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事瞧见庞云益那个仿佛能随时发病的样子有点害怕,她先往保安那边走了一步,这才清了清嗓子。
    “庞云益,男,系我司销售部xx路门店销售人员,于xx年xx月xx日,违反我司规定,按照公司规定,做出开除处理,当月工资奖金扣除,并没收违法所得,我司保留进一步追责的权利。”
    她念完,把通知单往前一递,“你看看没问题,就签字吧。”
    “你做梦!”庞云益接过单子,三下五除二撕了个干净,“我就不走!你是我妈,你得养我!”
    艹太不要脸了!人事当即去边上的打印机,准备打印个十份往他脸上甩。
    顾棠故作失望,“你已经成年,按照法律规定,父母对子女的教养义务在你十八岁的时候自动终结,我还供你上了大学,我对你已经没有任何义务了。”
    “哼,所以你把我踢出来,又找个年轻男人养在家里,现在还要给他生孩子。你就是个傻子,亲生的儿子不要,家产送给别人。”
    “你能不能不要总想着不劳而获?”顾棠叹气,“我是少了你的吃还是少了你的喝?还是我没有给你提供良好的条件?你呢?你是怎么回报我的?你就是想躺在那里等钱上门!这个我提供不了!”
    “你一直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庞云益声音没刚才大了,但是眼神越发的阴毒,尤其是看着顾棠的肚子,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去把孩子挖出来一样。
    “我有擅长的事情,你一直都看不见,我提意见,你一直都听而不闻。你就是这么当母亲的?”
    林老呸了一声,“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你所谓的擅长是什么?赌石?不知道多看多听,第一次就被人套路。你提的什么意见?行贿!我们是正经公司!我们是a市纳税十强企业,我们从来不走歪门邪道!”
    “行了,不用跟他多废话。”顾棠看了看墙上的挂钟,都四点多了,今天又是阴天,再耽误下去天要黑了。
    “你的违法所得拿出来——就是那半条金链子。”
    庞云益冷哼一声,双手胸前抱臂,头一抬,明显不打算合作。
    “去搜。”顾棠冷冷道。
    房间里光安保处的人就站了五个,还有顾棠这个隐藏的大力boss,庞云益又是小胳膊小腿的,才上去三个人,他就动弹不得了。
    而且这三个人还是两人压他,一人搜身的那种。
    很快项链就从他里头的口袋里搜了出来。
    庞云益看着他赌石的资本被搜刮了去,大叫道:“你们这是抢劫!那是我在路上捡的!我要去告你们。”
    顾棠上前一步,拿起桌上的袋子,里头正是另外半条金项链,“搭扣这里是有记号的,四位数字,从公司库房提出来的。你那半条上虽然没有记号,不过这个断裂口也是证据。”
    “你真的做局陷害我!你会后悔的!那个男人怎么可能真的看上你,你被孟家父子联合骗了!”庞云益奋力的挣扎,两个胳膊都快从袖子里扭了出来。
    顾棠把两个半条项链放在一起,道:“送他出去。”两步走到庞云益面前,保安越发的用力扭住他的胳膊,生怕他伤了顾棠。
    “以前我对你真的是太好了,让你不知道珍惜。现在我不会再被你骗了。”
    “你就不怕我在外头饿死!你要让庞家绝后不成!”
    “你有手有脚,985211毕业,你如果饿死,那一定是懒的。
    “送他出去!”
    顾棠转身,保安压着庞云益离开,林老叹了一声,道:“他……一直养在温室里,是该让他看看外头的社会了。”
    顾棠却又打开了刚才的录像,林老小心翼翼安慰顾棠,“你也别太伤心,你养他到这么大,对他一直很好,有些人是没有母子缘分的。”
    “不是。”顾棠把画面停在群演脸上,“我忽然有了个广告创意。过年是金器销售的高峰。我们可以拍个过年的场景。孩子用上班第一年的工资给妈妈买了她一直喜欢的金项链,年轻的男孩子给心爱的女孩子买了她一直喜欢的金手链,子女给父母买了金佛像,爷爷奶奶给孙子孙女买个金书本。大概是这么个创意。”
    顾棠手里的激光笔指着大屏幕上群演的脸,“可以有个外出打工的人,回来给他的女儿买了个联合出品的梨绒落绢包,这个就两三克,也不贵,总之要传达出一个意思,顾客想要的一切,各种价位咱们这儿都有。”
    “当然具体的人设,具体的产品还要再仔细斟酌一下。”
    林老想了想这个场景,点点头,“可以,背景用红色,正好贴近过年。”
    “嗯。”顾棠派车送了林老回去,又叫了市场营销部的人加急去做广告,广告时段是早就买好的,这个倒是不用担心。
    她虽然惦记着冬天天黑得早,不过等忙完,天已经彻底黑了,再一看挂钟,已经七点多了。
    顾棠往休息间一走,就看见孟之涧坐在床上,一脸控诉看着她,“我都睡醒一觉了。”
    顾棠轻轻一咳,“可见休息室隔音效果很好?”
