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已,我是真不愿意找他。新上任的学生会主席,脾气大,难伺候。唐誉戴着助听器,说话时还是习惯看人的嘴唇,半个月后有比赛,我和他商量一队和二队的人选。他提起一个人,叫陈双,说是被你带走训练了,教练很想培养他。我就随便问了问,听说他高三就练了一年,已经过了国家二级运动员水平了?还说他的入校成绩已经接近一队了。
    这个我不清楚。屈南摇了摇头,只是他不太想当运动员。
    你能不清楚?唐誉才不信呢,能进学生会的,又和白洋是好兄弟,全部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带他好好训练吧,有天赋,浪费太可惜了。
    我尽量。屈南点了点头,和唐誉错身之后直接回了宿舍301。今年大三学生也住上新宿舍楼了,六人间,有单独小浴室,上铺睡觉,下铺学习。
    一进屋,就听到顾文宁在放公放录音。
    这周末10月12日,你有时间吗?你要是有时间我想请你吃饭,因为那天是我17岁生日。
    想约我啊?可以啊,那你叫哥。
    真的吗?那哥。
    手机就放在顾文宁的桌上,音量不小,屋里的人都能听见。顾文宁的声音好认,另外一个男生的声音略微嘶哑,低低的,像是变声期没过好,好听的嗓子一直没有转回来。
    那我买个蛋糕一起吃吧,我特别喜欢吃甜,你呢?
    叫哥啊。
    哥。
    我不喜欢吃甜,你别买太甜就好。
    顾文宁收拾完上铺,将近1米88的身高,两条腿从上铺忽悠两下就直接跳下来。他两个兄弟正在旁边笑,都是跳高队的人,以前住一个宿舍。
    屈南转过身,拉开自己的衣橱,从里面取运动护膝。
    白洋也在,刚刚和唐誉商量完这次比赛的注意事项,看了一眼屈南沉默的背影,笑着对顾文宁说:别放了,都放了一年了,我们听得都能背了。每次打电话都录个音,知道你魅力大,赶紧当海王,别钓陈双。
    我没钓他啊,是他主动钓我。顾文宁把手机关上了,真追着我考首体大了。
    屈南继续准备自己的晚训装备,一样一样在训练包里放好,连头都没抬起一下。
    白洋又扫了一眼屈南,高中三年同学加大学两年,屈南这人打什么主意,自己最清楚。但是他又看顾文宁:文宁啊,其实你总放电话录音挺傻的。好在你不是真喜欢陈双,不然你都不知道自己墙角怎么被撬的。
    怎么了?顾文宁拽起运动衣的下摆,有体院标配人鱼线。
    这要是有人动了心思,花一年时间,就足够从你俩的电话录音里了解陈双。这要是一旦准备撬墙角了,绝对不是空手,是带着铁锹有备而来,对吧?白洋朝顾文宁一笑,好在,我只是提出一个假设,走吧,一起晚训去。
    走吧。一直没说话的屈南这时直起了腰,往自己的左膝盖上贴了一块膏药。
    瓢泼大雨是夜里下起来的,陈双半夜就醒了,睡不着,又担心秘密基地的花遭殃,又要替四水捂着耳朵。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陆水躲在陈双的怀里,耳朵已经被捂住了,睁着眼睛,额头布满汗水,一下一下往陈双的胸口上撞。每一次,额头都轻轻地撞在陈双的锁骨上。
    没事,哥在呢,哥不走。陈双用被子盖住他们,把两个人遮起来,密不透风。
    第二天,倒是一个雨过天晴的好天气,陈双送完弟弟再去学校,看着路边那些被暴雨打蔫的月季,心疼得受不了。
    上午他又去了一次招生办,询问退学的事,招生办说这么大的事必须要给家长打电话,吓得陈双又跑了。有什么办法又能退学又能瞒着家里人呢?陈双想了一上午,无果,吃过午饭再去室内馆等屈南,忧心忡忡。
    室内馆里热气腾腾,所有人都在为两周后的比赛做努力。陈双仍旧选择人少的地方坐,先给四水打电话提醒他好好吃饭,挂掉电话之后,拿出了无线耳机。
    周围太吵了,各个项目百花齐放。这边是撑杆跳,那边就是三级跳,跑道上是跑步运动员,软垫上的背越式跳高选手刚落下。果然是田赛径赛不分家,都用一个训练场,可这些没法吸引陈双的目光,他把耳机塞好,点开了手机里存好的音频。
