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上下扫了暮雪一眼,见她态度谦卑,不像是哄自己,便道:“姑娘言重了,你若只在我手下做一个月,就不必提收徒的话了。”接着便指点了一番,问她可明白了。
    暮雪在宫里磨泡的时日久,对这些规矩大多明白,忙道:“姐姐说的我都明白了,以后我就给姐姐打下手罢。”
    叶子闻言一愣,马上道:“御前才走了一个宫女,你来补缺,不是来打下手的。”
    暮雪沉吟道:“我不想在皇上跟前待着,只有请姐姐多担待,我只这里只待一个月的功夫,就劳累姐姐替我周全了。”
    说着褪下手腕上一只碧绿的手镯,递给叶子,诚恳道:“只一个月,我不想出什么岔子。初次见面,没什么好东西送给姐姐,你先收下,我改日再把礼儿补上。”
    叶子打眼一瞧,就瞧出这只手镯价值不菲,摆了摆手推辞道,道:“御前宫女不能收礼,这是规矩,再说这样贵重的东西,我也受不起。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想在万岁爷跟前,是不想出错,想好好地出宫去,是不是?”
    暮雪点头道是,一见叶子便觉得她面善,果然是御前的大宫女,聪明通透,对她更有好感。
    叶子笑道:“你放心,圣上宽厚,若只是小事,不会追究的。要是你不放心,就时时跟着我,我自然不会让你出错。”
    “多谢叶子姐姐。”暮雪听她这么说便放心了,又将镯子塞到她手中,“姐姐还是收下罢,御前宫女不收礼,是怕和后宫或者朝堂勾连,我既非后宫也不在朝堂,不过是送姐姐拿着玩的,不算什么违规。再说,咱们不说,也不会有人知道。”
    叶子一听是这么个理儿,见她态度真诚,便也没有再推,只是谢过。
    此后,暮雪跟着叶子做起了御前宫女,叶子果然守信,处处带她,不让她出一丝差错。若有什么近皇上的身的活儿,一般都是叶子顶上,她则在外间伺候得多,与他并无过多交集。
    过了两日,王阳关就寝前,淡淡地问叶子:“怎么不常见暮雪?她跟着你,这两日过得还好?”
    叶子跪在地上给他脱鞋,答道:“回圣上的话,暮雪很好,她才来,怕犯错,没进来伺候。您要叫她么?”
    王阳关清了清嗓子道:“不必了,你好好照看她吧。”
    “嗻。”叶子应了,站起身来,有些犹豫要不要开口。
    王阳关瞥了她一眼,见她似乎有话要说,就问:“还有什么事吗?”
    “嗯……一件小事,奴才本不该扰圣上的清听。”叶子垂下眼眸,舔了舔嘴唇,“奴才想回家看一趟,三宝公公总不答应。”
    叶子已经二十七岁了,之所以没有出宫,不是宫里不让,而是她自己想要留在这里。她从前有个感情甚笃的青梅竹马,家里也都定好了亲。可是天有不测,她那青梅竹马随王阳关出征时不幸战死。
    她对从前的情人忠贞不渝,也不愿再嫁别人,于是到了岁数也不出宫。况且在宫里头的月例银子高,还可以补贴家用。但这一来也有坏处,宫里规矩大,她只能托小太监把钱寄回去,却不能自个儿亲自回家。求了三宝好些日子,三宝就一句话,没这规矩。她实在无奈,才来求的王阳关。
    王阳关知道是这么回事儿,爽快答应:“你男人是跟着朕去牺牲的,朕没有不体恤你的道理。再说,平日你伺候有功,这点事不算什么。以后想回去,”
    叶子连忙谢恩道:“奴才叩谢圣上,奴才家近,就在京城里,不到一时辰就到了,明儿傍晚就能回来。”
    王阳关点头,心里一宽,又道:“既然近,以后准你每月回去一次,也算是成全你的孝心。”
    叶子喜出望外,连忙叩头。
    暮雪见她满脸喜气地从里间出来,上前低声问:“主子睡了?”
    叶子点头,携了暮雪的手往回走,抑制不住地高兴,把方才的事同她说了,又道:“没想到圣上这么好说话,要换作前朝,宫女回家,想都不敢想的。”
    暮雪也替她高兴,不过高兴过后想起了什么,有些为难地道:“可是明儿姐姐不在,我怎么办呢?”
    叶子笑道:“你不用为难,明儿主子穿戴的事我叫了福公公替我,你只管伺候个茶水就成,我傍晚前准能回来。”
    叶子这么说,倒教暮雪不好意思起来。叶子好容易回家一趟,还要把她也考虑上。其实她倒也不是不能伺候,纯粹是怕犯错罢了。仔细想想,哪有那么多错好犯?横竖他又不吃人,就当是尊菩萨伺候着就是了,旁的想多了也是无用。
    “姐姐只管回家探亲,想多早晚回来,就多早晚回来,不过就一日功夫,我能应付得来。”暮雪连忙道。
    叶子想着要回家,兴奋得一晚上没睡,第二日天还没亮就走了。暮雪去殿里伺候茶水,做得顺手,也没出什么岔子。
    王阳关见她来添茶,微一颔首,笑道:“你来了?”
    暮雪也回以微笑:“是,奴才来给您添茶。”
    他随手摆弄着一堆书,半天不说话,像是在看书,又像是在想些什么。淡淡的阳光洒进殿里来,照在博古架和书架上,染出一层温情的光晕。
    那光晕也映在他的侧脸上,坚毅的线条因此变得柔和了许多。暮雪看了一会儿,就把视线移走,垂手静候着。
    时间慢慢地过去,二人安静独对,倒也十分自然。
    自从他登基后,他们之间一见面不是吵就闹,像这样的一片安宁,倒是少见,因此也显得珍贵。她不禁想,如果可以一直这样默默无言,说不定也是种幸福。她累了,不愿再吵再闹,只想过个安生日子,不知道他明不明白。
    “在外征战时,我一直很想你。很想很想你。”他突然说,口气异常认真。
    暮雪一愣,舔舔嘴唇不知该如何回应,又怕犯错,毕竟主子问话不能不答,于是斟酌着道:“是,多谢主子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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