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察到吴氏的嫌弃,暮雪有些失落,垂着头跟在她身后进了沈家敞厅。沈钟被夺了官职,吴氏变卖了家里的东西,换了银子,准备用来熬过没有收入这段日子,所以敞厅里此时也空空落落,十分寒酸。
    王阳关巡视了下四周,道:“沈兄受苦了。”
    沈钟连忙躬身:“草民有罪,不杀已是恩典,何谈受苦。”
    王阳关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我翁婿,这也不是官场,何必说话这样拘束?”
    沈钟很感动,王阳关本来不用如此降尊纡贵,这一声翁婿说得沈钟老泪纵横。
    “王爷……雪儿对您不敬,您别往心里去,趁您现在没娶夫人,就多疼着她一些吧。草民没什么好孝敬您的,但您日后但凡用得上草民治病,草民愿为您效犬马之劳。”
    王阳关连忙道:“沈兄哪里话,你医术高明,等风波过了,必然还会得到重用。”
    暮雪垂手立着,听见他们说话,不免有些疑惑,这王阳关不是要来羞辱她的吗?怎么却对沈钟这样和气?
    正疑惑着,就听见沈钟叫自己,连忙过去跪下:“雪儿给干爹干娘请安,愿您二老福寿永乐。雪儿不孝,不敢再与你们相认,但求你们给雪儿个机会尽尽心。”
    王阳关连忙接过话来:“圣上旨意下得匆忙,来不及给你们下骋,还请见谅,骋礼我已备下了,这是五千两,沈兄先收下。”
    “五千两!”吴氏看见银票上的数字,惊呼一声,立马捂上嘴巴。她显然被这数字吓着了,惊讶地看了暮雪一眼。
    王阳关继续道:“还有三千两,我瞧你这府上太过清寒,给你换置成家具物什送来吧。”
    沈钟不待他说完,就跪在了地上:“五千两已是过于恩典,草民不敢领受,更不必再赏旁的东西。草民惶恐,敢问王爷为何赏这样多的银子?”
    “不是赏,是骋礼。”王阳关看了暮雪一眼,笑了笑,“是你们家干闺女自己提出来的。”
    暮雪忙去搀扶沈钟起来,道:“雪儿只是随口一说,不想王爷当真了,不过他既然肯给,你们就收下吧。你们抚养雪儿的恩情,雪儿永远也还不清。”
    说罢,百感交集地对王阳关道:“谢王爷。”
    王阳关见她似乎态度有些松动,也略微开心了些,与沈钟夫妇又说了好一会子的话,才带着暮雪回了王府。
    回了自己屋子,见他仍在身旁,暮雪叹了口气:“王爷,你想玩什么花样,就请直说,拿人手短的道理,奴才还是懂得的。”
    王阳关转过身,深如潭水般的眼睛凝视了她片刻,却不说话。
    暮雪低头看向别的地方,就是不看他。
    对峙了良久,她终于忍不住了:“你娶我做妾,不就是那日我说了心中没你,你便恼羞成怒地想要侮辱我吗?我现在人就在这里,那一巴掌你要打回去也好,你换着法子折腾我也罢,给个痛快吧!”
    他缓缓地开口解释:“不是我要求娶你的,是我娘和圣上做的主。”
    她的眼泪随之掉了下来:“那又如何,你还不是答应了?”
    话是这样说,但却对他恨不起来了。她胡乱地抹去眼泪,背过了身去。王阳关以为她仍然厌恶自己,低头微叹,道声“你好生休息”,便出去了。
    王阳关才走不多时,暮雪就被年氏叫了去。看来年氏也知道这八千两的事了,暮雪无奈,谁让自己要狮子大开口呢,没让王阳关难堪,反倒给自己惹了麻烦。
    到了敞厅,年氏果然愠怒地等着她。不待暮雪屈膝施礼,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问责:“我当你骋礼要多少呢?八千两?你还真敢开口!”
    她的口气,说得好像暮雪一文不值似的。暮雪反而不想认错了,想着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装作有底气的样子道:“奴才值这个价。”
    年氏被她气笑,上下指了指她:“你说这话倒不脸红!”
    王炳劝年氏:“钱是儿子的,儿子愿意给,你计较什么?一家人和和气气的才好,况且人家姑娘才嫁进来咱们家,你别为难她了。”
    暮雪的性子吃软不吃硬,听公公这样说,倒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年氏把手中的茶碗往桌上一摔,发出一声震响。
    钱花出去了,就没有要回的道理,要不然堂堂王府出尔反尔,脸面才是真丢大了。年氏明白这个道理,却不甘心如此哑巴吃黄连,脸色煞白道:“银子不能白使,暮雪,你过来,我要好好教你规矩。”
    暮雪并不想与长辈闹僵,向前几步恭敬道:“您家有什么规矩,奴才愿闻其详。”
    年氏正生她的气,嘴跟放鞭炮似的,把为妾的规矩一条一条告诉暮雪。左不过是三从四德那些礼节,暮雪聪慧,只消年氏说一遍,便全都记下了。
    北方鞑靼入侵边境,朝廷十万火急地派军镇压,圣上急召群臣,王阳关从宫中回来时,已过了戊时。刚到了敞厅,暮雪就迎上来,脸上挂着礼貌的笑,关心道:“王爷怎么回来这样晚?老爷太太等您一时了。”
    王阳关一愣,皱了皱眉:“你怎么了?”
    暮雪踮着脚,为他解去披风,眉眼间有淡淡的笑意,言语透着一层套:“没什么,饭菜热好了,等您用饭呢。”
    她挽着已婚妇人的发髻,像极了一个等待丈夫回来的妻子。王阳关虽然知道她的关心或许是假的,但也还是感到一丝温暖。
    往桌上一瞥,果然一桌饭菜冒着热气,他望了她一眼:“这么晚了,你还没用饭?”
    暮雪微笑:“等着您呢。”
    王阳关正要说些什么,转头看见王炳和年氏也在,忙过去请安。得知父母皆已吃过了,王阳关才坐到桌上。暮雪便走到他身旁为他布菜。江南时相处颇久,她大概也知道了他的饮食偏好,夹的菜也都是他爱吃的。
    年氏见暮雪乖巧,满意地点了点头。王阳关却摸不着头脑,见她仍站在自己身边,问:“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年氏教给暮雪的规矩之一,作为妾室,要服侍王爷用过饭以后,才能去领自己的份例饭菜。暮雪看了年氏一眼,回道:“服侍王爷是奴才份内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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