    孟之涧的眼睛瞪得越发的圆了。
    顾棠往床边一坐,孟之涧就凑了过来,“肩膀酸不酸,我帮你捏一捏?”
    “还行。”顾棠一边说,一边拿了电话出来,给刘慧娟打了个电话,把刚才的事情说了,早年他们还是小金店的时候,当时监管还不是很严格,就被这种事情坑过,刘慧娟也是知道的。
    “那你好好说他!别叫他去公司了,让他换个地方,去别人的公司待待,感受一下那什么……想起来了,社畜的日常生活。这孩子心性不好,又眼高手低的,在自己公司还有优越感,害人害己。”
    “嗯,我已经开除他了,我就是说一声,我派人看着他呢,您别心软给他钱。”
    “怎么可能,儿孙自有儿孙福。”刘慧娟笑道:“我也就最多给他转个几百块压岁钱。”
    这边又寒暄几句,顾棠放下电话,回头摸了摸孟之涧的脸,前两天她说想感受一下胡渣,他还真留起来了。
    微微有些扎手,带来不一样的感受,就还挺新奇的。
    “咱们去吃饭,有点饿了。”
    孟之涧拿了大衣过来给她披上,叹道:“从后头看你还有腰,如果我开健身房,我一定要把你的照片挂着当宣传。”
    顾棠笑了一声,“你不是要开甜点屋?你也可以挂我当宣传的,顾总最爱的蛋糕第一,顾总最爱的面包第一,顾总孕期吃的最多的点心,顾总不喜欢排行榜第一。”
    “你说得对。”孟之涧小心揽着她的腰,走在她身边护着她,“还可以出顾总的早饭套装,顾总的午饭套装,顾总的宵夜套装。”
    两人笑着进了电梯。
    “明天就不上班了。”顾棠道:“咱们可以在家里待一天。”
    孟之涧脸上闪过一丝惊喜,“那我给你做个豌豆顿黑鱼吧,我才学的。”
    “你快成中餐厨子了。”
    顾棠打发走了便宜儿子,又通过小号看见人事经理在公司匿名群里吐槽:“神清气爽,前程无忧,还能再干二十年!”
    顾棠心情好得不像话,但是庞云益现在是悲从中来,坐在马路牙子上咬牙诅咒骂街半小时。
    被好几拨路人认为是神经病。
    还有一天除夕,他被赶了出来。
    他两辈子加起来还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屈辱,不对,现在有了。
    他两辈子加起来还是第一次被人羞辱至此。
    “我不会管你的!”庞云益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我等着看你被人利用完,被人一脚踢开,我看你孤独终老,孤苦无依,我也不会管你的,我要当着你的面把饭倒在地上,我要让你去跟狗抢吃的!”
    天渐渐黑了,庞云益想完“顾棠的一百种死法”,终于被冷风吹透了,他站起身来,这半年他吃公司的,住公司的,虽然钱不多,可是也没什么花销。
    他还卖了不少原主留下来的东西,总之卡上还剩三万多,去一次赌石街也够了。
    但是这次他一定要睁大眼睛好好挑,挑一块能大涨的石头,绝对不能再被人忽悠掏什么解石费和设计费了。
    不过临走之前还有别的事,庞云益给他很久没联络的“曹叔叔”发了个消息,“曹叔叔最近好不好?我今天去公司怎么没看见你?”
    曹叔叔看见这短信差点没气死。
    他被他妈开除了,他不过就是换了一点点假票据而已,加起来刚过十万,他就被开除了?
    还说“保留起诉的权利”,她倒是去起诉啊!这点钱都不够律师费跟审理费的!
    曹毅建克制着心中骂人的冲动,本着挑拨离间的态度,“唉……你妈妈把我开除了,曹叔叔的确是做了错事,也不怪你妈妈不讲情面。”
    庞云益心咚咚跳了两下,这个人可以利用!
