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烟暖指着那盏灯道:“阿念你看,那盏灯上画着的像不像咱们无忧峰,桃花灼灼,我们此行也没什么收获,把这个送给师尊你说他会不会喜欢。”
    谢念也是一愣,是有好些天没有见到牧逸那张脸了,看着徐烟暖的兴奋样子,撇了撇嘴,“师姐送的师尊都会喜欢。”
    “阿念,你来送,师尊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怕他又说我不务正业之类的,算了吧。”
    “胡说!”徐烟暖敲了敲谢念的脑袋,“师尊对你的好我们可是没眼瞎,上次因为你多送了一盘子糕点给钟师叔,他可是耿耿于怀了很久。有一次你外出不在,钟师叔来找你他连无忧峰的门都没进来,就被师尊拒之门外……”
    看着徐烟暖在背地里揶揄牧逸,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谢念不由得想起有一次他被牧逸从云淬峰抓回来,本来人还给他哄得好好的,可就在他送给钟无尘一罐子茶后,忽地态度就变了样,很是蛮不讲理。
    酸……酸了?吃醋了?!
    不会吧,不就一罐子茶吗?
    谢念很难将吃醋的形象与牧逸联想在一起。
    “来,把孩子给我,”徐烟暖接过孩子,一只手指着那个花灯说,“摊主有规定,在百米之内,能够将给定的十根箭投入一根入壶中就算赢,可是我觉得太过简单了,倒是有点古怪。”
    谢念挽起袖子,“我倒要试试看……”他转头看向徐芳树又问,“嗳,师兄,你要不要来。”
    徐芳树抱臂站在徐烟暖身边,斜眼看他,“又不是送给我师尊的,我要是投中了就是我的了。”
    谢念摆手,“你哪凉快哪待着吧,这我要送我师尊。”
    摊主“嚯”了一声,“小郎君好大的口气。投中了再说吧,老朽可是提前说好了,我这个投壶可是不简单的,十根箭若是都不中老夫也不贪图各位的银子,自当奉上另外一盏灯给各位。”
    投过的已经在一旁暗自叹气,“老人家 你不厚道,这怎么可能会投中?我原先都已经进了,没想到卡在壶口,那么小的口谁能投进去?”
    老人家摸着胡须,“自当有人能投进去的,我这镇店之宝也不能那般轻易的转手他人吧,这上面的画可是前朝一位名家偶遇仙人峰所作,当世仅此一幅,趁着这大好的节日拿出来做个添头的,也能让大家图个热闹。”
    说话间,谢念一箭投中的壶口,人群中一片哗然,“小兄弟好准头!!”
    “准头好也没办法,都说了这个壶有古怪……”
    那人话音刚落,就见谢念又一箭砸在了刚刚抵在壶口的那支箭上,他投箭的方向不似常人,向上收力一抛,那支箭借势垂直落在第一支的箭尾上,往下一砸,插在壶口的那支箭往下移了一寸。
    又是两箭,第四箭……
    直到最后一箭,人群传来阵阵的吸气声,那支箭最终完全的进了壶,众人才恍然大悟,人群中显出了小小的骚动,“这怎么可能完成?!!摊主这是存心让我们拿不到的吧。”
    “诶,可是还有人拿到了啊。”
    “这是谁家的小公子,真乃神人啊,可婚配否?”
    已经有不少人头来打量的视线,灼热的恨不得要将谢念戳出一个窟窿来。
    徐芳树不屑冷哼,吝啬的丢了句“丢人现眼”。
    谢念接过摊主的灯,左右摆弄了一下,四面临山,正中间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上面桃花灼灼,开的很是绚烂,山上蜿蜒出一座长梯,长梯上隐隐约约有一位宽袍大袖的仙人,正在逐级而下。倒是如他与牧逸第二次相见时那般,那位白衣仙人逐级而下,宛如天神降临。
    然后天神给了他一鞭子。
    谢念有些乐了,倒是越发觉得这盏灯合他心意。
    谢念对着那盏灯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到叫暗中打量他的女子看的痴了,似乎觉察到那些灼热的视线,谢念一只手抚摸着小豆丁的头,弯着眼睛看向摊主,“乖囡囡,和爷爷说谢谢。”
    小豆丁不明所以,一脸懵懂的看着谢念,又对着摊主乖乖的道了谢,众人就看见谢念挽着徐烟暖的肩款款离去,宛如一家三口。
    打量的众人:“原是有家室了啊。”
    徐芳树:“……”这人戏怎么就这么多呢?
