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璞玉抬头看了看锦绣坊的牌匾,叹了口气,进门。
    伙计见了他,立即通报,只不过出来的却不是石聆,而是腊九。
    如何了?孙璞玉关切地问。
    多谢孙少爷请来良医,如今每日勉强能醒上一个时辰,能吃得下药,能喝下小碗米粥,虽说还是不认人,也不说话,总好过之前昏迷不醒。腊九说着宽慰的话,脸上却不见半分安心。
    孙少爷,你要去看看我家掌柜吗?
    是,不知现在是否方便?
    根据前几日的情况看,这会儿她应该是醒着的。
    腊九叹了口气:人已经这样,还有什么方便不方便。此刻,他早已没有精力去和孙家置气,何况经过这事他也看出来了,孙璞玉并不是坏人。
    跟着腊九转进内院,孙璞玉边走边问:大夫也说了,她这是旧疾,以前可有发作过?
    不瞒孙少爷,掌柜的到锦绣坊也不过半年多时光,她正是因为脑子受创,伤了神识,记不得家中人事,这才留在锦绣坊。因为她聪明又能干,京城的掌事就将锦绣坊托付于她,本来做得好好的,谁想到那日被那黑心肝的刘家娘子一激,突然晕了过去,再醒来就
    提到彩衣轩,腊九就恨得牙痒。若不是掌柜昏迷不醒需要他照料,他定要一纸状子告到知府衙门去。凭什么掌柜的被气病了,那刘巧娘还在外面逍遥自在?若不是她上门来找事,怎会让掌柜的多此一难。石聆之前好好的,没有一点儿症状,定是怒极攻心,才会旧疾复发。
    孙璞玉倒是第一次听到石聆这些事,他以前只知道石聆是突然来到锦绣坊的,还以为是王家通过什么渠道挖来了这么一位厉害的小姑娘,不想其中还有这份缘故。
    怪不得她不愿离开锦绣坊,救命之恩,却该如此。
    不,不是的,腊九道,的确是有救命之恩,不过不是锦绣坊救了掌柜的,而是掌柜的聆姑娘,聆姑娘救了锦绣坊。
    腊九这才把她只身一人把受伤的王莞从城外背了回来,而王家因此欠下她莫大恩情的事告知。
    孙璞玉听罢,又是一阵吃惊,胸中隐隐竟还有些激荡之意。
    女人在他印象中多半是弱小的附庸,便是生养他的母亲,威严其实也不过是仗着父亲的宠爱罢了。他非不孝之人,但也非愚孝之人,母亲对他有生养之恩,不可不报,但母亲身上的确没有太多让他敬重的品格。
    自小爷爷便将他养在身边,他的道理多是跟爷爷所学,他耳濡目染皆是商场虞诈。商界是男人的战场,女子不是陪酒作乐的玩物筹码,便是摆在家里充门面的花瓶,偶有几个能识字会算数的掌事娘子,也是将自己作为男人的附庸,听男人安排行事。也不是没有见过要强的女子,只是她们大多是被迫至此,或是无法依附于人,或是虚荣势利之徒。
    ☆、22、探病
    石聆和她们不一样。
    孙璞玉也说不清哪里不同,但是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这个姑娘不好惹。石聆说话,和缓平绪,从不咄咄逼人,却清楚明白。她为人自有一杆秤,按自己原则办事。如这锦绣坊,她想做便做了,而孙家开出的条件再好,她不想接就不接;母亲羞辱她,她小惩大诫,最终却还是把钱还了回来;祖父声名赫赫,祖父的帖子在她眼里也不过就是一张纸。
    看起来每件事都很随意,其实得失进退都计较得清清楚楚,偏偏又没有半点刻意谋划的感觉。越是与她接触,就越知道,她是根本就没有谋划,她只是做她觉得该做的事。
    这正是他欣赏石聆之处,商人重利,商场上鲜少有个真字,石聆为人看似冷漠,实则直率洒脱,胸襟情怀都不输男子,越是接触,越是舒心,也越想和她结交。
    只是没想到她身后还有这些故事。
    怪不得孙家查不到石聆的身世,原来是她自己也不清楚。
    到了石聆院子里,腊九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个四十左右岁的妇人,这是锦绣坊的裁缝娘子程姑,孙璞玉在铺子里见过。
    程姑见到孙家少爷显然很意外,随即有些责备地看了腊九一眼。石聆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就算这会儿病着,也不好让外男进闺房探看。
    腊九倒没有这些妇人弯弯道道的心思,他只觉得,这次石聆出事,孙少爷跟着操了不少心。那日,石聆忽然晕倒,锦绣坊乱成一团。腊九是个没注意的,石聆一倒下,他第一个慌了。还是问询赶来的孙少爷稳住了场子,又动用孙家人请了最好的大夫给石聆看病。
    这样的人总不会是坏人。
    掌柜的说过,非常时期行非常事,如今掌柜的失了魂,锦绣坊没了主心骨,正是大家一起想主意的时候,哪还有心思顾什么男女大防。
    他家掌柜也不是介意这种事的人。
    孙璞玉已至门外,程姑总不好拦着,便侧身让路。
    孙璞玉进了屋,见屋内烧着炭火,暖意融融。才是深秋,照说不至如此,但这季节虽无冰雪,却也阴冷。石聆病中,自是受不得的寒,早点了炭倒也没什么。
    怕熏着她,炭火后面隔着帘子,孙璞玉犹豫片刻,到底掀了帘子进去。程姑见状,匆忙跟上,倒是腊九在外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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