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站在门口的林满慧忽然听到什么声音,她四处看看,指着东头一间紧闭的房门问:“那是什么地方?”
    厉浩看了一眼,回答道:“那是任斯年的办公室。”
    林满慧皱眉心道:奇怪,任师兄的办公室里怎么会有植物呜咽哭泣之声?难道他悄悄养了什么花草不成?看来他水平不行,根本就养不好。
    林满慧没有再问,目送两位专家离开,转身回去抱起春兰。手中忽然传来灼热感,春兰的情绪略显焦躁不安。
    “咦?”林满慧目光微敛。
    厉浩问:“怎么了?”
    在脑海中探求一番之后,林满慧伸出手指,在根部旁边的泥土之中扒拉了一下,伸出鼻子嗅了嗅,眉头紧皱,目光变得有些冰冷。
    知道林满慧与植物有超强的亲和力,厉浩背着手站在一旁,有些担忧地看着她这一系列动作:“春兰有什么问题?是泥土有什么不对?”
    林满慧从泥土中翻找片刻,将指尖一点白色粉末举到厉浩眼前:“老师你看,这是哪一个新加进去的东西。”
    厉浩凑近一闻,勃然大怒,一拍桌子:“熟石灰!”他咬着牙在屋子里转圈圈,屋里就这几个人,还能有谁?
    任斯年。
    趁着刚才大家都在忙,任斯年悄悄往花盆里加了些粉末,不过量极少。幸好林满慧及时发现,不然时间长了恐怕会对春兰的生长不利。
    一瞬间,无数个念头冒出来,厉浩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
    任斯年是个自律、勤奋的年轻人,表现非常优秀。厉浩把他当接班人培养,却没办法产生真正的师生情。用夫人陈淑仪的话说:小任眼神太灵活、嘴太甜、态度太过殷勤,这样的人……我不敢靠近。
    在这场运动中,见多了老师被学生打压,面对野心勃勃的任斯年,厉浩不敢交心。
    厉浩对任斯年自问做到了一位导师应该尽到的职责:严格要求,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自己的学科资源毫无保留地交给他。
    悄悄给研究所准备明年参选的春兰下药,亏他做得出来!这是想毁了农科所、毁了自己的前程吗?
    林满慧歪着头看向厉浩:“老师,你准备怎么做?”
    厉浩扶着桌面颓然坐倒,背也佝偻起来。平日里像个老小孩一般欢快的人,此时仿佛老了十岁。
    林满慧安慰他:“老师你放心,这一点点熟石灰也翻不起什么浪,我今晚回去换土就好。”
    厉浩长叹一声,看着灰白的水泥地面,喃喃道:“满慧,对不住啊。老师无能,没有教好学生。”
    林满慧摇摇头:“和您无关,是任师兄品性不好。这样的人,您早点知道就可以防着点,也挺好。”
    厉浩严肃地说道:“不行,我不能纵容他这样的行为。等他回来我一定要问个清楚,到底为什么要对春兰下手。这是一个花卉研究者的耻辱!”
    林满慧给春兰输入一丝异能,护住根部。想到书中剧情,暗骂道:任斯年当林嘉明的忠犬还不够,竟敢跳出来伤她的春兰,好大的狗胆!
    想到这里,她悄悄对厉浩道:“老师,直接揭穿他的计划有什么意思?不如我们这样……”
    厉浩听完林满慧的话,沉默半晌,苦笑道:“你说了算。”
    林满慧嘴角向上微微一勾,梨涡浅浅,眸光似星,眼中透着股慧黠。
    作者有话说:
    兰花种植方法参考文献:
    [1]《珍品兰花快速繁殖与养护》,李子红、贾燕编著,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
    ◎最新评论:
    【嘤~我也想听他两的计划】
    【加油】
    【早】
    【
    -完-
    第28章
    ◎厉浩的三个问题◎
    接下来的日子,任斯年一直有些忐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做贼心虚,任斯年老觉得厉浩老师看他的眼神带着审慎,似乎总在盯着他做事,时不时冒出一两句莫名其妙的话:
    “没有科研成果不可怕,要将心思用在正道上。”
    “新中国的科学家,应该心怀朝阳,红心向党,要走出一条又红又专的科研之路。”
    夜深人静之时,任斯年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将腿高高翘起,双手交叉垫在脑后,看着月光倾泻在瘦弱的春兰之上,陷入沉思。
    若是自己给林满慧的春兰下药的事情败露,依厉浩老师眼里容不得砂子的个性,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指着自己的鼻子臭骂。现在看这架势,也不像是东窗事发的样子,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而且,就算败露又如何?谁能指证是自己干的?氢氧化钙遇水即化,生成的碳酸钙融入土壤,令其更为蓬松,只要不测试酸碱度,谁能发现土壤发生了巨变?
