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无尘接过茶浅酌了一口,似乎心情非常愉悦,也就多谈了几句话,“我百年前去过一次,正如村长所说,兽族的排外性的确比较强烈,但入了中心之城情况便好了很多,里面也不乏一些人族修士。”
    谢念提起茶壶为钟无尘蓄满了茶,笑了笑,“由此可见这个村子与兽族关系匪浅,弟子看了看,整个村子里都是凡人,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山林,他们却能清楚的知晓兽族的具体情况,如若不是亲自去过兽族那么也许就真的是神明庇佑能够未卜先知了。照村长刚刚说起玄武神兽的语气,约莫是个旧识。”
    钟无尘微微颔首,“那个石碑……”
    谢念心中一凛,“师叔有什么发现?”
    “石碑上含有一种连我也难以参悟的力量,但已经被破坏了,如果这个石碑完整,约莫是某种强大的阵法的阵眼,其威力更甚天离门的护宗大阵。”
    更甚天离门的护宗大阵?天离门中人尽皆知,护宗大阵乃是几万年前第一代掌门清云君所设,此后为历代掌门所加固,其威力连散仙的全力一击也不可轻易打破,比护宗打阵还要强大的结界,可以媲美神迹了。谢念见那个石碑时莫名的心悸也不是没有由头的。
    这个村子似乎比想象中的还要有来头,可谢念两人也没有过多的探索,毕竟此村村长也不是很想别人知晓的样子,那么他们也不必触人家霉头,左右他们去了兽族后也许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正想着一双手小心翼翼的趴在桌子上,慢慢的露出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如同小猫儿一样,睁着黑黝黝的眼睛看着谢念,见谢念看他也不躲,眨巴着眼睛继续盯着他。
    谢念这一个多月不是面对钟无尘这个木头一样的表情,就是面目狰狞的野兽,看见这么软绵的样子顿时来劲了,想要逗一逗。手往小姑娘身边一伸,展开手掌里面躺着一块糕点,谢念弯了眼睛,笑道:“请你吃好不好?”
    小姑娘双手撑在桌子上,歪着头看了谢念又看了糕点,“爹爹说无功不受禄,我为何要吃你的糕?”
    谢念有点诧异,这小姑娘才七岁左右,才这么小,竟然什么都拎得清,想起原主七岁的时候,要是牧逸给他一块糕恨不得哈喇子都蹭牧逸脸上,别人家的孩子果然优秀。谢念索性学着小姑娘的样子,趴在桌子上,头枕着胳膊,将糕点放在她面前,“那你回答哥哥几个问题,哥哥就送给你吃好不好。”
    小姑娘似乎对这糕点很感兴趣,犹豫了片刻就答应了。
    谢念:“你叫什么名字啊?”
    “妞儿。”
    “妞儿?你大名呢?”
    妞儿皱了眉头,“没有大名。”
    “嗯?”谢念有点疑惑。
    妞儿似乎有点不高兴,“玄武爷爷说,等到妞儿及笄了才给妞儿起名字。,可大家都有了就妞儿没有。”
    谢念眉角高挑,钟无尘也意外的将视线转了过来,谢念接着道:“玄武爷爷?妞儿的爷爷是在屋子里没出来吗?”
    妞儿摇摇头,“是兽城的玄武爷爷,妞儿每次去他都不帮妞儿起名字。”说着妞儿已经鼓起了包子脸,有些许不悦。
    像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还未起名字的就剩她一个,也难怪孩子心理不平衡了。
    妞儿有些烦躁的用用手指挠了挠桌案,“玄武爷爷说,神明赐名是我们一族无上的荣耀,这次恰好妞儿赶上了,不可推脱,所以我都这么大了,都还没有自己的名字。”
    谢念感觉抓住了什么,接着问道:“神明?兽族的神明?”
    说到神明小姑娘的眼睛似乎亮了起来,瞬间点亮了那颗黑曜石般的眼睛,带着璀璨的光泽,漂亮极了。她的神情中带着几分骄傲,“是我们的神明,是禽鸟和灵兽的神明,是妞儿的神。”
    谢念:“禽兽?”
    小姑娘刚刚展露的笑容瞬间僵硬,瞪大了眼睛盯着谢念,谢念明显听出了小姑娘的磨牙声,干笑了几声,“知道了知道了,是妞儿心目中最伟大的神。”
    小姑娘冷哼一神,又拿眼睛瞟了谢念几眼这才顺了气,谢念纳闷道:“你为什么盯着哥哥的脸看,很好看吗??”
