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管的过来吗?”李济安转瞬笑道,“不急,一桩一桩来。你且先去看看六郎!”
    他抬步前往早朝,至门口顿足停了一瞬,“听话去做,朕保证,给的是诸方皆好的局面。”
    天子一路至含元殿,期间亦接了长安城中金吾卫的第七次复命,确定城中没有汤思瀚踪迹。
    两个半月,搜查了七次,不可谓不频繁。
    “陛下,若是汤贼当真还未出城,如此推算便只有这宫墙内了。”禁军首领杜逢山拱手道,“末将且带人将宫内查一查,陛下安危至上,且等防止那汤贼狗急跳墙!”
    “查吧!”李济安坐在御辇上,须臾又道,“拣个缘由,就说朕丢了枚玉佩,如此搜查各宫。”
    “罢了,闻之可笑的由头,你且暗中悄悄的查!”
    “臣领命。”
    已至含元殿,文武百官山呼万岁。
    李济安走在白玉石阶上,感受万人之上的荣光。
    从殿内到殿外,从金吾卫到大内禁军,再到隐藏暗处的血位,这深宫之中,他何惧人来刺杀。
    根本近不了他身三丈内。
    今日败军之将,亦是他昔年膝下之臣,他也并不在意那人如丧家之犬逃走。如今非要捉住他,非要灭了口,左右是不能让他落在自己儿子手中罢了。
    在位三十余年的帝王,回想数月来,自己小儿子的种种作为和谋划,略带沧桑的面上现出骄傲的笑意。
    只是李家的子孙,只能护李氏门楣,守李氏江山,断不能私心别姓他族。想到这一处,天子眼中不由生出两分寒光。
    第60章 中秋   明年中秋,月色会不会更好些?……
    这日午后, 城郊颂玉峰宝华寺中,裴朝露正在歇晌补眠。
    昨夜里,她上榻时, 便已近子时,本是最好眠的时候。然李慕躺在一侧,虽那会退了烧,但裴朝露担心他又同前两日般高烧反复, 便也不敢睡实,只每隔一段时辰便测他额温, 直到卯时半, 晨光已露, 他未再度起烧,她便也稍稍定下心来。
    然最困的时辰已经过去, 裴朝露没法再入眠, 只得合眼养了回神。
    晌午,医官给李慕会诊,她在边上候着,直待主治的王医官和林昭都言,眼下尚可。她自己观李慕神色,亦知他心结散了大半, 那病自然也好了大半。后医官叮嘱,还需注意后肩伤口。说他沐浴不慎,总是沾水,也亦发炎引起高烧。又言李慕近日频繁发汗,需换药勤些。
    裴朝露回想昨晚至今,他亦不曾换过药,遂谴退医官后, 自己给他上药缠带。
    对外,她自然还在斋戒中。故平日穿戴皆是素服裸髻,白日里至多以一枚银簪挽发固定。然三千青丝如瀑,总有几缕垂下,伏在耳畔鬓稍。
    换药贴身的距离,她的发梢拂过李慕裸露的胸膛。
    李慕僵一瞬,忍一瞬,再看她一瞬。
    却也只得她抹药缠绑绷带的平静神色。
    缠过两道,裴朝露顿下手,蹙眉道,“出了一夜的汗,沐浴吧,伤口仔细些,不沾水便罢。”
    只是话说完,她便后悔了。
    李慕自小便同她在一起,曾与她说,他见过最好的人,其他便再难入眼。
    她初时只当玩笑,后来方知是真的。
    譬如毓庆殿中给他备着姑姑宫女,教以人事。然他莫说用以人事,根本连着近身侍奉都不许,更衣洗漱用的皆是太监。
    只是这厢为避耳目,自不会带太监来此地。
    先前医官说他沐浴总是不慎沾水,大抵都是自己动手不便导致。
    “我让云秀来!”裴朝露开口。
    “不要。”果不其然,人被他一把拽住,“我自己来。”
    “你自己如何洗?医官说了,伤口发炎,乃可大可小。”
    “那就不洗。”李慕话语中透着明显的恼怒。
    裴朝露自然知晓,是她说让云秀侍奉他,惹他不快了。然也未理他,只挑了挑眉,继续给他缠绷带。
    不洗就不洗,反正难受的是他自个。
    然才缠完一道,裴朝露便觉的她也难受,只抿着唇口不想呼吸。
    男人发了一夜汗,又是外伤血腥,她撇头呼出了口气,“去汤泉。”
    李慕抬眸看她。
    “沐浴!”裴朝露扔下两个字,出去让云秀和林昭准备衣物。
    汤泉里水雾氤氲,勾勒出两方人影。
    裴朝露尚且搭着一袭抱腹挂在胸前,只是热汤沾衣,瞬间便是一副写意山水。
    她让李慕趴在池案边,拣了巾帕避着伤口给他擦洗。
    她擦得仔细又谨慎,耗的时间便久些。
    待她一声“好了”落下,汤泉里的男人转过身,似是已经隐忍许久,一把将她捞入了怀中。
    一时间,周边水花劈开。
    都是历过情|事的成年男女,还有旧日未散的牵绊,今日重燃的情爱,缭绕此间。
    从入得汤中一刻,便知情和欲从来分不开。
    李慕的吻热烈而缠绵,裴朝露初时有过推拒。
    若论数日前她是因为中药,那么此刻呢,她是清醒的啊!