    慢性毒药的意思,就是一天两天、一周两周根本看不出问题,只有会发现兰花有些蔫蔫的,没精打彩,久而久之烂根、黄叶现象出现,才会让养花人警觉。
    想到这里,任斯年嘴角带笑,轻轻合上眼帘,似乎看到林满慧哭哭啼啼抱着兰花上实验室求助:老师你帮我看看,春兰到底怎么了?
    到那个时候,帮还是不帮呢?任斯年差点要笑出声来,自言自语道:“如果她态度好,那我就点拨一下,测试土壤酸碱度,再教育教育她:不是跟你说过吗?要酸性土壤,你看你,还是得相信科学,不能总是自以为是!”
    越想越开心,那颗嫉妒的心终于得到平复,一阵“哈哈哈哈……”的笑声越来越响亮,兰花叶片被震动,有气无力地抖动着,取芽头的位置已经有黑化的趋势,但却没有得到任斯年的重视。
    过了两天,送走滇省来的专家之后,林满慧将兰花抱回家,没有再出现在任斯年的视线之中。只偶尔会有一些消息传到任斯年的耳朵里。
    “老师,是不是不应该随意换环境啊?春兰有点没精神。”
    “师兄,春兰的叶片这两天没以前那么挺直了。”
    “这都十月了,怎么春兰还没有发芽头?”
    越听越欢喜,任斯年终于放下心来:显然氢氧化钙已经奏效,一切尽在掌控中。
    人逢喜事精神爽,实验室恒温箱里培育出来的野生兰花侧芽终于活了一个!任斯年欣喜若狂,小心翼翼将这颗珍贵的侧芽栽进精心准备的培养基中,等待它发叶、生长。
    等到两个月过去,这颗侧芽吐出新绿,看到小小嫩叶边缘那一丝浅浅的黄色,任斯年欢喜地跳了起来:金边基因保留下来了!
    所有的资料都保存完整,所有的实验过程都详细记录,一篇论文就此完成。
    当这篇名为《变异野生兰花繁殖技术研究》的论文寄到当时国内顶尖花卉研究期刊编辑部时,《华国花卉》编辑部沸腾了。
    总编激动地一拍桌子:竟然有人能够培育成功变异野生兰花,还能将变异基因保留下来,这在国内,不!国际上都是罕见的!马上安排刊发。
    再一看寄信地址,湘省、军山农场农科所?这个我熟啊。于是,一个电话便打到了农科所所长办公室。
    十二月,天气渐冷。
    清晨六点,气温尚低,手脚刚伸出温暖的被窝便感觉身上一阵发寒。厉浩年纪大了关节不太好,起床后穿好毛衣、棉袄、棉裤、棉鞋,坐在床沿搓了搓手这才站起身来。
    陈淑仪一向浅眠,昨晚辗转反侧了半天方才睡着,这会正迷糊,翻了个身嘟囔了几句没有醒。厉浩伸出手在她肩膀处压了压被角,起身离开卧室。
    真冷!呵出一口气就能看到白雾在眼前弥散。
    厉浩有些担忧花卉基地里正在培育的兰花,更担忧林满慧养的花。春兰不耐低温,低于零下的话得采取保暖措施,不知道那盆将要参加兰花展览会的春兰情况如何。
    厉浩在客厅活动手脚,打了套八段锦之后方才觉得全身有了热气。打开窗户看看室外,没有下雪,但打了霜,地面小草笼上层薄薄的白雾。
    湘省就是这点不好,冬天没有暖气。一到十二月底、一月,冻得人直抽抽,只能靠烤炭火取暖。厉浩是北方人,习惯了暖炕、进屋脱衣,来湘省二十几年了,到冬天依然有些不适应。
    看看挂在客厅的温度计,室内温度只有2度。厉浩终归还是不放心,戴上顶棉帽子、再围上条大围巾,便出了门。
    从楼梯间推出自行车,厉浩走进一片白雾之中。
    四周很安静,四处都弥散着奶白色的雾气,骑车速度一快,那雾气便迎面撞了上来,扑打在脸上湿冷湿冷的。
    闷头骑行半个小时,后背渐渐有了汗意,厉浩将围巾扯了下来,顺手丢进前面的筐子,再骑十分钟,帽子也摘了下来。
    眼前的景色渐渐清晰起来,一栋栋整齐排列的红色砖瓦房出现在路边,这是三农场的连脊房。
    厉浩看看手表,已经七点,上班、上学的人差不多都应该起来了。他按响自行车铃铛,一直骑到最后一栋房子前,一眼便看到林景严穿着件深蓝色毛衣,打着呵欠,举着漱口杯蹲在檐廊下刷牙。
    厉浩停好车,唤了声:“林景严。”
    林景严抬起头,眨了眨眼睛,满嘴的白色泡沫,含糊不清地说道:“厉教授,您怎么来了?”这一大早上的,怎么教授跑家里来了?
