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七嘴八舌:“啧啧啧,金枝装扮后真是我见犹怜。”
    “我们金娘子长得美,只不过不会装扮自己。”
    这金枝是真不会,她自小离开娘亲,每日只会挥刀砍肉,哪里会打扮自己?
    后妃们似发现了宝藏一般盘弄金枝:
    “金娘子巴掌脸,不适合这种妆容。”
    她们将她平日里所画的黛眉洗了,略沾了一点墨粉轻轻扫过。
    又将她樱唇抿起,点一点口脂。
    就连衣裳也不放过。
    金枝的外裳是那天王德宝从宫女那要来的,并不合身。
    后妃们扒下来后帮金枝剪裁了下,务必使这衣裳衬得金枝前凸后翘。
    先头那个君王荒唐,纳了三宫六院嫔妃无数。
    是以在争斗中落败到掖庭的嫔妃们教导金枝都绰绰有余。
    金枝也不当真,嘻嘻哈哈权当过家家。
    装扮好了,她们便开始调教金枝举止:
    “诗词里有写,绣床斜凭娇无那。说的就是女子要学会撒娇。”
    “媚眼如丝笑着撒娇。眼角眉梢皆是戏。”
    金枝目瞪口呆。
    惠妃自告奋勇:“我教你,咬着唇角,眼波含泪,手呢也不可僵,须得扯着他衣角。”
    这样?金枝扯了扯衣角。依誮
    “停停停!”惠妃打住。
    “那扯衣角也是有韵律的,须得轻,又得轻颤,想象有个人正在上面走钢索。”
    旁边虹霓不满:“金枝不像撒娇,倒像是催债!”
    后妃们嘻嘻哈哈笑倒一片。
    大家这才意识到金枝压根儿不会撒娇。
    她们笑了一下午,惠妃终于发现了金枝问题所在:“眼波不要死鱼眼一般。”
    她立刻给金枝下达了命令:“以后每日晨起,盯着檐前的蛛丝转,转满半个时辰。”
    等过了几天,金枝果然大有长进。
    惠妃很是得意。
    其余妃嫔们恍然大悟:“怪不得先前皇帝总夸你媚眼如丝,原来自有绝招。”
    “那是自然。你们以为美貌浑然天成?那是偏男人的鬼话。”惠妃毫不客气。
    从前要瞒着藏着,现在先前皇帝死了,自然也就不用瞒着从前那些争宠的小心机了。
    金枝学得迷迷瞪瞪:“你们为何非要教导我这些?”
    “当然是因为我们不想你死。”虹霓理直气壮。
    惠妃笑:“你犯了大错,家里又没有根基能帮你在外面疏通关节,如今决定你生死的只有官家一人,那么你若想在短时间内改变命运唯有靠美色动人。”
    金枝不以为然。
    灭门之仇,岂能是撒个娇就能罢休的?
    不过她不想扫兴,便由着她们摆布。
    自己则暗中托蔡狗子寻找妹妹:
    “在宫里多年,可遇到过一位叫玉叶的乐女?”
    终于过了几天就有了消息。
    这天天气渐暖,掖庭门外,蔡狗子神神秘秘敲门:“金娘子,玉叶姑娘来了。”
    玉叶!
    金枝忙走到门前瞧外头看。
    金枝上次见妹妹还是六年前,在宣徽院隔着栅栏见过一面。
    后来玉叶被苏三娘送进宫,一入宫门深似海,就再也不曾见过。
    玉叶如今大约有十七岁左右,比金枝矮半头,出落得娉娉婷婷。
    她见着金枝先是高兴得笑,后又是咧嘴哭:“怎得姐姐被关进了掖庭?”
    金枝忙哄她:“无事无事。”
    她将事情原委告诉妹妹:“当初那个狗官你还记得吗?”
    玉叶点点头。
    金枝便道:“那狗官给娘定了天价赎身钱,我为了赚钱便铤而走险。得罪了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官家。”
    玉叶瞪大了眼睛,眼泪扑簌簌落下来:“怎么姐姐命途这般多舛。”
    “莫哭莫哭。”金枝见不得妹子哭,“我和娘在外面过得不错,开着肉铺赚钱,又将弟弟接回来,还在西市开了一家分店呢!”
