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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盏一直半梦半醒,糊里糊涂的像个牵线木偶一般任别人拎来揉去。
    一片温热的水浸过了胸前,对醉酒的人来说,热水腾起的雾气很是闷人,她有些透不过气的难受,微微睁眼,眼前是一片玫瑰的掩盖着自己的身子。
    周围人影叠叠,梳头,揉肩,擦背,一样不落,她被摆弄了一通,又被几人合力捞了上来,用软布将周身擦干。
    “呀,怎么这么多疤……”不知是谁发出的感叹,几双眼睛就不住的盯着她看。
    她脱衣服的时候,屏风遮着光线,尚且没发现,现下把人从水桶里捞起来,才看见她后背的疤痕相错交横,状像恐怖。
    “好像是鞭子抽的,但有些有像是打板子留下来的。”
    “怎么会这样呢?看着多漂亮的一个姑娘,真是可惜这么好一张脸蛋。”
    “待会殿下看了,会不会觉得扫兴?”
    “住嘴!”雀枝喝令道:“谁说殿下会和她……一天天的不好好干活,尽在这儿想些没谱的事!祁王殿下何时对女色有过兴趣,小心被人听见了,掌烂你们的嘴!”
    “是……是……”几个小丫鬟连连应诺,把准备好的白丝缎衣穿在她身上,驾着她进了祁王的卧房。
    顾扶威夜里从不会让丫鬟进来服侍,只会派两个小童子在门外守夜。
    于是丫鬟们并不敢往里看,轻手轻脚的将离盏放在地上的狐毛毯子上,连忙退出去合了门,速速下楼去了。
    入秋已经许久,夜里终归发寒,离盏身上穿的白丝缎子只有薄薄一层,方才合力抱着她的小丫鬟们一走,她就觉得周身发寒,不禁打了个哆嗦。
    那头,顾扶威也刚刚沐浴好,正把光滑的鸦青色软缎披在身上,腰绳一扎,就听见她低声嘤咛一声。
    “盏儿。”他回头朝她走过来,唤她,离盏蜷成个团子,毫无反应。
    他索性趺坐在地,伸手在她小巧的鼻尖点了一下。
    唔……好暖。
    离盏伸手勾住他的食指,像小蛇一样的缠了上来,把他的手往怀里送。
    “喂……”
    手心、小臂都被她软糯的身子缠的酥麻麻的。
    “喂……”
    那人不管,死抱着不放,还把脸往上蹭。
    “盏儿……”他望着这张粉嫩的小脸和蜷成虾米一般的身子,声音无端柔和许多,“地上睡觉要着凉,起来。”
    趁着她缠着自己的手,他就力一提,瞬势把她抄了起来,抱入怀中,大步朝床上去。
    “顾越泽,你别……别别碰我……恶心恶心,恶心死了!”
    顾扶威笑,“恶心你还和他一起看戏?”
    离盏蜷着指头,在自己的脸上摸过来摸过去,最后戳着到自己的鼻子尖,才道:“你以为我想这样啊?我是有正经事要做。”
    “喝酒?”
    “不是……”离盏摇头笑。
    “想做太子妃?”
    “不是……”
    顾扶威的表情慢慢沉峻下来:“想复仇?”
    离盏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戒备得慌,没吱声。
    “不说你就睡地上。”顾扶威试探着躬身,把她往地铺上放。
    怀里人微微起了鼾声,抱着他胳膊就是不松。
    他只好把她又抄起来。
    他就这样抱着她,伫在雕花紫楠木的床面前,看着自己的大床,神情微顿。
    隔着白色兽纹的幔帐,月光轻轻的透进来,照亮了床上三层梨花纹的软缎,清冷的像下了一层霜。
    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睡过他的床,更何况还是女人。要把离盏放上去,别说,胳膊肘还有点僵。
    “冷……”僵持久了,离盏往他胸膛里钻了钻,像一只打洞的泥鳅,发丝在他敏感的部位搔得很痒,一瞬的犹豫被她撩拨的灰飞烟灭,他像烫了手一样的俯身把她放了光滑的梨花软缎上。
    月光和烛光同时透进来,照在她微微微醺的小脸上,水嫩得泛着潮红,霎是可爱。
    离了顾扶威的怀抱,她冷的蜷成一团,挣出一截纤细光华的脚踝,发丝绕着伤痕累累的脖子散在身后,十分妖娆。
    她就像一只手伤的狐狸倒在了一片铺满了梨花的雪地里。
    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抚摸,想把她捂进衣襟里暖着。
    “冷……”
    “好,冷冷冷……”顾扶威扯被子来盖。他平日里怕热,还没换棉被,旁边就叠着一张极薄黑蚕丝的被子。
    他估摸着离盏盖上不够,又把地铺上的另一床蚕丝被子叠抱起来,两床都往她身上叠。
    离盏极不安稳,顾扶威一边叠,她就一边伸手乱拽。
    他自小是被人服侍着长大的,从未照顾过别人,更别说是伺候一个女人睡觉,好像碰哪都不是。
    “别动。”
    “脑袋伸出来,脑袋!”
