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夫妻俩玩点小暧昧,关他什么事?”林屿肆视线在许岩身上停留片刻,没什么情绪地收回。
    “你们夫妻俩?”李杨嘲讽一笑,“你这老婆还挺多,一下乔司月,一下路迦蓝,这是坐享齐人之福啊。”
    班长出声制止,“李杨,别说了。”
    这话伤不到林屿肆,衬衫袖口一层层地往上叠着,露出精瘦的手臂,勾唇懒懒在笑,“你这口味还挺重,会跟自己亲妹当夫妻。”
    漫不经心的语调,威力却大。
    一石激起千层浪,今天来的这些人几乎都在私底下揣测过他和路迦蓝的关系,可没有一个人能想到事实真相会是如此。
    比起别人的惊诧,李杨的脸色只剩下难堪,他喜欢过路迦蓝,也被路迦蓝拒绝过很多次,当时路迦蓝和林屿肆走得很近,他不由分说地将林屿肆当成假想敌,明里暗里地同人作对。
    刚才这句话算是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林屿肆没有跟他们解释下去的必要,解锁屏幕,找到一家高评分的餐馆,点了几样她最爱吃的菜,手机放回兜里,起身的同时说:“你们慢吃,我得去哄人了。”
    走到半路补充:“钱已经转到群里了,四份,班长记得收。”
    张楠看着人消失,拳头松了又紧,反复几次后,摁灭屏幕,手机啪的一声反扣在桌上。
    林屿肆在喷泉边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一动不动的,风从她衣摆里钻进又飘出。
    “车就停在门口,自己先开车去汀芷,我马上回去。”他还有事情没解决,得留下。
    车钥匙放入她掌心。
    乔司月用力攥紧,往前几步,环上他脖颈,拥住。
    他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她头发,没说话。
    周围车辆来来往往,乔司月提醒自己该松开了。
    但她没松,是没法松,不安全感在心头缠绕,“你会回来的对吗?”
    迫切地想要听见他坚定的回答,他也没让自己失望。
    “会。”
    她无力地笑了笑,松开手臂,腿还没迈出去,被他拉了回来,手也被牵住。
    林屿肆陪她走到停车的地方,从车里拿出一叠证件。
    乔司月愣住:“为什么要给我这些?”
    户口本、身份证、房产证……整个家底都交到她手上了。
    “这下没地方去了。”只能靠你收留了。
    飞虫扑在灯管上,形成密密麻麻的小黑点。
    万籁俱寂,只能听到被放大的心跳声,跳得很急,也疼。
    乔司月一阵鼻酸,“我等你回来。”
    林屿肆盯着她看了会,还是不放心,开车将她送回别墅区,然后折返。
    停在路边,风起了,呼吸被打乱,打火机上的那一簇光忽明忽暗。
    烟始终燃不起来。
    -
    林屿肆走后不久,张楠拿上手机离开包间,听见身后越发急促的脚步声,回头。
    愣神的空档,成功被沈一涵拦住去路。
    趁人没有防备,沈一涵夺下她揣在上衣口袋里的手机,红唇挑起一个含着讥诮意味的笑容,“你要拍的话,拍我会更有价值。”
    手机还是原来的密码,轻而易举就解锁了屏幕,将张楠偷拍到的视频全部删除,递还。
    张楠没接,半晌反应过来,压下被抓包的慌乱,阴凉的眼神刮过去,“你在这装什么老好人?”
    沈一涵轻笑了声,松开手,手机与桌板碰撞,发出不轻不重的响声,短暂地切断暗潮汹涌的氛围。
    避开她的问题:“乔司月只是个画师,连半个娱乐圈的人都算不上,你录她跟别人争执的视频没有半点意义,舆论可能会出现一时的迎风倒,但最后对她造成不了任何实质性的影响。”
    话里话外像提醒,更像警告,只不过声线克制,压下了咄咄逼人的腔调,“而且你是不是忘记了,之前她被人肉被网暴,最后还不是和平解决……也算不上和平,每个造谣中伤的人,都被林屿肆一封律师函解决了,所以你这么做完全是吃力不讨好。”
    张楠并不觉得沈一涵有这么好心,但不可否认她分析的句句在理,一时拉不开脸,空气陷入僵持状态,包间里的笑声时不时传来,心里莫名觉得讽刺,“你甘心吗?”
    这么多年过去,她对林屿肆早就没了喜欢,只剩下执念,只要她还在原地踏步的一天,就见不得他过得太幸福,更何况他喜欢的人还是自己曾经最瞧不上眼的乔司月。
    沉默了有半分钟,沈一涵说:“不甘心又能怎么样?早就输了不是吗?”
    时隔多年,因沈一涵这句话,张楠再次感受到那种徘徊在不见天日的等待里,所产生的数不尽又逃不开的酸涩。
    明明那些日子,自己也为了他做过很多蠢事:偷偷撕下他的准考证,省吃俭用攒钱,就为了能穿上和他同款的鞋子,翘课去看他打篮球,却从来不敢把多买的那瓶水递给他……
    可为什么他只能看见乔司月一个人?
