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穿着粉色水仙裙的姑娘风也似地跑了进来,径直奔向王阳关,一把拽着他的衣服,撒娇道:“你今儿来,可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了没有?”
    王阳关刮了刮她的鼻子,一副耍赖的样子:“合着我回来,就只为了给你带东西的?”
    小姑娘笑了,正要再和她哥撒娇,突然一偏头瞧见了暮雪,“咦”了一声,问:“你是谁?”
    “娉婷,不得无礼,这是宫里的女官大人。”年氏一边把女儿拉到一边,一边朝暮雪笑道,“她叫娉婷,是阳关的妹妹。”
    暮雪连忙起身,福了福道:“奴才见过小姐。”
    王娉婷见是个漂亮姐姐,就忍不住多看几眼。母亲方才说她是女官大人,可是她却对自己称“奴才”,一时竟糊涂了,不解地看向她哥。
    王阳关给了妹妹一个安心的眼神,转过来朝暮雪道:“这不是宫里,不用谨慎。娉婷比你还小,你们执平礼就行了。”
    暮雪答了个是。王娉婷听见哥哥这么说就放心,回了暮雪一礼:“娉婷也见过姐姐。姐姐是宫里来的?那不是和我哥在一处吗?”
    暮雪又想起今日的窘迫处境,干笑一声,点头道:“我在督公手下做事。”
    王娉婷感叹:“原来哥哥手下都是仙女,怪不得天天不着家。”
    说完就被她哥瞪了一眼。年氏顺便在旁边提了提暮雪今日为王炳看病的事,王娉婷看暮雪的眼神里不禁多了几分崇拜,大概是没想到仙女也能做大夫吧。
    用饭时,年氏见暮雪似乎拘谨,一个劲地给她夹菜,她刚要站起身来道谢,就被年氏按了回去。
    “姑娘不要气,你今日为我们老爷看病,我还不知道怎么谢你呢。”年氏笑着,把一整盘烧鱼都推到暮雪面前,有意无意地问道,“你多少岁数?”
    暮雪如实答道:“我二十了。”
    年氏盘算了下:“那比阳关小七岁。”
    娉婷眼珠子一转,对母亲笑道:“娘,我听说李家的表姐夫正好比表姐大七岁,是不是?”
    话里话外有些暧昧,暮雪就当没听见,一声不吭地继续吃饭,只不敢抬头去看王阳关一眼。
    王阳关不紧不慢地用着饭,像什么也没听见似的。余下的时间年氏与娉婷聊得热闹,他们俩安安静静地各吃各的,几乎再不曾有过交流。
    回去路上,王阳关与她同坐一辆马车。天色还早,车夫也不急,悠悠地晃着,两人相对坐着,却不知说什么好。
    “恭喜督公出宫建府。”暮雪先开了口,打破尴尬的沉默。
    此时王阳关捻着一串佛珠,倒不是因为信佛,只是平时无趣时,爱拿一串在手里把玩。他没接她的话,而是转换话题道:“你在哪学的针灸术?”
    暮雪一愣,撒谎道:“京城的济世堂。”
    王阳关点了点头:“手法还不错。能治别的病吗,比如痨病?”
    暮雪一听就笑了:“怎么会,您也忒没常识了,针灸也就能驱个寒气,怎么可能治得了痨病。”
    可能方才在他家时,气氛自在了些,她这会同他说话也没顾虑太多。话一落,才发觉自己语气里的嘲笑太明显了,连忙收住,换了正色道:“您放心,您父亲得的不过是普通风寒,绝非痨病。”
    王阳关道:“我没说我父亲。既然不能,就罢了。”
    督公说的不是他父亲?那说的是谁?暮雪想到了圣上。圣上的确常有咳症,但不知是不是痨病。她虽侍奉过圣上,却没替他诊过脉,不好妄下结论。不过既然督公说了,她就解释道:“《丹溪心法》里说‘痨瘵主乎阴虚’,故病人需要滋阴降火。不过这痨病可不好治,我以前跟干……”
    她正准备说跟着干爹治过几个病人,意识到不对立马停口,找补道:“以前跟着济世堂老先生的时候,见过这病几次,都是用药吊着,不能全好。”
    “哦?”王阳关似乎来了兴致,“看来你在济世堂学了不少东西。”
    “是。”
    “我看以你的医术,干个大夫正合适,别在宫里埋没了。出来开家医馆,说不定大红大紫。”
    暮雪感觉有些不对,怎么三句两句就又要把自己往宫外赶?糟了,一定因为是她今天“勾引”督公,督公以为她要赖着他,急于甩开她!
    这般胡思乱想着,便开始局促不安。
    “奴才羞愧,奴才先前不知情,才会动那般愚蠢的念头。”她没说“对食”这两个字,想着含糊一下他也能明白,“奴才现在知道了,绝不敢再动妄念。您要是觉得奴才今儿那么说,辱没了您的话,奴才认罚。”
    她说着,就要屈膝,没想到正好这时马车猛地一晃,弯着的身子站得不稳,竟一时失控冲到他身上去了。
    微妙的瞬间,彼此贴近的呼吸与心跳,仿佛全部骤停。她睁大无辜的眼睛,从他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的惊慌。
    他下意识地反手搂住她的腰身,防止她继续跌落。幸好马车没有再晃,两个人也都渐渐稳住。
    许是她方才撞得太急,将他手上的佛珠顿时撞断,珠子掷地有声,四散滚落。唯有檀木耐人回味的香气,仍然弥留在这狭小的空间里。
    反应过来时,她发觉自己像壁虎似的贴在他肩上,急忙跪了下去。他连忙一把拉起她,将她按回座位,无奈道:“你能不能消停点?”
    马车停了下来,车夫在外面连声请罪,说是方才没注意踩到坑里去了,请督公责罚。王阳关也没追究,只挥了挥手,叫他继续赶路。
    “今天你找我的事,我就当忘了吧。”王阳关叹了口气,捏紧手上仅剩下的几颗孤零的佛珠,“去江南的行程大约要提前半个月,你及早做好准备。”
    他比她想象中大度。她松了口气。
    “是。”她应承着,不忘提醒他,“不过,督公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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