    玉叶听得津津有味,当听得父亲已经死在岭南时又一阵哭。
    她道:“我原先年纪小,不记得姐姐住址,让人去寻娘,那太监出去一趟宣徽院,说娘已经被人赎走了,之后就再无家里消息。”
    金枝便将家里的地址告诉她:“你若是能有出宫的法子先给娘捎句话,说我暂时被关押着,只不过时不时能出来溜达晒晒太阳,吃得好,睡得好,见了许多民间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
    玉叶应下,记下地址,又说自己的近况:“我如今在宫里的教乐所,还是弹琵琶。”
    金枝点点头。
    在宫里这些天她也听说了,宫里如今无主,前朝那些妃子们都被关押起来
    宫里只有司膳、司乐这些六所在运转,说起来倒也清净。
    教乐所负责给宫廷演奏各种乐器,只要好好弹唱,基本没有人惩罚。
    只不过玉叶眼神中满是心疼。
    金枝只好安慰她:“我不亏,哪个老百姓能进宫啊?我这进宫瞧瞧去到地府也多了个谈资不是?”
    两姐妹说话,那边蔡狗子催促:“教乐所的管事说不定什么时候回来,你们可要长话短说。”
    金枝感慨:“我在梁上藏了一笔银子是你的嫁妆,我想必也瞧不见你成亲了,你自己出去后翻出来留着花吧。”
    本是一句无心感慨。
    不想玉叶闻言脸颊微红。
    金枝瞧出了端倪:“妹妹可有心上人了?”
    玉叶垂首,揉着手里的腰带,声音如蚊呐:“嗯,是禁军的侍卫。名唤薛阳朔。”
    禁军侍卫出身并不低,大都是京城里贵胄子弟。
    “他家在汴京城里世代官宦,官职虽低但代代都在汴京城里,也算是累宦人家。”
    “从前他常来看守教乐所大门,后来我们就认识了。”
    “他平日嘘寒问暖很是上心,有一遭我琵琶的弦坏了,还是他从宫外费尽心思给我捎来。”
    这夫婿听着倒不错。
    金枝放下心来。
    玉叶羞红了脸:“他,他原想替我赎身。说等我放出宫的时候就娶了我。”
    金枝摇头:“莫叫人没过门就把你看轻了,赎身的钱我跟阿娘攒了一笔。我们自己出。”
    就是官府等闲不让赎身。
    按照惯例宫女子应当是二十五才出宫。
    那个薛阳朔能等八年倒也算是待妹妹情深义重。
    那太监已经催了三次。
    玉叶依依不舍跟姐姐道别:
    “姐姐勿念我,听说官家大婚时会放恩典,那时再叫人赎我出去。”
    金枝望着长街上妹妹渐渐远去的身影,想,上次就指望朔绛尚昭平帝姬时大赦天下赎娘呢,现在又指望他大婚赎妹妹
    这人真是,怎么老不大婚?
    **
    朔绛正在议事,忽得无端打了个喷嚏。
    “官家可是冷着了?”有位副相问。
    “无事。”朔绛摇头,继续商议政事,“进奏院原本刊印朝堂朝报奏事于四方官府,这一笔钱不能省。”
    计相蹙眉:“可官家,这……实在是没有银两……”
    朔绛不假思索:“从我私库里出。”
    政令通达四方这是治国之基础,这一笔钱绝对不可节省。
    他又吩咐王德宝:“传令下去,我的饮食减三成用度。”
    “官家圣明。”政事堂的相公们纷纷拱手行礼,心服口服。
    要说本朝的士大夫们在前朝时各个桀骜不驯,如今换了天却各个恭敬端谨。
    一来这位官家本就是前朝的探花郎,有名的少年大儒。
    读书人与官家心里上天然亲近。
    二来官家做事四平八稳,处处尊重朝中大臣,与前朝数次在朝堂上斩杀命官的做派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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