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喜打小儿就跟着王阳关,格外亲厚一些,不像三宝那般畏惧王阳关,此时主仆一前一后走到廊沿下头,王阳关压着声儿问他:“太太今日心情如何?”
    不明白什么意思,常喜却知道这事必然与暮雪有关,答道:“还好。您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王阳关淡淡将要娶暮雪过门的事说了,常喜那厢听得瞠目结舌,结结巴巴道:“可……可是小夫人不已经是您的女人了吗?册王妃可不是小事,您得向圣上请旨……”
    “不必请旨,我要娶就娶,禀明老爷太太,三书六礼就成了。”王阳关不耐地打断他,“你先进去替我通报声就是了。”
    常喜不敢不从,惴惴不安地进了堂屋去,年氏瞧他鬼鬼祟祟的,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似的,就问:“阳关回来了?”
    “是是,王爷刚回呢。”常喜满脸讨好的笑意,眼睛珠子转个不停,“爷想来见老爷太太,叫奴才来通报一声。”
    年氏疑惑不解:“这是他的王府,他要来,直接进来就是了,通报什么?”
    再去看常喜,见他好像有些畏缩似的,年氏想起来下午王阳关抱着暮雪出门去的事来,逼问道:“是不是暮雪又惹什么事了?”
    就算是常喜脑子这样灵活的人,此时也在飞快地组织语言,一旁的碧纹却开口斥他:“太太问你话,你说就是了,怎么吞吞吐吐的。”
    常喜忍不住心里头翻个白眼,换你你更不知该怎么说,思忖着道:“太太,您对小夫人印象如何?”
    说起对暮雪的印象,年氏倒喑然失笑起来,拿手指着常喜:“这哪里说得清楚?”
    其实真说起来,要不是兰菊的事和上次下毒的事,她对暮雪也没什么太大的意见。王炳也同她说通了,暮雪这孩子,相貌才学都是没地儿挑的,又懂得医术,委屈人家给儿子做了妾室,就该对人家好点儿。
    思及此,她道:“是不是我上次话说重了,她闹着回娘家去?罢了,着人接回来吧,毕竟也是王府的人了。”
    听这意思,太太好似对暮雪挺够意思的,常喜这才道:“那她给您做儿媳妇,您还满意?”
    “嘿哟,常喜你什么意思呀?别给我绕弯子了,她不已经是我儿媳妇吗?”年氏脱口而出。
    王炳听见堂屋有动静,也出来了,见他们几个杵在这儿,好像在商量什么事,自个儿坐边上喝茶去了。
    常喜见老爷来了,这才敢说:“禀告老爷太太,王爷今儿把小夫人送回沈家娘家去了,不要她做妾侍了。”
    王炳很喜欢暮雪,听了有些生气:“这小子怎么回事,听人家几句闲话,连人都不要了?多对不住人家好姑娘!”
    年氏对暮雪有些意见,但又舍不得她这个稳重持家的性儿,心情有点儿复杂。但是转念一想不对,儿子那样喜欢她,若是休她回去,又怎么会抱着她出门?
    果然,常喜下一句就是:“非也非也,王爷是嫌妾侍位分太低,要抬举她做王妃,还说要三书六礼地娶回来呢!”
    年氏一听,火大了,怒气冲冲地走到庭院里去找儿子,甫一踏出门槛,就见王阳关岿然立于中庭。
    见她出来了,王阳关长揖施礼,唤了一声母亲。
    年氏指着他,脸上满是恼怒:“你傻不傻!”
    王阳关知她所言何意,没有立刻顶撞,只道:“儿子决心已定,母亲要是不答应,我就终身不再娶妻。”
    不知何处的柳絮吹到了院子里,落在王阳关的肩头。而他如同雕塑一般屹立,大有任尔东西南北风的架势。
    他有铁骨,也有柔情,但此时则像一块顽固的石头。年氏气得跺脚,十分不甘心:“她已经是你的人了,在你跟前做个妾,像奴才一样侍候你难道不好么?你一个男儿,再多娶几房妻妾,难道不好么?何必自绝后路,你把正妻的位置给她,那将来上哪里去娶别的名门小姐?”
    她抛这一连串的问题,王阳关只有一个答案:“儿子只要她一个。”
    年氏不明白了,男人不都是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嘛,她儿子倒好,碗里的明明都吃到嘴里了,还不肯尝尝别的鲜。
    “还请爹娘按照礼制,三书六礼地将她娶进门来。”王阳关笔直向下一跪,大有不答应就不起来的意思。
    年氏又急又心疼,担心他威严受损:“你一个王爷,怎么能随便跪人,别让人瞧见,快起来,进去说话。”
    王阳关也不拧巴,换到了里屋去跪,父亲劝他起身,他却拉住父亲的衣衫,认真道:“我不曾向您求过什么,只求您答应让我光明正大娶她回来,请您一定要答应我。”
    那双寻常日子里深不可测的黑眸,此时只盛满了恳求之意,记忆里,这还是儿子第一次开口求自己,王炳心一软,伸手扶他:“本就是你的婚事,我们遵从你的心意就是了,快起来吧。”
    王阳关再去看向母亲,见年氏的脸色很不好看,低头道:“我惹母亲生气了,愿受责罚。”年氏生着气,扭过头不理睬他:“谁敢责罚你?”
    碧纹见王爷跪着,急忙搬了个垫子来垫在他膝下,劝道:“地上凉,王爷还是起来说话吧。”
    王爷跪着,她与常喜也不敢站着,只有陪着跪在边上。王炳见此,去拍年氏的肩膀劝着:“就让他起来吧,一桩喜事儿,何苦闹得难看。”
    “他可是王爷,我哪儿敢让他跪着?”年氏憋红了脸,“我管不着了,索性撒手,这就搬出他家去。”
    王炳抚额,无奈道:“咱们家宅院都卖了,离了这儿上哪去?”
    年氏此时就为争一口气:“大不了我回娘家去。”
    但其实年氏的父亲早故,母亲改嫁到别家去了,她早就没娘家了。王炳也知道她在赌气,但不好在儿子面前驳她,仍旧是好说歹说,终是将她留了下来。
    “娘。”王阳关膝行了两步,“我不好,您打我骂我都成,难道您真不要儿子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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