    听小黄书。
    旁边是能把棚顶掀翻的加油声,陈双已经点开了自己最喜欢的那个,可是刚刚点开,熟悉的柠檬香已经靠近他,陈双这次没有惊慌,熟悉了这个气味,是屈南来了。
    或许是昨天被屈南拉了爪又揪了尾巴,陈双紧张得手里一滑,手机掉在地上。他赶紧捡,身体直起来之后,旁边已经坐了人。
    给我带水了么?屈南笑着问,甩了甩头,甩出来的不知道是汗还是水。
    陈双嗯嗯点头,赶紧拿,耳朵里已经听见若隐若现的声音了。不是特别高昂的叫声,而是很克制很隐忍的,被人捂着嘴巴才有的抽泣音。
    谢谢,我正好渴了。屈南接过水,拧开之后扬起下巴,瓶口都没沾着嘴就往里灌,转眼就灌下半瓶。陈双看愣了,第一次见人喝水这么猛。
    仿佛他喝的不是水,而是一瓶子男性荷尔蒙。
    耳机里叫声加快,还有身体撞击时特有的拍打声,被捂住嘴巴的声音半哭不哭。陈双想伸手关耳机,却看着屈南喝水,没法动弹。
    还好是降噪耳机,又没人听见自己的小黄书。
    喝了差不多一瓶,最后两口屈南直接倒在脸上,浑然不觉地擦了擦下巴。脖颈上变得湿漉漉,他转过头看陈双的时候,胸锁乳突肌笔直地顶出来,还有一根青色的血管。眼睫毛还挂着一滴。
    你屈南忽然皱了皱眉,将自己半湿的刘海儿全部捋向后,露出眉眼和额头来。
    啊?陈双猛地惊醒,看着他滴水的鼻尖,又看他撩起衣服擦脸。运动员这种生物真奇特,仿佛他们天生体温高,能把空气蒸干。
    屈南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等了一会儿。陈双不耐烦了,你到底想说什么啊?表情这么奇怪?我还没揭发你爱好很奇怪呢,在大街上公然追泰迪熊。
    又过了半分钟,屈南终于再转过来,看了看陈双的耳机,移开视线,很不好意思地靠过来,用手挡住嘴,去靠近陈双的耳朵。
    陈又又,你耳机是不是没充电?
    小黄书正到关键部分,里面的人终于忍不住哭着叫出来,喊老公饶命,喊自己不行了。陈双一个激灵,看向自己的手机,再摘耳机,再戴上试试。
    妈的,没电了。
    手机一直放的公放。
    作者有话要说:
    陈双:我现在逃离地球还来得及吗?
    第13章 专业沏茶选手
    什么?竟然没电了?
    耳机没电了!那刚才岂不是陈双飞速打开手机,准备关掉音频,原来刚才自己听的小黄书全被屈南听到了。慌忙之中,手机在他手里打了个滑,就在陈双以为自己关不掉它之后,它自己结束了播放。
    因为几分钟的音频播放完毕,最后一句话在这一刻喊了出来。
    我真的没了,老公好猛,啊
    然后是一声悠长又销魂的尖叫,戛然而止,陈双捏着自己的手机,紧紧盯着自己脚下的橡胶地板,感受汗水疯狂冒出并且在皮肤上流淌的感觉。
    两枚耳机也拿在手里了,可陈双却仿佛拿着斩立决的立牌,恨不得亲手给自己一个了断。是连夜逃跑还是退学,还是坐着火车换个城市,哪怕是挖个地道躲一躲,各种想法陈双都认真考虑了一遍。
    算了,这简直是可以重新投胎再活一遍的尴尬程度,没事,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没事。
    陈双心里安慰自己,仍旧是半垂着脸,刘海儿的下沿压在眼睫毛上,左眼时不时眯一下,眼眶完全青紫了,总是很疼。
    那个咱们学校的室内馆里挺热闹的。终于,陈双开始组织语言,却没想好如何转嫁这份让他揪头发的尴尬。是好好解释一下还是糊弄过去呢?解释?解释什么?自己就是在室内馆里听小黄书了,说自己是不小心点开的,能糊弄过去吗?
    还是退学吧,首体大自己是待不下去了,早走早轻松。陈双的脸出现了一种仓皇,倔强的嘴无意识地张开,露出里面粉红色的舌头。
    我他又想尝试一把,但是第二个字都没说出来。别人听见也就算了,偏偏是屈南。自己在情急之下给他写了小黄书一样的情书,现在又
    没错我就是听了。陈双忽然蹦出这么一句来,解决不了的事他通常选择硬碰硬,有本事你丫就打我一顿,我又不一定打不过你,这是我个人爱好,怎么了?有意见吗?