    小姑娘方才降下的火气瞬间又上来了,鼓着包子脸不看他,见谢念没有喊她又忍不住偷偷的转过头来,正好对上谢念那双似笑非笑地眸子。妞儿的脸瞬间红了。
    谢念支着下巴,轻笑了声,清朗的笑声在在院子里散开,“好看吗?”
    妞儿狠狠的扭过头,一个丑字憋在嗓子里吐不出来,哑然了半晌,道:“要不是你像……像……”
    谢念:“像什么?”
    “禽兽!”
    谢念:“???”谢念将糕点瞬间收了回来,“小姑娘你怎么骂人呢?”
    妞儿眼睁睁的看着糕点在自己的眼前消失,眼睛巴巴的看着桌子,后又朝谢念冷哼了一声,“你才不是,骗人精。”语罢,便跑了出去,朝谢念翻了个大白眼。
    谢念也撇撇嘴,支着下巴,一口一个桃花酥吃了个干净,“现在的小姑娘一点也不可爱。”
    钟无尘僵的跟木雕的脸有了明显的笑意,但笑不语。
    两人就在这个村子住了一夜,没有听从村长的劝告,第二天便启程去了兽族。
    钟无尘曾经来过一次,所以对这里较为熟悉,不过为了锻炼谢念故意走了几次险地,钟无尘隐匿身形冷眼旁观谢念闯入一个兽族的小族群,然后被撵着跑了几里路,直到后来谢念御剑飞行耗尽灵力也死撑着说什么也不愿下去,钟无尘这才作罢。
    又是一个夜晚,周围没有人类的居住的痕记,两人只能穿过丛林来到一个小溪边,凑合对付一晚。林间小溪地处高地,没了林子的阻挡视野宽阔,所以能够应对各种突发事件。
    谢念躺在柔软的草地上,枕着双臂,隔着火堆看向已经进入修炼状态的钟无尘,心中无不感叹,“师叔,您时时刻刻在修炼就不累吗?”天离门已经有了一个修炼狂魔陆萧萧,再来个钟无尘,修炼都修成傻子了。
    谢念也没指望钟无尘能回答他,就只当自己自言自语,翻了个身,抬头看向星辰满满的天空,不知不觉的已经来这里将近两年了,他似乎感觉离自己原本的世界越来越远,甚至有时候如果没有系统蹦跶出来叫几声,他都要快忘了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整日和钟无尘除了修炼就是修炼,他似乎都要被这个修炼狂魔给同化了。
    “身处修仙界,你的灵脉注定你生来不凡,与凡人的生活脱轨,如若不修炼你还能做什么?”
    谢念嘴角微勾,“修炼到了一定高度又该如何?”
    钟无尘睁开了眼,“自是修炼升仙。”
    “成仙之后呢?”谢念眼中也透出一丝迷茫,“成仙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世人可知?修仙为的是什么?难道是修炼到一定的境界再换一个地方修炼,循环罔替、不死不休?”灵脉真是个神奇的东西,世人皆知人一旦有了灵脉便是半步入了修仙之境,奔走呼号,或是喜极而泣,感念自己祖坟冒了青烟,家族终于出了个修仙之人,享受无边的寿元与荣耀。
    可无边的寿元便意味着无边的寂寞,如他。谢念已经记不清自己活了多少年了。一个世界的界主生于天地形成后,只比天道晚了那么一点,他们被天道所则成为一个世界的管理者,是天道在世间的代理人,执掌管理世间一切事物。
    界主工作的性质意味着他们享有无边的寿元,与天同寿,多么令人歆羡的事,也是多么悲哀的一件事,他们的路意味着此行没有人能与他同行,一条路走到黑,没有半点陪伴聊以慰藉。
    谢念的眼前似乎蒙了一层薄雾挥散不开,活的越久失去的越多,有人是心智有人是至亲挚友,而他……
    谢念心中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便听到钟无尘说道:“不死不休又当如何?不过一条命罢了,人活于世就这么短暂的几十年,而修仙者得天独厚享有更长的寿命,凡人在知道自己生命短暂后尚且知道如何在尘世打磨,至少在弥留之际多几份念想,而我们修仙者有无限可能。”
    “修仙界只有一个目标,那便是修仙,至于成仙后的世界如何不在我的考虑之内。”
    谢念失声笑了,这种思维想法的确是这个世界的处世标准,而他看待事情的想法又是站在另一个角度,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站在高位,对世事繁华看尽,自是了解不了他们那种锲而不舍的打拼。
    钟无尘坐直了身子,传来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的声音,他有些严肃,冷峻的表情在火光之中带了些温度,却依旧难以忽视他语气中的认真,“谢念,别误入歧途。”
    第23章 论如何败尽牧逸路人缘
    “知道了师叔,我只是瞎想而已。”
    钟无尘一向不在乎谢念如何胡闹,可对于孩子的道心问题严肃处理,这才刚刚步入修仙的门槛,一步错步步错,道心不坚以后如何在修仙界立足?
