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琉璃灯打出昏黄的光,照在暮雪的脸上。皇帝的目光也与这光一样,片刻不移。她本该害怕,又或是激动,可是她没有,她只是一副安然的样子。
    终于说出了这些话,她如释重负,不管皇帝怎样看她,只想尽力一搏:“太后派人杀我母亲,也要杀我,只是我幸逃出来,又得沈钟所救,才活到了今天。还请圣上为我报仇!”
    皇后见皇帝的脸渐渐涨红,连忙去拍了拍他的背,对暮雪道:“有话你同我说,等圣上病好些了再同他说吧……”
    暮雪马上颔首致歉:“臣打扰圣安,实在不该,圣上先将息吧。”说罢便要行礼告退。
    御床上的皇帝突然激烈地动了动,像要硬撑着坐起来。皇后连忙搀扶,劝道:“官家……”
    “妹妹留下吧。”
    暮雪行礼的身子顿了顿,诧异地抬首,才意识到他唤的是自己。男人宽厚的手掌伸到了面前。她从来未曾将他当成过哥哥,现在,这个陌生的哥哥近在眼前,亲口叫她妹妹,她倒有些尴尬。
    这时德馨也靠了过来,拉过暮雪的手:“我一向叫你暮雪姐姐,却没想到,你果真是我的姐姐。”
    暮雪低下头,叹道:“臣说过,臣是民间长大的,不敢攀附皇亲。”
    皇帝却在旁突然叹息:“你可知道,父皇临终前最挂念的,就是你母亲与你。”
    暮雪对那个只有父亲之名的男人并无印象,只知道自己身上有他的血脉,但也仅此而已。但是皇帝却记得,父亲一而再再而三地对自己说过,若是找得到她们母女,务必替他善待。
    接下来,暮雪被封为公主,封号怀柔,加上王阳关的关系,皇帝为了补偿这个妹妹,对她大加封赏。
    王府里众人一道接旨,王炳和年氏跪着听罢,磕头谢恩后,心情各自不同。王炳抚掌笑道:“我就知道公主气度不比常人,没想到她竟是先帝血脉。”
    年氏却急得要哭:“那可怎么办?谁能想到她是公主?我可把她给得罪了,回头不知道还怎么治我呢!”
    先前她看暮雪不过眼的时候,没少调教她,人家现在获封了公主,她自然畏惧。王炳笑道:“儿媳妇是公主殿下,是阳关的幸事,也是咱们的荣耀,你怎么还害怕起来了?”
    年氏道:“你的意思,阳关要给她做附马了?做附马有什么好的,公主跟前抬不起头来,还要守着君臣之礼,忒没意思,还不如娶个小家小户的呢!”
    王炳听她这话,觉得有些好笑:“先前暮雪是小家小户的女儿,你又嫌她门第配不上咱家,现在人家是公主,你又怕她权势大,这日子可怎么过好呢。”
    他说得在理,年氏却听得不舒服:“你这老头子倒是识事的,平日里对她那么好,才衬托得我像是个恶婆婆似的。我看你就是早知道有这一日,想和她一起欺负我。”
    “我还能掐会算不成?”王炳摇头,“你这是无理取闹。”
    老夫妻之间吵个架,一般吵会就没事了,但这次兴许是因为年氏心情不好,越和丈夫吵,心里就越不痛快,再不理他,自己一个人关到房里生闷气去了。
    王炳被关在外面,也是无奈,在大堂坐着喝茶。过了不久,暮雪回来了,进了大堂只见王炳一个,问:“怎么就老爷一个人?太太呢?”
    见是她,王炳起身拱手道贺:“恭喜公主,臣见过公主殿下。”
    暮雪忙拉住公公,还礼道:“您老可别折我寿,什么公主不公主的,在家里讲究这些做什么。”
    王炳点了点头,自己果然没有看走神,这姑娘就算身处尊位,也不会与长辈摆谱儿,是个实心眼。
    “你婆婆和我吵了几句,生气去了。”
    “啊?”暮雪觉得好笑,心想您二位都这岁数了,怎么还和年轻人似的拌嘴赌气呢。转而想到自己今日的事来,“该不会是为了暮雪的事吧?”
    王炳不会撒谎,点了点头,又忙道:“她是觉得先前待你不好,怕你回头记恨她,你不会吧?”
    暮雪虽然也与年氏不睦过,但她也知道,年氏只是嘴上说教说教,并不会真拿她怎么样。更何况她也都是为了自己儿子,不难理解。
    “瞧您说的,太太哪有对暮雪不好。惹您二位为这事吵架,实在不值。”暮雪摇头一笑,“太太在屋里吧?我去劝劝她。”
    年氏还在屋子里生气,听见有人敲门,还以为又是王炳,气恼道:“不是叫你别来了吗?烦不烦人?”
    “太太,是我。”暮雪试探着道,“您大安?”
    “哟,是公主呀,我身子不舒服,恕不能出来给公主请安了。”年氏语气有些不善。
    婆婆像小孩子似的闹起脾气来了,暮雪无奈地笑了笑:“我哪敢让您给我请安?我是来给您请安的,不知道老爷犯了什么过错,您要把他锁在外头?”
    年氏一时沉默,过了会才道:“叫他今晚睡厢房去,我瞧见他就烦。”
    门外的暮雪与王炳对视一眼,暮雪又道:“您还是开开门吧,我有好消息和您说呢,今儿个我去宫里,有新消息,阳关守城很顺利,打退许多敌兵,看来他果然有办法。”
    “真的?”
    年氏的兴奋转瞬即逝:“那又如何,他还是回不来,我瞧不见他好好的,心里总不踏实。”
    暮雪像哄孩子似的哄她:“等各地的援兵到了,北蛮子吃不消了撤了军,咱们王爷就回来了。”
    这话哄得年氏放心不少,但毕竟战场上没个定数,谁也说不出个确切的日子,事情终究悬着。
    里面沉默了许久,暮雪又道:“您消消气,就让老爷进去吧。”年氏仍是不让。
    她这不全是生王炳的气,而是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暮雪,执意闭门不出,就连晚饭也不吃了。
    好劝歹劝都没法子,直到了夜里,房门还是紧闭着。这下子暮雪有些着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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