    一直往市集里走,几人隔着人流在一个元宵铺子面前停留,一直不说话的徐芳树忽地说了话,“以前我阿娘还在的时候总是带我吃这家的汤圆,后来他不在了父亲每年都会陪我,再后来便是我一个人了……我以前一口气买了十几锅,硬是逼着一大家子陪着我吃了三天。”
    徐烟暖看着在元宵铺子面前忙碌的身影,笑了笑,道:“是啊,还是原来的铺子,兄长最喜欢这家了。”
    谢念推了推徐芳树,“突然这么怀旧做什么?你想吃就去吃呗,不过我看人已经坐满了,我去买几份咱们去酒楼吃。我倒要尝尝有没有你说的那么神。”
    徐烟暖和徐芳树留在原地,谢念挤着人流走了过去,等了好一会了谢念将四份放进了纳戒,转头喊了声徐烟暖,谢念整个人一怔,冲到了徐芳树身边,“我师姐呢?!!月月呢?!!”
    徐芳树似乎才反应过来,看了身侧,脸色也白了,不可置信的转了一圈,哪里还有那两人的身影。
    “怎么可能?!!”
    徐芳树再不济也是一位元婴,谁能无声无息的在他身边将人掳走,除非那人修为远远在他之上,非渡劫以上不能。
    谢念咬牙切齿:“我让你看着人,徐芳树,你好歹是个元婴,怎么这么不靠谱呢?!”
    徐芳树面色惨白,蹒跚几步,倏的看向谢念,“不可能!”
    第80章 上元灯节(三)
    谢念知道徐烟暖不会无缘无故的离开就算要走,也会提前支会一声,只能是她出了事,谢念也不想再和徐芳树纠结什么,和他说了几声就在人群中找寻起来。
    因为上元灯节的原因,街道比较拥挤,谢念翻身到了房顶,拿出了自己的弟子玉蝶。无忧峰的弟子玉蝶与其他峰不同,是一个小巧的铃铛。宫铃在黑夜中闪着幽蓝色的光,因为炼器的时候注入了牧逸、徐烟暖和谢念的灵力,三股灵力融合在一起,所以在短距离内,彼此能够知道距离,离的近了,宫铃的光芒会不同程度的闪烁。
    谢念催动体内灵力,注入了宫铃之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渐渐涌现了细微的蓝色光粒,在人群中起起伏伏。
    谢念在屋顶上喊了一声,示意徐芳树跟上,寻着人群一路离开了热闹的街市,来到了一个幽闭的小巷。
    这里似乎和比肩接踵的金陵城完全隔开,成了一个完全独立的空间。整个巷子周围的房屋几乎空无一人,唯有一些老鼠之内的动物发出细碎的琐碎声音。
    谢念和徐芳树两人对视了一眼,跟着蓝光一路往前走,忽地发现小巷的拐角处躺了一个形体难辨的身影,约是一个人。
    谢念两人走上前去,两人的脸色尤为暗沉,
    “又是他!”
    徐芳树见谢念异常的反应,不解的问道:“当初在章柳阁伤你的那个人?看着有点像,死的有点惨,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那个叫王越的老家伙,一个没品的金丹,当初仗着自己背后有人,在中心之城的外围森林对谢念进行围堵,没想到这么快就遭报应了。本来长得就有点标新立异,穿着一块立刻能够能充当丐帮的破布,头发花白枯燥,比谢念上次见到他时更加落魄不堪,少了一条胳膊,另一只胳膊上沾满了鲜血,应该是被人砍了不久,安分的在他身旁躺着,身上也被刺了几个破洞,不过最致命的是他喉咙上的伤口,几乎事被人用利器一剑封喉。
    徐芳树拧眉,“徐烟暖干的?”
    谢念蹲下身子仔细查看了他的伤口,将手上的鲜血往旁边的墙上涂了涂,“师姐好歹是你的妹妹,你是对她有多么不了解?这个人实力与师姐实力相当,就算是他全盛时期,师姐未必能够失了下乘,我和他曾经动过几次手,这个老东西被我伤了一直没恢复,如今少了一只手,不可能是师姐的对手。”
    “所以和不是她做的有什么关联?”
    谢念起身,视线放向蓝色光粒浮动的方向,一直延展到实现的尽头。
    “第一,这个老东西很狡猾,打不过就跑,在自己不能胜过师姐的情况下一定会跑,第二,师姐心软仁慈,她若是要一个人的命,不会以这种手段,大都情况下只会给他一个痛快。但这是在这个王越没有逃掉的前提下,但我觉得他大概率会逃,所以死成这样大约是遇到了远比他厉害的人……比如,能神不知鬼不觉在你身边带走师姐他们的人。”
    徐芳树一拳打在了墙上,恨恨道:“是我的疏忽。”
    “走吧,现在说什么也没用。”
    一路向前,蓝色得光粒突然在一个老宅前消失,两人悄悄得走了进去,几番探查一无所获,就是一个普通的宅院,老旧的厉害。
    在一个元婴面前谢念也没有在牧逸和钟无尘面前那般忌惮,直接放出神识,将整个宅子笼罩在内,那一瞬间,谢念的眼睛几乎被一层血污蒙住,鼻尖似乎传来一层浓郁的血腥味,谢念的心中一阵翻涌,就扶着一旁的徐芳树吐了出来。
    在徐芳树的眼中,徐芳树站在谢念的面前,就见他直视着自己,然后面色突然发白,不可抑制的吐了。
    徐芳树:“……”
    “你什么意思?!”
