正常。”
    “话虽如此,可孩子们毕竟长大了,不比儿时。”
    虞夫人嗔了粗枝大叶的丈夫一眼,“你忘了,当初薛家与我们定下口头婚约,虽未指明要娶我家哪位女儿,但因那时岁岁还未出生,大家便默许定亲的是辛夷。我是怕岁岁和薛二郎走得太近,会给两个女儿招惹麻烦。”
    “夫人多虑了。”
    虞将军搁下茶盏,安抚地拍了拍虞夫人依旧柔嫩的素手,“两个女儿都是我虞渊的心头肉,薛家娶哪个都不亏。只要孩子们相互喜欢,两情相悦,便足矣。”
    “也是,我看辛夷好像对薛二郎并无那方面的心思,若岁岁真喜欢……”
    想了想,虞夫人道,“也罢,回头我问问女儿的意思,薛家那边的想法,还请夫君多去打探打探。”
    虞将军应允。
    月洞门下,阳光投下慵懒的长影。
    打开礼盒一看,却是一支雕工极为漂亮的白玉紫毫笔。
    竹笔看漆色,玉笔看雕工,这样精细的玉雕笔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费了不少功夫。
    “岑哥哥,这笔太贵重了。”虞灵犀第一反应是拒绝。
    薛岑姿势不变,温声道:“不过偶然所得,想起二妹妹擅书画,便自作主张买了下来。若是二妹妹不喜欢,便是我处事不当了。”
    话说到这地步,再拒绝便有些不近人情。
    虞灵犀只好双手接过,笑道:“却之不恭,多谢岑哥哥。”
    “你喜欢就好。”薛岑望着她笑吟吟的眼睛,耳根微红。
    可心底到底漫出一丝落寞来。
    眼前娇俏少女待他依旧亲近赤诚,却不似先前那般濡慕,小脸上也没了那种羞怯的桃红。
    三个月不见,她好像长大了不少,更沉静,更美丽,也……更遥远。
    不止是薛岑,虞辛夷也发现了不对劲。
    “岁岁,薛岑惹你不开心了?”回房后姐妹叙旧,虞辛夷问。
    虞灵犀杏眼一转:“阿姐何出此言?”
    虞辛夷马尾高束,解下佩刀坐于案几后,飒爽笑道:“你以前不总跟条小尾巴似的追着薛岑跑么?今日却这般安静,没说两句就散了。”
    “是么?”虞灵犀讶然的样子,“我以前总追着他跑?”
    虞辛夷笑:“那种情窦初开的仰慕,瞎子都能看出来。”
    虞灵犀回忆了一番,可前世和薛岑少年时的记忆就像是蒙了一层雾般,变得模糊难辨。
    她记住的,是自己孤苦无援、被迫描眉妆扮献入王府的那一晚,只有薛岑策马奔袭而来,为她在摄政王府外的大雨中跪求了一整夜。
    是赵府寿宴风波后,薛岑在狱中揽下所有责任,却被掰折了两根手指。
    虞灵犀永远承他这份情。
    再次见到温润如初的薛岑,虞灵犀自是高兴的,仿佛折磨了她这么久的亏欠和愧意,都在此刻瞬间被抚平。
    但除此之外,她却并无其他旖旎情思。
    那种感觉就像是……
    虞灵犀的视线投向案几上的椒粉和茶点,冒出一个不太恰当的譬喻:就像是经历了辛辣刺痛的椒粉后,就再难品出粥水的味道。
    不知从何时开始,薛岑在她心里便像是兄长一样的存在。
    “想什么呢?”虞辛夷凑上前,唤回她的思绪。
    虞灵犀回神,将那支贵重的白玉紫毫笔往笔架上一搁,眨眼笑道:“在想岑哥哥什么时候变成我的姐夫。”
    “讨打!”
    虞辛夷捏了捏妹妹的腮帮,冷哼道,“那书呆子满心满眼都是你,我可不要!拿去拿去!”
    ……
    今年京城苦寒,年末又下了一场大雪。
    除夕夜,虞府张灯结彩,亮如白昼。灯笼的暖光投射在庭院雪景中,热闹得不像话。
    除夕要祭祖,之后便是守夜,饮屠苏酒。
    虞焕臣从管家处拿了一大叠新春贺帖来,笑吟吟道:“今年的帖子比往年多了一番,其中有不少是京中世家子弟送来的拜帖,大有求亲之意。岁岁,不来挑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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