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管她呢!她就是哭死在我面前,我也再不认她了!我就没这个女儿!”
    白月一语中的,顾宜香这会儿的确在哭。
    她委屈极了,高喜俊的手还没好,她每天都鼓励他,让他多用热水泡泡,多锻炼,还可以去买几个核桃拿在手里转圈等等。
    可谁想高喜俊越来越不耐烦,今天竟然还骂她了,还说要不是她爸,他现在还好好的,要不是这只手不能用,他早就升职了,哪至于现在还拿着这么点工资。
    顾宜香跑了出来,一个人坐在外头的花坛上,默默地红了眼圈。
    “这是过年呀,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是为了你才跟父母决裂的,我是为了你高考才了不到两百分的。”
    顾宜香越想越伤心,越想越委屈,甚至啜泣了起来。
    不过哭了没两声,她忽然发觉花坛那边坐了个人,顾宜香抹了把眼泪,偏头一看,有点眼熟。
    好像是前头楼里哪个领导家里的保姆,四十多岁了,人长得土,脸上像是没洗干净似的黑,穿衣服就更土了,大红棉袄一条绿围巾,脚边两个菜篮子,一篮子鸡蛋,另一篮子里头是菜。
    顾宜香把头转过来,没打算搭理她。
    不过虽然顾宜香不想理人,这保姆倒是说话了。
    “小姑娘,咱们出来给人当保姆的,就是受了委屈,也别在人来人往的地方哭,叫主人家看见了不好。”
    顾宜香好像被雷劈了一样,“我、我不是——”
    她是保姆?别人以为她是高喜俊家里的保姆?
    “咳,我知道你什么心情,我年纪都能当你妈了,你听姨一句劝,你看你年轻漂亮又能干,去谁家不行呢?这家受了委屈,换一家就行了,但是当着人哭,叫人说闲话,这就不是好保姆应该做的了。出来赚钱不容易。”
    这人絮絮叨叨说了好几句,也许是休息够了,又提着篮子起来,道:“外头冷,等眼睛不红了就回去吧。”
    顾宜香一直坐在哪儿发呆,手冷脚冷心更冷。
    她是保姆吗?她不是!
    可她做的是什么呀?
    买菜做饭洗衣服,伺候一家人,她甚至还配高喜俊睡觉,还不要钱——这是真够贱的!
    这半年的同居生活,跟高喜俊前所未有的接近。
    去掉那层神秘的外衣,高喜俊其实就是个人,还是个普通人。,身上有不少缺点。
    他其实并没有顾宜香以为的那样有才华。
    他脾气也不太好。
    尤其是……他好像也不像顾宜香以为的那样温文尔雅,谦虚谨慎,文采出众。
    顾宜香以前没有细想,可今天保姆这两个字,就好像是锥子一样,帮她戳开了一个洞。
    虽然小,但是已经足够让她看清楚对面的情况了,高家人都是怎么对她的。
    “你们就没想让我考大学……你们就没把我当成儿媳妇。”
    “但是我也回不去了……爸爸妈妈不要我了……他们当初根本就没有给我说清楚!他们根本迫不及待把我赶出来的!”
    顾宜香在楼下坐到天快黑,终于是下定了决心。
    她要好好学习,她这次一定要考上大学!
    她再一次告诉自己,不管怎么说,有一点上她还是比她小姑姑强。
    能赚钱还能出书,那么有本事的小姑姑,她的男人至少有一段时间喜欢的是她这个什么都不行的顾宜香!
    还为了她逃婚了!
