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一连几日,她都躲在房间里不敢出门。
    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太子。
    但她终究是不能一辈子躲在闺房里的。
    十一月底,皇家会到屏山行宫冬狩。
    太后、皇后、诸位皇子公主以及三品以上的官员及家眷都在随行之列。
    青妩的名字自然也在其中。
    薛氏告知她这件事的时候,她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可她没有拒绝的权力。
    反观方青纭,前几年因为未到及笄的年岁,今年是她第一次去,因此十分兴奋。
    往行宫去的路上,方青纭就像一只刚被放出笼子的鸟儿,雀跃得很。
    青妩心里装着事,一路上都在假寐。
    屏山就在京郊不远,半日就到了,行程总共七日,除了首日皇上会亲自下场之外,其余六日都由太子带领。
    若是往常,青妩根本不需要皇后传召,就会主动近前伺候。
    但这次,她恨不得离太子远远的,也离皇后远远的。
    前两天都称病窝在自己的帐子里。
    直到第三日,皇后派人来请,她不得不露面了。
    一路上,她想了无数种理由去解释自己近来的反常,没想到皇后竟没有开口问半句,只是往自己身边一指,再无半句多言。
    无奈,青妩只能跪坐到皇后旁边。
    她才坐下没多久,便有内侍通传声响起,“皇上,太子驾到——”
    青妩身子一僵,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了似的,喘不过气来。
    晃神的功夫,太子已经到了跟前,他先朝皇后行礼,然后看向青妩。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他一如既往地温柔,“阿妩也在。”
    这般亲密,在场人的视线都随着这一句落到了青妩的身上。
    青妩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参见殿下。”
    皇后反常地开口:“既然修远来了,你们年轻人坐一块儿说说话吧。”
    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人在太子身边添了个位置。
    青妩看向景修远,见他没有落座,而是站在桌案前等他。
    帝后都在,青妩就算再不愿意,也只能谢恩。
    景修远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
    前几天逗得有些过了,竟也学会躲着了。
    他拍拍身边的位置,“坐。”
    青妩咬唇坐下,藏在袖子里的手指下意识收紧,“谢殿下。”
    景修远“嗯”一声,没再说什么。
    期间不断有人过来和太子寒暄,青妩趁机往边上挪了挪。
    太子睨她一眼,不容置疑道:“阿妩,过来。”
    “……是。”青妩只得再挪回来。
    她大约是怕极了,倒酒的时候,雪白的一段手腕不停地颤。
    眼睛也红红的,好像下一瞬就能立刻哭出来。
    可她却不得不顺从。
    景修远故意展了一下袖子,手臂有意无意碰到她的肩膀,两人之间的距离彻底消失。
    他袖口处的龙脑香的味道浓郁幽绵,香气几乎将青妩整个人拢住。
    青妩有些想咳嗽,她站起身,拉开一些距离,佯装要给太子倒酒。
    结果因为太紧张,不小心将酒杯碰倒了。
    娇贵的瓷器碎在两人脚边,青妩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弯腰去拾。
    却被景修远一把拉住,“疼吗?”
    两手交握,他悄悄地捏了一下。
    青妩试图抽回手,一开口,就已经带了哭腔,“殿下,不要这样。”
    正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跟着是内侍尖利的通传声。
    “太后娘娘驾到——”
    青妩心下一喜,忙抽出手,“殿下,太后娘娘来了。”
    景修远稍一愣神,手心已经空了。
    他眸色微暗,还没来得及有下一步的动作,就听得下一声通传紧随其后:
    “楚王殿下到——”
    这五个字像是开启了什么神奇的开关,原本就十分安静的现场更加安静。
    空间和时间仿佛都停滞。
    除了刚刚落座的太后之外,几乎所有人都愣住。
    景修远的神色也颇为奇怪,他收回手,没再计较青妩擅自收回手的举动。
    门口的帘子已经被人再度撩开。
    跟着,一个身量瘦长的青年弯腰迈过门槛,走进了帐子里。
    楚王,景立。
    青妩随着众人一道矮下身行礼。
    按规矩,她应该低头,避免和贵人目光相撞,但眼下,她对这位楚王殿下含有一种微妙的感激之情。
    若非是他来了,不知道什么才能摆脱太子。
    抱着这样的想法,青妩悄悄地抬起一点眼睛。
    楚王很高,很瘦。肩上搭一件纯白色的雪貂皮大氅,仿若一簇将折的细竹上披了一层雪。
    苍白、脆弱,没有半点活人气。
    青妩只看她一眼,就觉得好像误闯了什么千年冰潭。
    她想要收回目光,不想在低头前的最后一刻,被他捕捉到视线。
    楚王看过来,又很快移开。
    两人不过对视一瞬,青妩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的眼睛很好看,却没有温度。
    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感,好像这世间的一切都入不得他的眼。
    第3章 哭求是助兴(修)
    3.
    楚王是当今太后的亲子,先皇最小的儿子,皇上的亲弟弟。
    原本是镇守西南的将军,三年前在战场上被人暗算,奇毒缠身,自此患了疯病。
    据传曾生啖人肉、喝人血,这些年来恶名远扬,能止小儿夜啼。
    青妩在深闺中尚未少听得这样的传闻,可想而知外间传得会有多厉害。
    从前,她只以为这是谣言,眼下却有些信了。
    显然帐子里不止青妩自己这样想,因为有景立来,所有人的午膳都战战兢兢的。
    景修远也是,吃两口就要往那边瞟两眼,好似全然忘了青妩的存在。
    青妩心中大石悄悄落地,心想着快些吃完,早点离开。她抬手招呼姝红,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感觉周围好像有人在看着她似的。
    她下意识地偏头往景修远的方向望去,却见他正和豫东低声交代着什么,完全没看这边。
    姝红注意到她的视线,小声问道:“姑娘,怎么了?”
    青妩摇了摇头,“没什么,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
    屏山围场,说是山,实际上是一片辽阔的草场。
    高耸的大帐拔地而起,绣着五爪金龙的大凉王旗在烈风中猎猎作响,黑红甲胄加身的护卫军护卫在周边,不远处隐隐能听到马蹄踏地声和破空的箭矢声音。
    宴席散后,景修远带着其他人进场试猎。青妩和皇后打了个招呼,带着姝红回帐子了。
    帐子离得有些远,走了一刻钟才走了一半的路,青妩有些累,抬手使劲揉了揉眼睛。
    姝红上前,为她裹紧稍显单薄的衣领。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主仆二人齐齐回身,是皇后身边的玉茹。
    “姑娘。”玉茹走近,微微欠身。
    青妩亲自将她扶起,“玉茹姑姑怎么来了?是皇后娘娘那边有什么事么?”
    玉茹摇摇头,说:“回姑娘,方才席上,有人在凤座旁边落下一枚玉佩,娘娘想着可能是姑娘您的,就差奴婢过来问问。”
    青妩一愣,下意识摸向腰间,原本挂着的那枚镂空青玉牌不见了。
    那是她母亲留给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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