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夜道:“不说的话,直接杀了吧。”
    连尤不应,隔了一会才道:“主上,属下认为这样不妥。”
    陆夜看向他。
    连尤低着头,面无表情的道:“沁兰此前跟了夫人十几年,日后若是夫人知道了,恐怕…”
    其实陆夜方才说出口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些,虽说目前来看,沈至欢不太可能恢复记忆,可如果有什么万一,他杀了沁兰,那才真是毫无退路。
    就算连尤不说,他也会转口让他用别的方式解决的。
    可连尤向来是对他唯命是从的,鲜少会提出自己的意见来。
    他道:“不杀她可以,但如果她再次遇见沈至欢,同沈家或者同沈家相关的任何一个人取得联系,你就不必再跟着我了。”
    “属下遵命。”
    陆夜收回目光,继续道:“我没有闲工夫去管你私事,庄中人怠慢她一事我暂且不同你计较,但恻隐之心,你是最不该有的。”
    “懂了吗?”
    连尤道:“主上放心,属下明白。”
    *
    至渊阁地处偏僻,四面皆是草木,外头足足守了有十余人,沁兰独自一人坐在床塌上,她身上的伤还没好透,四肢也是酸软无力。
    连尤进门时,沁兰正有些艰难的自己给自己倒水。
    好不容易倒满了,堪堪拿起来时却因为手臂脱力,杯子落了下来。
    被一只大手稳稳接住,连尤将杯子放在桌面上,然后道:“明日午时,我会送你离开。”
    沁兰没有喝,而是冷冷道:“我要见我家小姐,你们把她怎么了。”
    连尤道:“你若是仍有这个想法,我会再次将你送到刑司局。”
    沁兰不答反问道:“我家小姐不知道我在这里吧?”
    “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我家小姐是沈将军的亲生女儿,他若是知道你们胆敢如此待她,定不会放过你们。你们今日就算困住了我,也永远不要想着就这样万事大吉了。”
    连尤仍旧冷着一张脸,道:“那不是你该操心的,若是想活命,就不要再想着找她。”
    沁兰闭了嘴,面前这人几乎油盐不进,他总是木着一张脸,是个冷漠的大块头。
    昨日里她亲眼见这人放在小姐面前,不让小姐过来,后来又来救了她,把她送到了一个类似诏狱的地方,问了她许多东西,结果在旁人扒了她的衣裳准备上刑时又叫停了他们。
    紧接着就带着自己来到了这里,问他什么都不回答,只让别再找沈至欢。
    这人很奇怪,可沁兰也怕万一真的惹急了他,他会杀掉自己。
    她要是活着,还有找到小姐的机会,若是死了那就是毫无机会了。
    况且明天三少爷的军队就回途径这里,那时候如果是她能成功见到小姐,然后再带着小姐拦住队伍,那一切就都水到渠成了。
    沁兰稍微收敛了情绪,道:“你为什么不杀我?”
    连尤又不出声了,他将带过来的药放在桌上,然后道:“明日午时我来接你。”
    他说完就离开了,沁兰看着他留下来的一堆药,然后下意识的摸向腰间,那里有沈至欢就给她的细竹筒。
    才一碰上,她才想起来那那个东西早在前几日就被她丢到了水里,她如今自身难保,小姐给她的东西她怕是保不住,叫别人拿去了那就麻烦了,所以她拆了竹筒,将内容记在了脑子。
    房门被轻轻关上,沁兰伸手拿起药瓶。
    她不会认为就这短短一天的时间,这个素不相识的人就对她生出了什么男女之情,但既然那么怕她找到沈至欢,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呢。
    *
    陆夜中午出去没多久就回来了。
    但他并没有跟沈至欢在一起待多久就走了,还跟她保证,卯时一定回来。
    但陆夜走后,沈至欢一个人待在房间里,这才发现平常跟着她的小丫头不见了,换成了另外一个看着活泼一些的。
    新来的这个丫鬟叫翠屏,她说之前的那个丫头家中有事回老家了,所以换她来伺候。
    沈至欢嗯了一声,没有多问。
    傍晚的时候,沈至欢牵着沈摆摆仍旧照着以往的习惯去屋后遛一遛它,可临走时她还是顿住了脚步。
    其实今天一天她都没有去想昨天晚上那些人说的话了,上午的那些事让她心里舒服一些,可是一到傍晚,陆夜不再她身边的时候,她就好像又恍然间置身于时候。
    一往这方面想,她心里觉得有些难受。
    翠屏提醒道:“夫人,我们可以去前院的花园走一走。”
    沈至欢摇了摇头,道:“算了,等陆夜回来吧。”
    翠屏就像是知道沈至欢的顾虑一样,道:“没关系的夫人,奴婢看摆摆好像也更愿意去大一点的花园呢。”
    沈至欢低头看着沈摆摆,已经长的无比强健的大狗乖顺的坐在她旁边,兴许是知道要出去玩了,所以睁着圆圆的眼睛尤其的兴奋的看着她,黑色的尾巴摇个不停。
    沈至欢抿了抿唇,道:“……那好吧。”
    翠屏比之以前的那个丫鬟要活泼的多,她这一路几乎都在不停的跟沈至欢说这话,还偷偷告诉她,上午被罚站的那些一直站到天黑才被允许回去。
    沈至欢心不在焉的应着,她看着是在专心的遛沈摆摆,可是又不自觉的的将注意力放在周边路过的人身上。
    但是从前那些如芒在背的审视目光,还有说不上来的不自在好像突然之间消失了一样,仍旧是有人会同她打招呼,但是有人不会,可就是同以前不一样了。
    终于,在第三个人同沈至欢行礼后,她知道了是哪里不一样。
    她虽不常出来,可是这儿的人她多数也是脸熟的,可是今天她碰见的,居然全部都是生面孔。
    于是她又观察了一会,才终于确定,的确是换了一些人。
    “以前的那些人……”
    翠屏适时解释道:“主上说他跟您常年不来北部,这儿的人都有所懈怠了,长此以往是不可抵御外敌的,所以让他们大多都去军区重新历练筛选了。”
    沈至欢知道陆夜会有所行动,但她属实想到他会直接换掉一批人。
    抿了抿唇,沈至欢忽然道:“落云呢?”