    以前他也是这样,他能那么快掌握大权,就是因为他联络了一切对嫡母不满的人,对他嫡亲的大哥不满的人。
    庞云益一个电话就打了过去,称呼也从正经的曹叔叔变成了更亲近的曹叔。
    “曹叔晚上有空没有?我请曹叔吃顿饭?我妈那个人……唉,她也是被人迷惑了。”
    两个同被顾棠搞成扑街仔的失意人约好了时间,一起吃饭去了。
    碍于经费有限,而且小馆子不是更好说话,庞云益找了家路边小店,要了间小包厢,等着曹毅建过来。
    他还要了一瓶酒,借酒浇愁嘛,没等他曹叔过来,庞云益就先喝了两杯。
    很快曹毅建过来,庞云益端着酒杯就是,“曹叔我敬你,你是陪着她一起打天下的人,如果当年你功成身退,说不定还能得到一个好名声,可惜你一直在公司上班,这就成了她的眼中钉。”
    这马屁拍得太过,曹毅建下意识看了看桌面,但凡有两颗花生米都不止于醉成这样。
    有的,有花生米,所以其实是他酒量不行。
    这一点可以利用,曹毅建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我当不得你这样夸!”
    庞云益虽然喝了点酒,但是他一点没高,主要是想借着酒劲儿,给曹毅建一个他正在酒后吐真言的阶段,这个手段他上辈子用得很熟练了,效果非常好。
    “曹叔坐。”庞云益没抬头,等曹毅建坐下来,他忽然大声来了一句,“曹叔你不地道!你还说你从小看我长大,我妈怀孕你怎么不告诉我。”
    那自然是因为他被开除了,正在家里烦闷。
    “唉,那毕竟是你妈……我怎么好跟你说这个?不过她也一点没想遮掩就是了,那男的天天中午来给她送饭,你妈招摇过市去公司门口接他,风雨无阻,全公司都知道了,但是又能怎么样呢?”
    “我就是心疼我爸。”庞云益声音沉闷,明显一肚子的闷气,“我妈以前不是这样的。”
    两人用较为隐晦的话语,暗暗表达了对顾棠的不满。
    庞云益觉得差不多了,又道:“我不瞒你,曹叔,我也被我妈开除了。我就是担心她被人骗,结果……八成是那个小子进了什么谗言,我妈对我伤心失望,直接就把我赶了出来。”
    “唉……有了后爹就有了后妈啊。”曹毅建又道:“你妈原来心肠很软的,自打跟那小子一起,在公司是越来越不讲情面了。她也不想想,那小子姓孟的,我们跟孟总又是竞争关系,孟总能盼着她好?”
    “谁说不是,人家两个是父子,血脉相连一个姓,她一个姓顾的,她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啊。”
    两人再次抱怨两句,充分体现了他们对顾棠未来生活的担忧。
    曹毅建也觉得差不多了,他道:“你知道吗,你妈最近开除的不止咱们两个,还有一个员工……唉,他也是个可怜人。”
    “他家里条件不太好,上有老下有小的,家里老婆还在生病,他万般无奈之下,拿了公司的两个设计稿去换钱,听说还是已经废弃的草稿,完全没有用处的,你妈毫不留情把他开除了。”
    “唉,她现在心肠真的是越来越硬了,那稿件没带出公司就被发现了,根本对公司一点影响都没有。也不知道她究竟图什么,搞得大家离心离德,你信不信,明年开春保管有一大堆辞职的。”
    庞云益又喝了两口酒,道:“我记得我爸原来说过,员工犯第一次错误的时候你要开导他,你要留下他,因为这个时候他心生愧疚,会更努力的工作。等他犯第二次错误的时候,再开除他,因为他已经是惯犯了。”
    曹毅建一边想着这是哪儿看来的毒鸡汤,一边道:“你说得没错,可惜你妈现在听不见去劝,连你也被开除了。”
    庞云益又掏出电话,“那被开除的小伙是谁,叫他出来一起喝酒!”
    很快,三个“扑街仔”聚集在了一起,靠着同一个“被顾棠开除”的属性,关系也算是挺紧密了。
    两瓶白酒下肚,三人都喝得有点多。
    庞云益站了起来,举着酒杯道:“你们放心,我爸当年教给我怎么看石头,我挑原石一挑一个准儿!你们等我去一趟赌石城回来,我要成立一个庞氏珠宝行,我要夺回我们庞家的产业!你们两个一个是我的首席设计师,一个是我的财务总监!”
    “莫欺少年穷!”偷设计稿的小伙举着酒杯,不用人劝就一饮而尽,“庞总放心!我认识好多人都对公司不满意,等过完年,咱们公司招人,我把他们全挖过来!”
    曹毅建被鼓动很久,再说逆袭打脸,在顾棠面前耀武扬威说她没有眼光,也一直是他想的,“对!我这就去工商局看看,帮你准备开公司的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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