    只是未过多久,她亦放弃了挣扎。
    这一路走来,实在太累了。
    就这一刻,让她昏沉些,快活些。
    身前的男人,从来克制,便是方才一瞬的亲吻,也当真不过瞬间。他带人缓缓退至石壁上,一手掌在她腰间,一手往下探去,直到通幽曲径,方作了一手“玉指琵琶”。
    无声却有调,节奏亦是畅快。
    裴朝露跌在李慕肩头,两排贝齿咬过他肩膀皮肉,呜咽着哭出声来。
    明明散尽的是力气,却如同让她释放了一点心头久违的压抑。
    她抱着身前的男人,想借一点依靠,人却不由自主倒下去。
    李慕将她拦腰抱起,送回寝房时,林昭切脉,是平和沉稳的脉象。
    只是太累之故。
    便是眼下,已经两个时辰过去,她依旧酣睡。
    李慕同最初很多日一样,坐在临窗的位置看她安静沉睡的模样。
    如今诸事都在按着他的计划走,离为裴氏昭雪,只剩抓到汤思瀚这关键一步。
    待抓住汤思瀚,他则可以其生母宗族的后半生为诱,让他讲出当年潼关一事,然后再指认李禹。
    这样想来,也不是太艰难太遥远的路。
    只是这一刻,秋日晚风拂面,他想得有点多些。
    他想着,待李禹伏法,她得了自由。有没有可能,她会愿意留下来。
    这些日子以来,他能感受到,她的心软和情动。
    还有当年他之所以离开的种种,寻个合适的机会同她说了……或许会有渺茫的希望,她愿意给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从放手,到想让她留下,李慕承认,他心中的那点贪嗔之念到底还是被点燃了。
    这样的思虑中,信鸽从天际飞来,落在窗前他伸出的掌心上。
    李慕大抵还未从方才自己编织的美好梦境中苏醒过来,以至于他从信鸽腿上解下信封的时候,面上仍是憧憬而欢愉的神色。
    直接到信条展开,他来回两遍阅过,方整个人豁然起身,眉宇中一片急切与肃杀。
    他起身急了些,广袖带落一个茶盏。
    杯盏落地滚出两圈,四下碎裂,唯有那清脆又刺耳的声音还在回荡。
    不远处床榻上的人,亦在这声响中幽幽转醒。
    “怎么了?”裴朝露尚未醒透,揉着惺忪睡眼问道。
    李慕上前来,倒了盏茶给她,见她用了大半方停下,遂将信条给她看。
    裴朝露往床头靠了靠,伸手接来。
    未几,便是和李慕一般神色。
    心上乃言——
    穆婕妤车驾出深宫,夜奔洛阳。三百禁军护驾随行。
    这厢前往洛阳,自是为了看望病重的李慕。想来她在宫中,亦是得了消息,故而在生死面前,想见最后一面。
    这一切都再正常不过。
    但是她如此出行,便是十分不正常
    如今外头,汤思瀚和他残余的近万人的兵甲,依旧下落不明。若是见到此间婕妤的车驾,则极有可能拦截,以此来交换扣在李慕手中的他的生母兄嫂。
    譬如那日苏贵妃来此,亦不过私服乔装,未露身份。悄声来去是眼下护身最好的办法。
    不该如此大张旗鼓、加派禁军护送的。
    而这样行走,无异于一个活靶子,真遇上汤思瀚的人,三百禁军如何抵得过成千的兵甲?
    李慕执笔回信,通知此去洛阳一路的暗子严格监控,随时准备增援。信鸽飞走后,他又传话给阴庄华,请她帮忙暗中保护。
    暮色暗下来,李慕的神色亦愈发黯淡。
    “我和你一样,回来后没有给婕妤好脸色。”裴朝露来到李慕处,同他对面而坐,“可是,她却还是一如既往地护着我,一如既往的疼爱你。”
    “那些信……”裴朝露叹了口气“或许还有旁的缘由。”
    信——
    李慕正侧身从一旁炉上端来一直温着的药膳,闻言不由僵住了身子,片刻才回过身,怔怔地望着裴朝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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