    翠屏道:“落云出任务去了,夫人您找他有什么事吗?”
    沈至欢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落云是这里第一个跟她说话,又对她相对比较热情的人,虽然他可能和苏嘉月关系更好一些,但是沈至欢仍旧不想让他因为自己而被牵连什么。
    她话音才落,沈摆摆却一下子兴奋起来,沈至欢牵着绳,被沈摆摆带着往前走。
    她看过去,才发现是连尤刚才从前面走了过去。
    沈至欢想起上回那个小丫头的事,便叫住了连尤。
    连尤顿住脚步,弯腰垂首道:“夫人。”
    沈至欢问:“你救下那个姑娘了吗?”
    连尤道:“救下了。”
    “她怎么样?”
    连尤抿了抿唇,道:“属下原本正要跟您说的,属下救下她之后带她去看了大夫,但那姑娘原本就患有心疾,昨日又受如此惊吓,就没能捱过当晚。”
    沈至欢的唇角一下子垂了下来,心里的怪异伴随着连尤说的话越来越重,她道:“那她的尸体呢。”
    连尤道:“已经被属下安葬了。”
    “那她的身份是……?”
    连尤道:“她原本是一大户人家的丫鬟,后来被逐出府后精神就有些时常,时常做出怪异的举动了。”
    所以说在街市上就算被打也要拼命的冲她喊小姐也是情理之中了,连尤的话足以逻辑自洽,甚至很是合理,毕竟不会有人无缘无故的对她喊小姐。
    她明明是个孤女。
    沈至欢不出声了,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可又觉得似乎也没什么好问的。
    她哦了一声,道:“那你去忙吧。”
    连尤道:“那属下就先告退了。”
    连尤走了之后,翠屏道:“夫人,那个女子有什么不对劲吗?”
    沈至欢脑中有些乱,没有出声。
    连尤的答案很合理,可是并不叫她满意。
    沁兰。
    沁兰。
    这个名字,明明就是有点熟悉的,她甚至觉得,比陆夜听起来还要熟悉一些。
    连尤真的没有骗她吗?
    这个疑问一直到沈至欢回到房间,陆夜今天食言了,卯时都快过了他也没有回来,沈至欢没有等他,自己一个人吃了饭。
    吃过饭后,翠屏照例端来了药汤。
    黑漆漆的汤面几乎可以映出她的倒影,这个药沈至欢喝了有半个月了,苦味她已经很熟悉了,甚至不需要再放糖块在旁边。
    翠屏把药碗放在沈至欢手边,道:“夫人,快喝吧。”
    沈至欢嗯了一声,道:“放那吧。”
    沈至欢把沈摆摆脖子上的绳子松开,然后端起碗喝了一口,旋即她皱起眉,道:“有点凉。”
    翠屏愣了一下,道:“那奴婢让他们重熬一碗。”
    沈至欢将碗放下,道:“重熬也没用,膳房是不是离这里挺远的?”
    翠屏道:“是的夫人,膳房周边气味重还吵闹。”
    沈至欢道:“其实每次药端过来的时候都有些凉了,她这么远的距离,又是隆冬时节哪能不凉呢?”
    “药汤还是烫一些好,怪不得我最近都觉得这药汤一点作用都没。”
    翠屏道:“那奴婢让他们放在茶桶里端过来,兴许会好一些。”
    沈至欢道:“用不着这么麻烦,你直接让他们在院子里熬不就好了,还省的每天端来端去的。”
    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翠屏没有多想,便按沈至欢说的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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