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屋子里只能听见安静的呼吸声。
    这一天秦绵绵说是很累,可真正躺下来却有些睡不着了,脑子里不停的过今天发生的事。
    她想到村长和村干部们对程冀北噤若寒蝉的样子,想到程冀北从进村以后就开始不善的脸色。
    她忍不住轻轻唤道,
    “冀北哥哥你睡了吗?”
    “没。”
    平躺着的程冀北睁眼望着棚顶说。
    “冀北哥哥…”秦绵绵又叫。
    “嗯。”程冀北答应道。
    秦绵绵本来想问一问程冀北关于他和这个村子的事,可话到嘴边却又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睡吧,晚安。”
    秦绵绵说。
    然后她呼吸平缓,慢慢睡了过去。
    “晚安。”
    良久,在听到秦绵绵的呼吸声沉重且有规律之后,程冀北轻轻的说。
    在乡下的新一天是被鸡鸣声叫醒的。
    昨晚秦绵绵睡得早,以至于现在精神还不错。
    她换好衣服后,帘子后面的程冀北也起来了,然后是沙沙的穿衣声。
    等到声音都停止之后,秦绵绵才从帘子这边探了个脑袋过去,笑眯眯地对程冀北说:
    “冀北哥哥,早上好!”
    今天绵绵也是个活力满满的元气女孩儿呀!
    “早,早上好。”程冀北打了个哈欠说。
    他明显和秦绵绵是两个极端,睡得不咋地。
    两个黑眼圈颜色黑且重,脸上也都是疲惫。
    跟秦绵绵说完早上好后,也还是没忍住,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吃过早饭,村长要带程冀北和秦绵绵在村里四处逛逛,一尽地主之谊。
    他们沿着村里的路一直往前走,看到了广袤的土地,还有正在田里劳作的人。
    “知青们都在那边地里除草,水田里刚插完秧,旱地里苞米也都种下了。你们要是前一段时间来,那时正是忙的时候,现在这阵子来已经比前阵子轻松不少了。”
    村长没话找话的不停地给他们介绍,秦绵绵见程冀北脸色不渝,想来并不愿意这村长满哪都跟着,于是对村长说:
    “辛苦您带我们出来逛了,您也挺忙的,我们就不打扰了,我们两个自己看看就行。”
    “好,好!”
    村长也怕说多了再惹出程冀北不好的记忆,那就更坏菜了,听到秦绵绵这么说,他一再叮嘱两人中午去他家吃饭,然后睨着程冀北的脸色回村里了。
    秦绵绵并不认识这些知青,她只认识秦思。
    所以在知青那堆人里没找到秦思的身影时心想,也对!偷懒耍滑才应该是秦思的工作作风。
    如果她真的头杵地的在这片土地上奉献干活,那就不是秦思了。
    她见地旁边有人高的草柯拉,心说这倒是偷懒的好地方,没准秦思正猫里面偷懒呢。
    正yy的要笑出声来,就听到不远处的草柯拉里真的传来说话声。
    “你又来找我干啥?”一个男声不耐烦地说。
    “立强哥,我家给我邮了些钱和票来,回头你到公社的时候用自行车驮着我一起去呗!那些工业券什么的我还能用用,但粮票肉票给我邮那么多,我在村食堂吃大锅饭,也用不上啊!回头我买了面和肉,你拿回家给叔和婶子吃呗!”
    莫立强一听这话,语气放和缓了些。
    “你用不上就自己留着呗,或者再寄回家都行。”
    “害,我们家可不缺钱和票!”
    秦思装作很无所谓的样子说,一副出手阔绰的富裕家庭模样。
    秦思现在穿着的正是她来时新做的衣服,最实兴样子的花布,是村里看不见的款式。
    看起来确实很体面。
    莫立强被这样的姑娘捧着,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但他喜欢的是李秋雨那种清高的冷美人。
    他从小被捧惯了,越是冷着他、疏远着他,他就越来劲。
    而像秦思这样上赶着他的,他看两眼就不耐烦了。
    “行了,回头这事你跟我妈说吧,我们家钱和票什么的都我妈管。”
    莫立强有些不耐烦,他还要赶快找个不露脸的地方呆着呢。
    他爸说姓程的那个坏胚子回来了,他昨晚都没敢回家睡觉。
    他妈让他藏着些,稍微将就几天,等人过几天走了就好了。
    想到这,莫立强气闷的踢了一脚脚下的石头,赶快往外走。
    秦思在后面娇俏地喊,“行,那回头我去找婶子说去。”
    然后从另一边往知青干活的地方去了。
    那几个眼红的,一看见她出来就偷摸打小报告,天天盯着她,烦死了!
    秦思走的方向离秦绵绵他们越来越远,莫立强出来的地方,却和秦绵绵他们正好撞个正着。
    莫立强原本牛气轰轰的,看到眼前有两个陌生人,还挺了挺胸张口就问,
    “你们是哪个村的?来我们红立村干嘛?”
    还没等说完,似是想起了什么,又仔细盯着程冀北看了好几眼。
    见程冀北露出阴森森的笑,他肉眼可见的露出白毛汗,张嘴干笑道,
    “你们逛你们的,我先走了。”
    转身就要撒腿跑。
    被程冀北的一只手拽着衣领子拎了回来。
    “怎么见我就跑,你认识我?”
    “不,不认识…”
    莫立强磕磕绊绊道。
    “不认识你跑什么?”
    “我…我着急上茅房。”
    程冀北现在就像是玩弄着老鼠的猫,有一搭没一搭的逗着手底下的莫立强,气势却冷的可怕。
    “你叫莫什么来着?”
    程冀北突然想起来似的问。
    “莫,莫立强…”
    “对,莫立强…”程冀北咂么着这三个字,像在回味什么似的。
    “对了,你原来都管我叫什么来着?”程冀北问。
    莫立强害怕的感觉人都要哭出来似的,
    “没,没有吧!”
    程冀北似是没听到他说的话,尤自说道,
    “让我想想,坏胚子?牛棚里的瘪犊子?下三烂崽子?”
    一个一个词从程冀北嘴里以好笑的口气说出来,却让秦绵绵的心都缩紧了。
    他在这里都遭受过什么啊?
    “我…”
    莫立强吓的腿抖得跟筛糠子似的,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不停的摇着头。
    “没有,没有…”
    “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们嘴里的下三烂崽子,也有活着回来的时候?而且还活得很好?”
    程冀北用最轻松的语气笑着说。
    下一秒却薅着莫立强的衣领子,把人揪了起来,揪到和自己目光平视的角度。
    脸对着脸,眼睛对着眼睛。
    “我说过,只要你们打不死我,总有一天。我会一个一个的把你们都打趴下,都打服!”
    这是他年少时心里的最执念,现在和其中一个面对面,看到他弱成这样,他已经什么劲头都提不起来了。
    一股怪味道散发出来,莫立强这回是真哭出来了。
    程冀北往下一看,莫立强的裤子已经湿了大半,还在往下滴滴嗒嗒的滴水。
    程冀北一手把人扔了出去,
    “废物!”
    现在他动废物一手指头,都觉得脏了自己的手。
    莫立强连滚带爬的跑远了,程冀北突然觉得挺没意思的。
    那些很多年前觉得放不下、过不去的事,现在却觉得无足轻重。
    从回到红立村后,一直压抑着的沉重的心,在这一刻好像轻松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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