    谢念见钟无尘这个样子就有些头疼,钟无尘话少是不假,但句句戳心窝子,简单来说就是一根筋,他认准的事就算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谢念为了打消钟无尘的念头接着道:“我只是……只是有点迷茫而已,从小到大不论我怎么努力,师尊向来不会在意,只有当我闯祸的时候,师尊才会拿正眼瞧我。不论我怎么努力都比不过师姐的一句话……”谢念长叹了一口气,沉默了许久,没有人此时打破林间的寂静,森林中心不时传来阵阵野兽的低吼。
    谢念接着道:“所以我有时就在想,我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没有人在意我,没有人拿正眼看我,我只是师尊捡回来的孩子,在师尊看来只有师姐才是他的弟子吧,我不过是他故人托付的累赘,整个天离门中谁不是只有一个亲传,而牧仙君却有两个……”
    谢念一直是多余的那个。
    他说的句句都是埋藏在原主内心的阴霾,从小到大积压如此,至死也没有说出口。他也是个可怜的,师傅不宠,小时候顽皮嚣张败坏了路人缘,以至于整个天离门中几乎所有的弟子见了他都绕道走。他可是嫡传,名不副实的嫡传,就算师傅不宠也挂着一个嫡传的名头,师兄师姐们惹不起就躲着他,免得被这个小恶魔惦记着。
    原主不傻,当然知道他们在疏远他,所以索性谁都不在意,将天离门搅得天翻地覆,反正每次惹祸都是一顿惩罚,渐渐的心也沉寂了。
    谢念闭上了眼睛,,晚间的风在他的脸上轻抚,让他舒服的叹了一口气,说出来果然好受多了,那股沉郁之气留存在这个身体里,总会时不时的影响他的心绪,一昧的压着他也难受,十几年的压抑太深了,现在人死了还不得安生,谢念知道他还没有完全与这个身体融合,以他的强大元神竟没有完全掌控这个身体,真是奇了。
    系统适时出来诈尸的插了一句,【宿主你的元神被我压制了,现在也就是普通人往上跑的水平。】
    谢念万分嫌弃,“你行你牛逼。”
    系统:【……】
    钟无尘看着谢念的侧颜,这两年来谢念突然窜了个子,脸上的那几分稚气也渐渐的抹去,鼻梁高挺,唇色较为浅淡,双目清明,有时候似乎能看到人的心底,让人无所遁形,几者组合在一起,看起来有几分薄凉,不笑的时候冷淡非常,似乎世间的一切都不曾入他的眼一般,无欲无求。
    钟无尘的眼皮跳了跳,“你师傅他……”他只是对你的期许太大,以至于太过苛责?钟无尘也不懂,他没有徒弟,天离门有徒弟的也不至于像谢念和牧逸这般闹得这么僵,谢念是牧逸的徒弟,以前他也听闻牧逸此人太过严苛,左右不是他的徒弟,他也管不了太多,只当是谢念太过顽皮,惹恼了牧逸。
    毕竟以前天离门中人云亦云,皆是指责谢念之过,不知具体情形的人容易被流言误导。牧逸虽是他的师弟,但几百年来无甚交际,牧为之只会待在无忧峰闭峰不出,有时候一待就是几百年,偶尔出峰也是和陆萧萧商量事宜,总的来说师兄弟五人,牧逸最是神秘,几百年来几乎没怎么见过面,也就是伴随着谢念渐渐长大,各峰的交集也越来越多,所以牧逸是什么样的人钟无尘也不是很了解。
    可接触了将近两年,钟无尘自认为很是了解谢念的。谢念嘴上向来不饶人,整个天离门也就是徐芳树是他的对手,不过他的嘴炮向来不对着身边人,平时胡闹了点也无伤大雅,门中师兄们也大都不当回事,很是喜欢他。除了不大爱修炼,需得时刻督促也没什么大缺点。
    钟无尘正在想着完全不知道思绪已经成功的被谢念带歪,还狠狠黑了牧逸一把。谢念此人思想不够正统,容易走歪路,性子自幼也不是很好,那能怎么办?从小缺爱呗,他牧仙师的锅。
    钟无尘:“此事完结后你师傅也该出关了,以后若有什么委屈来云淬峰便是。”
    谢念翻身对着钟无尘,眼睛很亮,“师叔是要为弟子撑腰吗?”