    这样的胜利足以让顾宜香笑出来,她面带微笑上楼了。
    过完年,顾棠再次回到了西海市。她虽然能拿动行李,但是没必要,临上车前她就给顾二兴打了电话,让他来火车站接人。
    在海边待了15天,人不可避免的晒黑了一个色号。
    这么明显的线索,刚进家属院,就有人上来笑眯眯打招呼,“这是去海边了吧?人虽然晒黑了一点,不过看着挺精神的。”
    顾大志拿了一包椰子片出来,道:“特产,给你一包。”
    “谢谢顾师傅。”
    顾大志本来就是名人,这两年是越发的出名了,一路回到家里,他们刚把行李放下,党晓柔就拿着刚买的菜来了。
    “刚回来,估计你们也累了,我带了点菜,给你们做顿饭吃。”
    虽然不是很累,而且外头饭馆还有单位食堂都能吃,不过毕竟是人家好意,成佳惠说了声“不错”,顾棠也说了声“谢谢嫂子”。
    党晓柔做的是汤面条,一人一碗热乎乎的,吃着还挺舒服的。
    不过没等吃完饭,这份好意就荡然无存了。
    党晓柔道:“棠棠这马上就27了,找对象这事儿得抓紧,不能再拖下去了,不然成了老姑娘没人要,就只能——”
    顾二兴咳嗽了起来。
    完蛋,党晓柔有点懊恼,一下没管住嘴说多了,都是老大一家天天在她耳朵边上胡扯,其实说到找对象要抓紧就行。
    顾大志面色一沉,顾棠放下筷子,脸上带着点笑容,问道:“那二嫂觉得我找个什么样的好?”
    她这笑容其实是有点凑热闹的心态,不过党晓柔有点心虚,没敢仔细看,会错意就很正常了。
    “你马上就27了,也没什么可挑的了,好男人早就被人挑光了。你要求别太高,差不多就行。”
    都没等顾棠追问“你觉得什么叫差不多”,党晓柔就美滋滋地开口了,“我们单位有个司机,我觉得跟棠棠就挺配的。他今年正好27岁,人特别好,也老实,这种人是真的难找。”
    就这一条理由,很明显别说顾棠了,就连顾大志跟成佳惠两个都没抬头。
    党晓柔继续道:“你也知道我们单位效益不好,他也说了,等单位不行了,他就出去开出租,虽然现在开出租没以前赚得多了,但是也看跟谁比了,反正肯定是比双职工家庭赚得多的。”
    顾棠脸上依旧是微笑,“我特别好奇,你前头才说好男人都被挑光了,那这个好男人究竟好在哪里能被剩下呢?”
    “咳,他前头有个女朋友,谈婚论嫁的时候生病了,熬了三年没治好病去年死了。他也就耽误到现在了。”
    成佳惠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她,他有个那么喜欢的女朋友,你这是坑人啊。
    “这人真的特别好。妈你信我,特别老实,他前头那个女朋友的父母都是他在照顾呢,这种人是真的不多见了,他女朋友治病的钱,他也帮着出了不少。”
    顾大志吸溜面条的声音忽然变大了,他两口把剩下那两根面条吸溜完,饭碗往桌上一放,“所以你是想帮这么个好男人找个能伺候他爸妈,还能照顾他前头死了的女朋友的爸妈的好老婆?”
    “爸……这人有责任感。”
    “你不觉得膈应?二兴在找你之前,厂子里还谈过一个,你连人面都不让见,打个招呼你就要闹,最后逼着我走关系把她调到另外一个车间了,搁我女儿身上,这就是人好了?”
    “也不能这么说,我是觉得——”
    “他有存款吗?”成佳惠也开口了,“你说他帮他前头死了的女朋友治病,他有钱买出租车吗?”