    “盏儿,盏盏!”
    盏盏?
    盏盏……
    这声音在脑海里反复的回响,与她记忆深处的那个声音渐渐重叠在了一起。
    谁啊,谁叫她盏盏?
    她似婴儿寻人一般睁眼,一个穿着深色衣裳的男人站在她面前,用怨怪的目光看着她。
    周围光芒点点,月色如泼。
    好像很多年前的那个中秋,就是这样。
    父亲远在南疆,只有黎盛陪着她。
    黎盛像猴一样的爬上高高的榕树,为她亲手挂着几盏小灯笼,再把一只烧好的红泥暖炉塞给抱着,然后陪着她在院子里的吃月饼。
    那时候他为了逗她笑,耍花枪,吐火口,什么杂耍都来一通还要假装跌倒,让她取笑个够。
    他一直都叫她,“盏盏,盏盏……”
    他也喜欢穿深色衣裳,他也喜欢半躬着身子和她跟他玩石棋兵的游戏……
    此刻,他仿若就站在眼前一般,如此真实,触手可及,好像以前发生一切都不过是个极荒诞的梦魇。
    她一下鼻头就酸了,蹭起来就抱住他。
    顾扶威正在给她掖被子,离盏措不及防的撞进他怀里,他身子一伫,蓦然僵紧。
    这女人,怎么搞的?
    今日竟这样主动,还抱得如此用力,生怕勒不死他似的。
    顾扶威低头看着在窝在他心口女人,她就这样抱着自己,使命的往心怀里蹭。
    这是在戏院里受了委屈,来他这儿找安慰来了?
    顾扶威没敢动,隔了半天轻唤了她一声,“盏盏?”
    离盏抱他抱得更紧,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指甲都往他中衣里陷,掐得他肉疼。
    “不要走……”
    这三个字,莫名喊得他有些欣喜和心疼,僵在半空的手慢慢搂上了她的腰肢,另一手顺抚着她的后脑勺,像在安慰一只受惊的小兽。
    “盏盏。”他在她耳边轻声唤。
    “哥哥……”
    顾扶威手掌豁然一顿。
    哥哥。
    她叫他哥哥?
    有些事情顾扶威永远铭记在心,比如离盏只会叫一个人哥哥,那就是她的旧情人,黎盛。
    她为了黎盛,冒着生命危险犯了天下之大不韪。
    他警告过她不许再有下次,不许再跟黎家残党有半丝牵连,更不要妄想复仇的事!
    然而她还是忍不住犯了……
    犯了也就罢了……她竟稀里糊涂的把他当成了黎盛。
    原来她也不是个完完全全的清高性子,她遇上喜欢的人,会缠着他的手不放,会恬不知羞的往他怀里蹭暖,会低声下气的求他别走……
    顾扶威低头望着紧紧抱住她的女人,这时他心绪清醒过来,才察觉胸口的衣襟早已湿透了。
    狭长的眼缝儿里渐渐退去温度,像冰冻的瀚海天地,寒风猎猎。
    “盏儿,看着我。”离盏没有太大的反应。
    他换了个称呼。“盏盏,看着我。”
    “哥哥……”她果然有了反应,轻轻嘤咛了一声,抬起头来,两眼通红通红的,眼眶里还鼓包着晶莹透亮的泪水,一脸都是湿的,像是刚从雨里淋过一样。
    “哥哥是谁?”
    “黎盛。”她说话的时候,嘴里喝出黍米的甜味。
    “黎盛是谁?”
    “黎盛是哥哥。”
    “那我是谁?”
    “哥哥……”
    顾扶威暴躁起来,突然捏住她的下巴,强逼着她的视线看着自己的眼睛。
    “你再好好看看,我是谁!”五指微微运力,将小小的下巴捏得通红,只为让她更清醒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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