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轻舟从国公府的船后离开,舟上没有灯火,摇摇晃晃的隐入黑暗里。
    姜淑婉抱着膝盖坐在上面缩成一团,湿透的衣服让她有些哆嗦。
    姜倾倾解了外袍扔给她。
    原本不想动将军府的人,但姜淑婉既然自己栽了进来,就怪不得她了。
    小舟没有直奔离她们极近的船,在河上绕了一圈才慢慢停在楼船后面。
    “你将她送到岸上便回去吧。”姜倾倾同季韵道。
    国公府的船上已经在收拾残局,旁边的楼船也开始派人出来打探消息。
    应当不会再有什么事了。
    季韵点头。
    姜倾倾仍然从下来的窗户翻回去。
    “小姐你可回来了!”绿萝蹭的从椅子上起来,“夫人差人来问了两回,奴婢都没敢开门。”
    还好没来第三回,外面的震天杀声又离她们这般近,她这小心肝都快吓没了。
    “出去吧,可以回府了。”姜倾倾拉开门。
    “啊?五姑娘还没找着。”
    话音刚落,外头传来惊呼。
    “五姑娘回来了!夫人,五姑娘回来了!”
    混乱的脚步声从船里出去。
    姜倾倾带着绿萝也下了楼梯。
    “婉姐儿呢?”将军夫人匆忙出来,瞧着姜淑婉的模样皱了眉,“怎么落水里了?”
    姜淑婉垂着头:“女儿一时忘了时辰,走回来的时候刚好遇上那刺,被打到河里去了,幸得一艘小船救了,等那刺没了才敢出来。”
    将军夫人看了眼她身上的外袍,又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姜倾倾。
    “去换身衣裳,准备回府。”
    又转头问身后的婆子:“马车套好了吗?”
    “回夫人,马车已经备好了,就在岸上。”
    等一众人收拾好,上马车时已经是两刻之后。
    “夫人,”去请柳太医的人终于姗姗来迟,“柳太医今日吃醉了酒,无论如何也是来不成了。”
    他去柳太医的府上请人,府里下人说他去了别的大人府上,等他找到那大人府里时,那家下人又说柳太医和他们家老爷去阳春楼吃酒了。
    他马不停蹄的赶到阳春楼,阳春楼的小二说柳太医今日没去。
    最后几乎跑了半个京城才在刘院使府上找着人,可是醉的不省人事,别说看诊了,唤都唤不醒。
    “明日早些再去请。”
    将军夫人蹙起眉,把手炉递给姜倾倾,又替她拉了一下外袍。
    “走,回府。”
    几辆马车行在挂满灯笼的街道上,整个车队都很安静。
    不复来时欢喜,甚至笼罩了一层阴霾。
    太子在京城遇刺,明日朝中还不知要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
    国公府船上除了死去的侍卫和婢女,还有几位公子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伤势不重。
    最棘手的是,永亲王府的小郡王死了。
    后续已经由赶来的京吾卫接手,祁衍将太子送回太子府后便连夜进了宫。
    蛰伏在王城北侧的这座巨大宫城,巍峨堂皇,碧瓦朱甍,在夜里却只余森严,从宫门下广袤无边的铺开。
    一身绣金龙玄衣的天子坐在御书房里,内官垂头侍立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
    都说天家无陋容,当今王上肖母,儒雅中透着几分书卷气,这深夜里从龙床上挖起来,未带冕冠,发顶上只插着支玉簪,更显随和。
    大胤数百年下来历经了开疆扩土和鼎极盛世,如今正是国泰民安修养生息的时候,边关虽常年受外邦侵扰,但大胤兵强马壮,从未往里退过一城。
    可以说,这一届帝王就算混吃等死也能将大胤安稳的交到下一任手上。
    当今胤王从太子时就是个温厚的性子,两年前西羌蛮夷求亲议和后,边境的战事也熄了,便更心宽体胖。
    可此时,那张素来随和的脸上拢了一层阴云和怒气。
    “刺的身份可有眉目?”语气里是即将袭卷开来的暴风雨。
    太子在京中遭人刺杀,打的不光是他这帝王的脸面,还有整个大胤的脸。
    “刺都是死士,未能留下活口,”祁衍应道,“但在一名刺身上搜出块腰牌,是西羌王庭的制式。”
    胤王眉头一跳,连怒气都梗了一下,未等内官递过来就绕过玉案从祁衍手里接过腰牌。
    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
    非但是西羌王庭的制式,还是王庭贵胄的。
    在御书房内来回踱了几步,突然停下来转身看向祁衍:“你如何看待此事?”
    祁衍略垂眸:“臣以为这腰牌太刻意了。”
    那些刺是去杀人的,可不是上街赏月,连刀剑用的都是最普通的样式,偏偏在身上留了这么一块腰牌,唯恐别人不知道身份似的。
    但其它的物件儿却半点多余的也没有。
    胤王点点头:“如今两国议和没多久,他们应当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再挑起战争。”
    依附大胤的小邦数不胜数,俱不成气候。
    唯有西羌是个虎视眈眈的祸害,不过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仗打下来,劳民伤财人丁锐减,都需要喘口气,不会轻易动手。
    与之毗邻的还有高昌和喇罗,但那俩都是个温吞阴险的,眼睁睁的瞧着大胤跟西羌打了几十年,只等做那捡蚌的渔翁。
    难保不是他们搅一棍子想让两国再开战。
    胤王负手捏着那枚腰牌,又开始在书房内踱步,玄色的衣摆晃过来又转过去。
    内官仍然垂着头不敢喘大气。
    他跟着王上几十年,王上已经许久没有这般动过怒,上一回还是德亲王薨逝镇北大将军下落不明时。
    那一年的边境染了千里的血。
    油灯里炸出一个火星,书房外有宫人报时。
    五更了。
    胤王停下脚,初闻消息的怒气压下去几分,抬手将腰牌丢在玉案上:“西羌的蛮子潜入京城刺杀太子,孤要差人去问问他们意欲何为。”
    祁衍明白这是要将西羌刺坐实了。
    如今没有别的证据,永亲王那里必定要给一个交代,他们大胤的太子也不能白白的让人刺杀了一回,只能西羌来做这个冤大头。
    毕竟当年王上南巡时,西羌派人刺杀是有前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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