    党晓柔喃喃地叫了声妈。
    “所以不仅要照顾他前女友爸妈,还得出钱给他买出租车。”
    这两次旅游,老两口的眼界是打开了,有钱出去玩跟没钱出去玩有多大差别,他们是彻底看见了。
    而且他们女儿多有本事啊,还真只有神仙才能配上了。
    “二嫂,你要是有合适的人,还是能给我介绍的。”顾棠道:“不过为了防止你浪费时间,我先说说我的要求。第一,不能赚得比我少,每月不能少于一千块。第二要有发展前途,我硕士学位都快拿下来了,马上就要开始读博士,我要求也不高,他至少是个本科。第三,人要好,会做家务,饭做的好吃,孝顺父母——”
    屋里其余四个人表情已经完全开始两极分化了。
    党晓柔跟顾二兴两个脸上全都是:你疯了。
    不过顾大志跟成佳惠一脸赞同,成佳惠还点了点头。
    顾棠又补充了一点,“当然如果长得特别好看,身材也好,还很体贴,人也年轻,要求可以适当放宽,我也不用他赚钱养家,我养他可以的,家务也不用他做,我可以请保姆。”
    顾大志笑了一声,满脸都是“我女儿多诚实”的骄傲。
    “你疯了!”党晓柔终于忍不住说出口了。
    顾大志是知道自己女儿多能赚钱、多会享受生活的,他敲了敲桌子,道:“我说,你们真以为那点主意我们看不出来?你们就是太闲,你那百货商场都要倒闭了,你不想想你将来干点什么?顾二兴赚多少钱我知道的,他那点钱可不够养活你们一家四口。”
    党晓柔彻底没话说了,“我去洗碗,你们好好休息。”
    出了家门,党晓柔一路上都在抱怨,“我给他们做顿饭还落了埋怨了?”
    顾二兴心里想,你哪儿是因为饭啊,你这是因为说人家宝贝闺女了。
    “你以后也少跟大嫂来往,她把女儿养成那个样子,我都怕把咱们两个女儿带坏了。”
    党晓柔踢了他一脚,“你就不知道帮我说话!”
    “我怎么说?”顾二兴道:“你事先也没跟我商量,我说你动点脑子行不行?大哥一家子都被赶出去了,就剩咱们跟小妹了,将来爸还能让小妹给他们老两口养老不成?你跟他们掺和什么劲儿?”
    “你——”党晓柔皱起了眉头。
    都说到这份上了,顾二兴就又来了一句,“你也想被赶出去吗?你听听她今天那个意思?还有我爸妈那个态度,明显是想找个上门女婿了,那再过十几年,咱们可就什么都落不下了。”
    党晓柔的思路被劈开一条新路,她神色复杂道:“你倒是不傻——我捉摸着,要么等我下岗了,我去伺候你爸妈两个月?”
    “对嘛。”顾二兴道:“老爷子手里漏点东西出来,够咱们吃一辈子的,说不定他心情好,还能给你介绍个清闲的好工作呢。而且就是我那妹妹,你看她读了硕士又读博士,将来在学校肯定吃得开,咱们孩子上学不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党晓柔沉默了片刻,忽然又愤愤来了一句,“我咽不下这口气,她凭什么嘲笑我?她就算赚再多钱,她连个对象都找不到,这点她就不如我!我当初也是好几个人追的!”
    “你说得对,她不如你!”顾二兴先是安慰了一句,又隐晦地暗示了一下其实是你先上的。
    “你平常躲着点她,要是这么着她还敢嘲笑你,我帮你揍她!”
    “她找不到!”党晓柔又道:“她只能找到窝囊废!要么就是被人把钱骗光!”
    过完年,顾棠回去上课,学生听话,课堂秩序良好,学习按部就班,一切都很顺利。
    一直到了四月份的图书展销会,就更顺利了。
    展销会两年一次,西海大学出版社算是个中等规模的出版社,依托大学存在,两年下来,加上教辅材料,一共出了一千本出头的书籍。
    当然不能全带来了,毕竟这里头有西海大学自用的教辅材料,还有一小部分是走关系出书的。
    展销会,一个就是为了继续扩大销量,再者就是提高知名度,看看业界内的动向等等。
    这两年里头,西海大学卖得最好的书,就是顾棠的留学生涯了,所以这本书是摆在了最醒目的地方。
    虽然这本书卖了半年了,不过铺货目前还是大中城市的国营书店,总之销量有所下降,但是还算稳定。
    出版社的人也挺有野心的,这本书销量刚过40万,他们希望能经过这次展销会继续扩大,争取这一年再卖40万册出去。
    为期一周的展销会,第三天的时候,顾棠接到了出版社的电话。
    “顾老师,我们需要重新签一份合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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