    高中毕业后,她遇见了很多人,身上也渐渐没了往昔青涩的影子,她和不同的人交往、分手,有过短暂的心动,过后是更为漫长的失落。
    她才意识到,年少时或甜蜜或心酸的悸动才是这一生中最独一无二的经历,而那时的暗恋就像一场无人知晓的自我消耗,感动的了自己,却怎么也感动不了那个不喜欢自己的人。
    “我只是不理解,为什么偏偏——”没法再往下说了。
    沈一涵无波无澜地看着她,“没什么不好理解的,你不喜欢乔司月,自然看不到她的好,他喜欢她,所以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好。”
    林屿肆爱的人是乔司月,可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乔司月,他也会一天比一天更爱这个女人。
    这是她再不甘心也改变不了的事实,望不到头的一厢情愿就要敢于愿赌服输,更要学会及时止损。
    不管张楠心里如何想的,但沈一涵曾经是真心诚意拿她当朋友看待的,即便她们最后因为同一个人闹了个不愉快的结局。
    言尽于此,剩下的路得张楠自己走,是好是坏都与自己无关了。
    沈一涵最后看她眼,绕过她回了包厢。
    -
    好端端的聚会,被搅和成这样,幸好盛薇临时有事不在,不至于让她看到这心寒的一幕。
    各怀心思的沉默后,班长出来活跃气氛,才重新带起零零散散的笑声,场面始终热络不起来,原定的活动不了了之。
    许岩定了最近的一家酒店,从停车场出来,看见街角站着一个男人,浸在橙黄光束下的个子很高,套一件黑色长款风衣,衣摆被风吹得微微晃动。
    落在地上脚步声由轻变重,男人换了个姿势,半倚在灯柱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打火机。
    等风消停了会,衔在嘴里的那根烟才被他点上,动作娴熟老练,带着玩世不恭的痞气。
    火光将他的侧脸轮廓很清晰,许岩停下,顺势看出他兴师问罪的架势,“来找我算账?”
    林屿肆笑着说:“我是想找你算账,但她会心疼,所以我不动手,只是想找你问个清楚。”
    一言不合就开打适用于十几岁的毛头小子,成年人喜欢兵不血刃,用嘴杀人。
    “想问什么?”许岩没什么情绪地扯了扯唇角,“我以为刚才在饭桌上你已经知道了所有答案。”
    来龙去脉是清楚了,却少了最为关键的东西。
    林屿肆开门见山地问:“那封信里,写了什么?”哪怕迟到了很多年,他还是想知道十七岁时她的心意,那颗孤注一掷奔向他的真心。
    可他不能亲自问她,这和在她伤口上再捅一刀没什么区别。
    许岩摘了眼镜,失去遮拦的黑瞳在背光的阴影里幽深复杂。
    他笑着摇头。
    不是不知道,是不告诉你。
    而且,你永远都别想知道。
    生气归生气,林屿肆不至于失了理智,看不出他的挑衅行为,在这时不管不顾地冲上前把人打成二级残废。
    他掸了下烟蒂,侧目看去,脸埋在烟雾里,模糊了瘦削的轮廓,唇线还是清晰,弯曲的弧度里藏进嘲弄,“她给我的那封情书里,究竟写了什么?”
    看似一模一样的问题,带来的杀伤力却有着天壤之别。
    许岩肌肉绷得可怕,挤不出任何笑容,眼神阴凉,过了好一会才开口:“你怎么就知道那里面一定会写什么?”
    一霎的沉寂,林屿肆掐了烟,不咸不淡地说:“哦,原来她给我的是画。”
    没什么比借助自己最热爱的东西传递自己的喜欢更为浪漫。
    他早该想到的。
    许岩明显一顿,猝不及防的走向,意味着自己已经落了下风。
    微信提示响了声,林屿肆掏出手机看。
    小月亮:【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回“快了”,摁灭屏幕继续说:“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你永远比不上我。”
    他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但比起眼前这人,坦荡太多。
    这么脏的心,只配一辈子活在阴沟里。
    林屿肆双手插进兜里,笑意漫开:“说这些,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这人太可怜,偷偷摸摸地活了这么多年,后半辈子还得继续见不得光地守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是可怜又是什么?”
    -
    林屿肆不敢耽误太长时间,得到想要的答案后,开车回了汀芷别墅区,进门把外套挂在衣架上,余光扫到桌上满当当的饭菜,“怎么不吃?”
    “想等你回来一起吃。”她知道他肯定也没吃什么东西。
    嗓音听上去没有异样。
    林屿肆摸了摸餐盒,还是热的,拉开她身侧的座椅,“吃吧。”
    乔司月一直没夹菜,挑着碗里的米饭,艰难吞咽着。
    林屿肆握住她筷子,“吃不下就别吃了。”
    一进门,他就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怕他担心,她在强装无所谓。
    “别为了照顾别人的情绪,忽视了自己,我从来不需要你为了我妥协、迁就,你只管做你自己。”
    只管把你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和诉求全都告诉我,只管迈开那一步,剩下的路,我会一次性走全。
    乔司月听着更心痛了,他明明也难过,现在还要装作不在意,腾出精力安慰自己。
    她放下筷子,头埋得很低,许久才闷声说:“我难受。”
    总算又开口了,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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