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猛的人容易鲁莽,阴险的人一般胆小——这是人类性格中相生的部分,并非玄学。
    李世源的两次突然发难,都是基于对时机、局势以及力量对比的综合判断,绝不是他真的悍不畏死。
    长剑被人击飞的那一瞬,他还曾下意识地以为是周柯猝然发难,但随后的那声叹息,却他让他最终明白了出手之人是谁。
    之前面对沈韩的时候,李世源固然是心存畏惧,却还不至于怕成这个样子,否则,他也不会转眼又来觊觎周柯的神通。
    而此时的李世源,却不得不放下了所有念头,仓皇远遁而去。因为在他心中最为清楚,有那人在,自己的一切图谋终将会将以失败告终……
    身边除了山,仍就是山,浑浑噩噩中不知跑出了多远,也幸好有艳阳在空中指路,才让他不至于迷失了方向。
    刚刚与沈韩等人彻底决裂,又出手杀了赵均的贴身侍卫,留给李世源的唯一选择便是一路向北。只有从群山中走出,脱离开南宋的势力范围,方才能算是摆脱眼下的险境。
    再次越过一座山头,李世源终于耗光了最后一分气力,脚步停住的瞬间,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能逃出这么远,其实已经大大超出了预期,起初,他对此是未敢抱什么希望的。
    刚刚出手那人,手段超凡入圣,自己与玉佩呼应的养气功法便是得自于对方的传授。他也曾无意中见识过对方的轻身功法,就连全力施展神通的沈韩,恐怕都要稍逊一筹,若真的想将自己留下,又有何难。
    李世源大口喘着粗气,内心里方自还在庆幸,却见前方光影闪烁,那道让他又敬又畏的身影,竟然凭空从视线中显露了出来。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李世源两股战战,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他强压着心中的恐惧,翻身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徒儿叩见师父!”
    对面的那个道人头也不回,冷哼道“你做的好事,如今可知错了?”
    道人虽然措辞严厉,语气中却听不出有什么兴师问罪的意味,李世源闻言,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放了下来,说话也有了几分底气。
    “师父,此事徒儿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师父知道,那些神通本就是徒儿之物,徒儿想方设法拿回来,也是为了将来能够襄助师父,完成宿怨。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些不都是师父教导徒儿的吗?”
    “哼!”道人脸色一沉,“还要狡辩!残害同门也是为师教你的?”
    “同门?”李世源面上故作惊讶,道“世源的心中就只有一个师父,难道说他们也是您的徒弟?为何之前从未听师父讲起?”
    “这……”道人被问得愣了一下,稍倾才又开口道“此事说来话长,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不过你切不可再动他们的心思,否则为师绝不饶你!”
    道人的话,李世源不敢表露出分毫不满,无比顺从地叩首答道“徒儿谨遵师命!”
    “哎!”道人轻叹着转过身子,语气变得缓和了许多,“这事说来也不能完全怪你,为师亦有过错,你起来说话吧。”
    “是!”李世源这才从地上站起身来,肃立在一旁。
    看他那副落魄不堪的模样,道人心里也有些许的不忍,开口问道“艮庄你是回不去了,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
    “打算?”李世源一时摸不清对方的用意,只好恭谨地答道“徒儿也并没有什么打算,一切全听师父安排!”
    道人看着他,微微沉吟了一会儿,似是在心中拿定了主意,才又开口。
    “逢此大乱之世,放眼天下皆不太平,不如你先北上燕京,到白云观去找你的大师兄,暂且安顿下来。待为师南面事了,便会前去与你们会合,那时再另做计议吧!”
    金朝国都南迁之后,如今的燕京已然落到了蒙古人手中,这一点,深通历史的沈韩之前便给大家普及过,李世源自然清楚。现在去往那里,倒是与之前的计划不谋而合,他暗自窃喜,忙拱手躬身道“徒儿遵命,这就动身前往燕京!”
    那道人见李世源对自己言听计从,没有一星半点的踟蹰,心下甚是满意。他稍稍想了想,伸手从道袍之中掏出一个布包,以及一块巴掌大小的石牌,递了过去。
    “这包裹里的东西你且带着,以备路上不时之需。你同你大师兄素未蒙面,到燕京之后,只要将这块令牌交予他验看,他自会明了。”
    见李世源双手将东西接过,道人又特意叮嘱了一句,“这令牌世上仅此一块,乃是我教之中的‘教子令’,你需妥善保管,万勿遗失!”
    ……
    艮庄后山的路虽不宽阔,却也算不得难行,只是隐蔽于山林之间,地形不熟的人怕是很难找到。李世源便是吃了这个亏,不然也不会把自己搞得那样狼狈。
    此时,一小队人鱼贯行进在这条山路上,居于队首的赫然正是赵均与沈元义,以及那几名锦衣护卫。
    大家的面色有些沉重,也无人交谈,似乎都在想着各自的心事。
    几个艮庄庄丁小心翼翼地抬着三副担架,紧随于后。
    血迹斑斑的赵贵诚躺在第一副担架上,双目紧闭,声息皆无,但在他的面容之中却隐隐呈现出一丝红润,显见着性命已然无忧。
    第二副担架上的池玥萱亦是昏迷不醒,而且女孩的气色竟比赵贵诚还要苍白了许多,几乎与死人无异。
    最后那副担架上的周柯情况明显要好出不少,他不仅神智清楚,还能时不时与缀在队尾的郑皓聊上几句。
    “艮庄的那些药物,当真是高明无比,看来周柯的伤该不会有什么大碍了……”兀自这样想着,郑皓压抑的心情也渐渐有所缓解。
    然而,同样是在想着那些疗伤的药散,走在周柯担架另一侧的小丫头丘桐却是心塞不已。
    早些时候,她还铁了心想要拜郑皓为师,没想到一转眼,却发现对方竟是个举止不端的形骸浪子。
    “周师兄何等英雄气概,重情重义,为了心爱的师妹,不惜慷慨赴死,连眼睛都未眨一下,为何就会有你这样的师弟呢?”
    女孩恨恨地想着,不禁又偷望了郑皓一眼。
    树荫光影之下,入目的那张侧脸如同刀削斧凿,一派凛然正气。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衣冠禽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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