    厉浩第一句话问的不是人,而是花:“昨晚打霜降温,春兰现在怎样?”
    林景严用水漱了口,抹了把嘴角的泡沫,站起身,眉眼清朗,身形似修竹一般,这个调皮少年渐渐有了青年的沉稳。
    “兰花好得很,有小妹在,您怕什么呀。”林景严觉得厉教授简直是操闲心、瞎操心。
    厉浩道:“春兰畏寒,室内温度若是低于2度,得采取一些保暖手段。它刚刚抽花枝,可不能冻坏了。”这可是明年军山农科所有望冲击金奖的兰花,偏偏没有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厉浩不放心啊。
    林景严笑了笑:“教授您放心吧,兰花就放在小妹床头,家里烧了炭炉,暖和得很。”
    厉浩点点头,放了一半心。他继续问:“林满慧起来了没?把兰花搬出来我看一眼吧。”
    林景严后退两步,掀开厚重的棉布门帘,看一眼正屋五屉柜上的大座钟,不确定地说了句:“七点钟,小妹应该可以起来了,我去叫她。”
    林景勇与林景仁已经起来,一个在厨房忙碌,一个在屋里打扫,只有林满慧是全家的宝贝,都舍不得喊她起来。
    老师一大早过来,三兄弟不敢怠慢,打过招呼之后将厉浩迎进屋,端茶倒水拨亮炭盆中的火头。厉浩骑了这么久的车,头顶冒热气,根本不怕冷,笑着说:“不必不必,我只看一眼兰花就走。”
    林满慧正在床上做美梦呢,天气一冷她整个人就陷入冬眠状态,窝在温暖的床上哪里都不想去。闭着眼睛,闻着空气里清冷的气息,幸福地叹息一声:这才是冬天嘛……
    末世的冬天,食物匮乏得可怜,有人饿死、有人冻死、有人在争抢之中被打死,那个时候的林满慧无时不刻都在担忧死亡名单中下一个人就是自己。每个人都在祈祷冬天快点过去,春天万物复苏人们才有活路。
    现在多好,农场的冬天大家都不再忙碌。林满慧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早起在鸡窝捡几个鸡蛋,中午逗弄一下在檐下晒太阳的懒猫,种菜、养花轻轻松松,衣食无忧。
    林满慧觉得现在的日子就是天堂。
    听到五哥唤自己起床的声音,林满慧有些不想动,她在被窝里翻了个身,哼哼唧唧地说:“五哥别吵,让我再睡十分钟吧。”
    林景严没得办法,只能提高声音道:“厉老师来了,他要看春兰。”
    尊师重教的教育深入骨髓,林满慧一听到“厉老师”三个字,立马从床上蹦了起来,迅速套上衣服,穿着棉拖鞋便跑出来。
    “厉老师,您怎么来了?”
    厉老师看着眼前这个头发蓬松、脸颊红扑扑的小姑娘,无奈地摇了摇头:“昨晚气温骤降,我担心你那盆春兰。”
    林满慧“哦”了一声,圾拉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走进里屋,将一直摆在床头的春兰捧出来,搁在正屋的饭桌上。
    “老师您放心,春兰没事,你看。”
    厉浩仔细端详了半天,看它叶片肥厚,颜色深绿,映衬得叶片边缘的金边愈发清晰,金绿两色交相辉映,耀眼至极。中央有两根粗大的花枝脱颖而出,带着绽放的希望。
    越看越美,厉浩脸上渐渐浮起一个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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