    钟无尘:“撑腰不算,免得你师傅又不分轻重的罚你,到时候你把天离门搅得天翻地覆的。”
    谢念摸了摸鼻子,“亲师叔,您可真了解我。”
    钟无尘无奈的摇头,重新做了回去,闭目打坐。
    谢念嘴角轻扯很是愉悦,躺了回去闭上了眼睛。
    正当谢念即将睡着之际,森林中的忽地传出了一声凄厉的怒吼,像是什么野兽的哀鸣,谢念的睡意瞬间被惊得清了个彻底。钟无尘很显然早就从修炼的状态中恢复过来,站起来长袖一挥熄灭了火堆。
    谢念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入目只是幽深漆黑的森林,他不敢动用自己的元神,毕竟钟无尘就在他的身边,一不小心就会暴露,到时候就有点说不清了。
    谢念:“师叔,是朝我们这边奔过来的吗?”
    钟无尘点头,长剑出鞘,拉着谢念躲在了小溪旁的一棵树旁,声音越来越近,甚至能感受到大地的震颤,一抹白色的身影从林中显现出来,直接飞撞在了钟无尘方才倚靠的巨石上,轰然一响,谢念似乎听到了巨石碎裂的声音。
    又有几个身影从林中走了出来,谢念等人恰好见证了他们由灵兽形态转变为人形的样子。为首的男子由一只白虎幻化而成,身着血色长袍,眼神有些阴鸷,朝着那抹白色身影狞笑道:“跑什么?没有师尊护着你就是个废物,你拿什么和我争?”
    白衣男子似乎想要从地上爬起来,但试了几次都是枉然,约莫是断了几根骨头,借着一只手发力将整个身子斜靠在巨石上,冷然一笑,“你怕什么?我要是真的是废物你也不会这么迫不及待的向我动手,你这几日动作这么大你还当真老师不知道?只是碍于师生情面不想对你动手罢了。”
    红衣男子似乎受了刺激,张口就是一句小畜生,上前狠狠的扼住白衣男子的脖子,“你懂什么?我才是师尊正正经经的嫡传,你不过是个杂种,是兽族与人族所生的耻辱,就算师尊知道了又如何?未来兽城的掌权者只能是我!!”
    白衣男子又是一阵嗤笑,却被扼住了脖子难耐的喘着粗气,“你?掌权者?你还想对师尊动手?”
    “我为什么要对师尊动手?只要除了你这个位置上我就没有阻碍的人了。”
    “笑话。”白衣男子额角的青筋愈发明显,哑着声音道:“明玦,你还想当兽城的掌权人?你能活到那一天吗咳咳……哈哈哈,师尊虽年岁已高可活个几万年还是没问题的,你想做什么?难道还要杀了师尊夺权?”
    “你!”
    “你是师尊的嫡传,师尊对你纵容是不假,但你敢拿你对我的手段对付师尊?”
    被叫明玦的男子手下颤抖,不知是被气的还是怎得,缓缓松开了白衣男子的脖子,似乎正在考虑考虑他的话,忽地白光一闪,红衣男子身后的跟随者一阵惊呼,红衣男子只觉得天地倒转,就被对方制衡在身下,一把银色的匕首抵着他的喉咙。
    明玦瞪大了眼睛,“解乔南!!你混帐!!”
    解乔南嘴角微勾,眼神里没有半点笑意,“我混帐师兄不是早就知道了?怎么?今日才了解你的师弟?”
    被他皮笑肉不笑的盯着明玦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感觉自己被一条毒蛇盯住了,身体一阵恶寒,“我就知道你平日里那些恭孝都是装出来的,他们说的果然没错,你就是一条毒蛇,谁知道会不会反咬一口,就你也配和我争城主之位?”
    解乔南眼神阴冷,“他们?有多少个他们和你这么说?师兄,我有多狠多绝情也只能你自己体会才会知道。”
    “什么……?!”
    一声惨叫惊起了林间的一群飞鸟,解乔南一手掐着明玦的脖子,一手执着匕首舔了舔刃上的血迹,看着明玦不断渗血的肩膀,孑然一笑,“师兄体味到了吗?”
    明玦有一瞬间的失神,瞳孔有些涣散,随之一阵极度的愤怒涌上心头,双目赤红,“解乔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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