    屈南看向陈双的脸。看到的不止是仓皇,还有一点儿害怕,害怕自己被人误解被人冷落的神情,却不愿意敞开了说,身体也开始紧张,不经意间已经往后靠。
    屈南不说话,陈双咽了咽唾沫,更紧张了,脚趾头在鞋里抠鞋底。如果屈南再多看自己几秒,鞋底就要被抠穿了。
    还是走吧,以后也别找屈南帮忙逃练,陈双真的开始抬屁股了,这时身边一只手拉住他T恤的下摆,很轻很轻,只揪住了一丢丢布料,但是就这么一丢丢,不肯松手。
    没事。屈南终于说话了,用十分之一的力量将陈双拉回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没什么,你不用尴尬。
    谁他妈尴尬了!陈双虽然被拉了回来,但已经幻想两条腿风火轮一样蹿出去,这辈子不上学。他尴尬的次数太多了,无论新认识什么人,都能从对方眼里看出欲言又止,都能发现对面的视线是冲着自己左太阳穴去的。
    屈南的手这时候收回来,将刚才喝空了的矿泉水瓶放进包里。我只想谢谢你帮我带水对了,你等我一下好不好?我去找教练帮你签到,一会儿再陪你一起走。
    啊?哦陈双坐回原处,情绪像刚准备喷发的火山没喷出来,屈南表现得太淡定,仿佛刚才他什么都没听见。可是看着他发红的耳廓,陈双相信其实他都听清楚了,只是不说。而且这人很纯情,听几句小黄书就脸红了。
    不说就行,陈双看着屈南跑向教练,脚趾头还在抠鞋底。好在训练馆里噪音大,除了他们两个,其余的人都听不到。
    另外一侧,黄俊身边围了不少人,都在和总教练核对比赛信息。屈南穿过人群,在训练手册的大一名单里找陈双的名字,然后给那一串空白格子后面画一个对勾。
    这种签到方式只是走一个过程,黄俊不会只盯着手册看。也没有人愿意作假,运动员都想赢金牌,骗教练最终骗的是自己。
    签完之后,屈南把手册放回原处,转身撞上了陶文昌。
    南哥,你不会又给我徒弟签到呢吧?陶文昌拿起手册一看,果真,什么都没练的陈双名字后面多了一个对勾。
    你这不是害他吗?陶文昌挺看不惯的,溺子如杀子,你就该把他按回来。
    他自己不想留下,你逼他,他只会跑更远。屈南整了一下衣领,你得让他从心底想赢,他才会愿意训练。
    这话陶文昌根本不理解,自己从初中就是体育生,从初中开始就在跳高场上独领风骚,不想输。不远处的软垫场上又起了一阵欢呼声,陶文昌看过去,是顾文宁在破他自己的记录。
    同样都是国家级一级运动员,大家是队友,也是对手。
    那你今天还去喂狗吗?陶文昌又问,如果你不去,我去看看,总觉得那条狗眼熟它喜欢吃什么啊,我给它买点儿。
    你不用给它买,也不要对它好。屈南忽然说,也注意到了顾文宁那边的成绩。2.03米,分数够可以了。
    陶文昌奇怪地看了看他。怎么,只能你喂,不能我喂了?
    没错。屈南用手腕的吸汗腕带蹭了下额头,它没见过你,更没有信任你。对于还没有对你建立信任关系的流浪狗,你对它的好或是不好,都是一种负担。
    那怎么办?陶文昌想起那条狗的样子,有些可怜它,它会不会咬人啊?
    必要时候往后撤一步。屈南又顿了顿,它会龇牙是很正常的事,那只是它保护自己的方式。它越龇牙,你越不能急,留给它空间让它放松,重复几次或者几十次之后,它会觉得你是可以相信的。还有,接近流浪狗就不能怕被咬。
    是吗?陶文昌眯了眯眼睛,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另一边,陈双刚刚从一次社会性死亡中缓上来,好在屈南离开了,留给他充足的时间消化尴尬。右前方有欢呼声,他也看见了,是顾文宁。
    无论是跳高成绩还是脸,都不能否认他确实引人注意。现在,这个引人注意的人朝自己走过来,仿佛是碰巧了,坐在自己右侧一米外。
    又来找我?顾文宁笑着拧开水说。
    你可以滚吗?陈双目不斜视,我来找屈南的。
    找他只是借口吧?以前你最喜欢看我训练。顾文宁摘下左手的护腕,把它塞进运动包的同时,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盒子来,别跟我闹别扭了,这个给你,算是我道歉的诚意。
    诚意?陈双指着自己酸疼的左眼眶,打一架吗?同归于尽的那种。
    别闹,这个给你。顾文宁把小盒子推过来,你又快过生日了,我还记着呢,没忘。
    陈双瞪着他的眼睛里瞳孔骤缩,猛然间,记忆被打回那个时间段,高三的上半学期刚开始,自己上课时候偷着发微信。
    你17岁生日那天我在训练,没陪你,这个是今天给你买的,拿着吧。顾文宁说。陈双不知不觉间接过来,倒不是真想要,而是给自己那年没收到礼物的执念画个句号,看看他到底能给自己买什么。
    小礼盒里四枚草莓,全部浇上巧克力的那种,洒了可食用金粉,很漂亮,香味儿也很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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