    被谢念抓着的手臂传来一阵战栗,谢念手中的汗渍透过衣料传到他的小臂,徐芳树也感到他的不对劲,愣了愣,“你怎么了?!!谢念?谢念?!!还是这里有什么不妥?”
    那股血腥似乎勾起谢念心中最深层的恐惧,心中有什么在叫嚣,不停冲击他的心口,传来阵阵绞痛。他好像看见一片血海,眼睛所触皆是死尸,那一瞬他仿若置身其中,脚底传来粘腻的温热的触感,房屋倾倒,石块与木料砸在一个个血肉之躯上,尸体堆成了一个个小小的山丘,遍地都是。
    似乎还有活口,在地上挣扎求生,身体扭曲成不可思议的程度,他们望着谢念的方向,伸出了扭曲的手,说:“救我……”
    “救我……”
    “大人,救我们……”
    “疼,我们好疼,你不是神明吗?你不是无所不能吗?”
    对啊,他是神明,他是无所不能的神明,可是看着这修罗场,他满目苍夷。
    那一刻的谢念,想死。
    去他妈的神明,他一点也不想当神。
    无数的声音当中,有一股尖锐的声音直击他的耳膜,那个声音似在讥讽又在嘲笑,“大人,您不是神明吗?你看看,你看看啊,那些都是为你而死的人,你若真的怜悯那就复活他们,可是你连自己都救不了,你拿什么拯救别人。”
    “是不是感受到自己的无能,就像个落败的狗,在挣扎着,痛苦着,你也好万物也好,我们都想好好的活着而已,您又何苦如此?”
    “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说?感受到我们的痛苦了?啊?!!我问你是不是感受到了?凭什么?我们也只是想活着而已!!!”
    “我他妈让你们别说了!!”谢念头痛欲裂,胸口剧烈的起伏,全身痛的斛觫发抖,又有人在喊他,谢念本能的排斥,他想如蚕一般,吐出一层层的丝将自己牢牢的包裹在里面,永远远离那些让他惊恐让他心痛的质问与怨愤。
    有人在喊“谢念”,好像是徐芳树那个死孔雀,有人在喊“大人”、“神明”,所有的声音尽消,一声“哥哥”透过万千的恶意直接给他浇了一盆凉水。
    “哥——!!”
    谢念陡然清醒,身后的千钧放出一声尖锐的长鸣,凤凰的虚影在谢念身后展开,带着无尽的愤怒与悲伤。谢念双手捏着长钧,自头顶死死的钉在脚下的地面,一股骇人的热浪以他为中心散开,徐芳树迅速往旁边撤退,以谢念为中心地面出现不同程度的皲裂,地面迅速土崩瓦解,露出了空心的地下。
    徐芳树瞳孔收缩,“这……”
    更加明显的血腥之气熏了徐芳树一个倒仰,庭院中央破开了一道口子,显露出一片血池。
    徐芳树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眼底酝酿着深沉的怒意。
    谢念手剑,屈指在千钧身上弹了弹,“我没事,不用担心。”谢念看着洞口中的血池,眼中闪着寒光,舌头微微顶着口腔的软肉,“系统,你是死是活?”
    是一个程序化的僵硬声音,【宿主】
    谢念冷笑一声,“贼尾巴露出来了?等这件事结束我再和你算账。”
    系统默了刻,又恢复了那道清冷的声音,道了声【好】
    谢念沉着脸跳下了洞,徐芳树虽觉得谢子规这个狗东西状态有点不对,也没有深究,也跟着跳了下去。
    空宅的地下有一个不小的空间,里面有一池血水,水池不大,但血腥之中传来阵阵怨气,这个池子里面埋没了不少人命,池中满是血污,但里面血气所带的怨气纯净,不用想也知道这里面的血到底是谁的。
    池上的空地画着繁复的法阵,一直衍生到地下空地的尽头,连着血池的一端。
    “这是在……”
    谢念道:“续命疗伤的法阵”
    徐芳树看了谢念一眼,“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谢念咳了几声,道:“抄书抄的多了,自然就记得了。”
    徐芳树:“……”
    血池之中忽地有什么东西在蠕动,谢念的眼睛定了定,就看见一个黑色的什么浮了上来,是一个孩子,一半的身体露在空气中,满身的鲜血染红了全身,那个小孩低声咳了几声,带着哭腔向谢念慢吞吞的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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